关键词:徐志摩 康桥情结 自然皈依
摘 要:徐志摩的康桥情结,深藏在他的心灵深处,对其文学创作和人生道路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康桥成为徐志摩对自然皈依和政治理想的象征,也是他心灵家园的栖息地。徐志摩的康桥情结,在不断释放的过程中,也向人们展示了诗人成长的精神和情感历程。
徐志摩在短短三十六年的人生历程中留下了大量的文学作品,先后出版了《志摩的诗》《翡冷翠的一夜》《猛虎集》和《云游》四本诗集。在个人生活上,徐志摩先后与张幼仪、林徽因、陆小曼等三位知识女性发生过感情纠葛。1931年因飞机失事罹难。他是新月派的代表诗人之一,曾风靡一时,热度极高。
1920年至1922年,徐志摩曾在英国康桥(剑桥)留学,后又先后两度重返康桥,诗人在其短暂的康桥留学生活中,以康桥为中心意象,创作了大量诗文。美丽的康桥给他留下了挥之不去的影子,进而构成了他的康桥情结,深藏在他的心灵深处,对其诗歌散文创作产生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徐志摩写作以康桥命名的诗歌有《康桥再会吧》(1922年)、《康桥西野暮色》(1923年)、《康桥晚照即景》(1923年)、《再别康桥》(1928年),散文《我所知道的康桥》(1926年),以及描写康桥景色的《夏》《夏日田间即景》《沙士顿重游随笔》等诗篇。诗人在康桥写康桥,别康桥写康桥,忆康桥写康桥,康桥成了徐志摩生命里最无法割舍的一个细胞。康桥成为诗人心灵深处一个化不了、解不开的情结。康桥对徐志摩生命来说具有了形而下至形而上的意义。
一、康桥:徐志摩对自然的皈依
康桥位于英国小镇,具有浓郁的乡村风情,景色秀美,人文底蕴丰厚。徐志摩在《我所知道的康桥》中描述康桥;“曾经有多少个清晨我独自冒着冷去薄霜铺地的林子里闲步——为听鸟语,为盼朝阳,为寻泥土里渐次苏醒的花草,为体会最微细最神妙的春信。啊,那是新来的画眉在那边凋不尽的青枝上试它的新声!啊,这是第一朵小雪球花挣出了半冻的地面!啊,这不是新来的潮润沾上了寂寞的柳条?”徐志摩用人世间最优美的语言、用最温润的记忆诉说着康桥的美,以及对康桥春天的迷恋。那淡泊悠远、田园情调的康河风光,那两岸散布着典雅堂皇的学院建筑群,曾给了诗人多少灵感!在康桥美丽的自然景观中,徐志摩体验到一种自由、永恒、充溢的境界,忘掉尘世俗事的烦扰,获得存在的真意。在无限的春光里:带一卷书,走十里路,选一块清净地,看天,听鸟,读书;倦了时,和身在草绵绵处寻梦去——你能想象更适情更适性的消遣吗?极力抒写自然给他带来的灵魂的愉悦。他在康桥划船,在草地打滚,在春天骑自行车野游,在落日的余晖里追赶太阳,他觉得在康桥如此度过的日子是他生命里的唯一,“我一辈子就只那一春……算不是虚度。”
徐志摩曾说:“大自然是一大本绝妙的奇书,它最大的教训,尤在凡物各尽其性的现象,如果读好了这本书,我们的精神生活就不怕没有滋养,我们个人的性灵也会得到相当的实现。”因此,他觉得在大自然中的逍遥是“性灵的补剂”,只要“自己性灵上不长疮瘢”,大自然“这无形迹的最高等教育永远供你的名分”。在他的作品中的自然,是令人从肉体到精神都感到亲近、怡然、快乐的地方。正如他在《我所知道的康桥》中明确表示:离开自然的人就像离了泥土的花草、离了水的鱼一样得不到快乐,而当人单身扑入大自然的怀抱时,才知道灵魂的愉快是怎样的,单是活着的快乐是怎样的。在这里,自然被徐志摩赋予了家园的意味。“在星光下听水声,听近村晚钟声,听河畔倦牛刍草声,是我康桥经验中最神秘的一种:大自然的优美,宁静,调谐在这星光与波光的默契中不期然的淹入了你的性灵。”他情不自禁地吟唱出《再别康桥》:“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的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软泥上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摇;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那榆荫下的一潭,不是清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沉淀着彩虹似的梦。”在诗人眼里,那夕阳中河畔的柳树,竟像披着金色盛装的新娘,它倒影在波光潋滟的康河里,却永远在自己的心头荡漾。回想康河的流水,无量的清澈,尽情地温柔。在那柔波里,在它的怀抱中,忘情的诗人甘愿做一条水草,也像那青荇一样,永远在康河的水底招摇。更美也更叫人迷醉的,是那榆荫下的一潭清泉。潭水里倒映着晚霞,一似彩虹般艳丽。那彩虹又揉碎在浮藻间,令诗人回忆起当年那些彩虹般美好的理想和梦幻,仿佛那些理想和梦幻都沉淀在这潭清泉中。因此,他说:“康桥的灵性全在一条河上。”这一切是多么的美,诗人写尽了对康桥的深情,写尽了对母校的无限深情。一首不长的抒情诗以一种热烈而又轻柔的情绪在读者心中激起阵阵涟漪。
二、康桥:徐志摩的自由精神追寻
康桥文化是以剑桥大学为核心形成的,坐落在康桥两岸的剑桥大学已有七百余年的历史,群英荟萃,大师辈出,文化氛围极浓,而且自由和独立色彩浓厚。徐志摩在康桥接受的是自由教育,“自由教育的意图在于培养健全的精神,大学与其说是学术研究的场所,不如说是居住与讨论的场所。”他在《吸烟与文化》中说:“我眼睛是康桥教我睁开的,我的求知欲是康桥给我拨动的,我的自我是康桥给我胚胎的。”徐志摩的康桥情结是代表了他对当时英式民主政治制度的向往之心。中西文化和制度之间的巨大差异使他意识到中国封建文化的落后与英国式民主政治制度的先进原因,因此,他对西方文化抱有强烈的求知欲。
在康桥徐志摩的天性得到了自由发展,以至于“顿觉性灵益发开展,求学兴味益浓”,“尤喜与英国名士交接,得益倍蓰”,康桥精英聚集社团众多,徐志摩如鱼得水,结识了罗素、威尔斯、狄更斯、哈代、曼斯菲尔德等文化名流;同时还受到拜伦、雪莱、济德、华兹华斯等人的熏陶。这些不仅促使徐志摩思想发生转换,也培养了他的自由浪漫精神。在徐志摩看来,剑桥是徐志摩的人生道路发生重大转折的地方。“从徐志摩与西方文化名流的交往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不仅仅是中西文化接触的问题,而是升华为一种性灵的汇合交流,因此极大地影响了他的整个精神面貌。这种灵魂的升华激发了徐志摩的浪漫气质和自然天性。”
徐志摩的外国影响者一面教导他对理想加以追求,对人生加以妙思,在气质上加以同化;同时他们也以诗性的方式,在潜移默化中灌输给徐志摩许多面对现实、在诗情中超然解脱的方法。从这些人那里,徐志摩轻而易举地学会了唯美,学会了伤感,学会了对“康桥情结”的永不放弃。号称“生而自由”的英国人认为自然是自由的象征,回归自然就意味着对现代文明的批判。“我们的病根是在‘忘本。人是自然的产儿,就比枝头的花与鸟是自然的产儿;但我们不幸是文明人,入世深似一天,离自然远似一天。离开了泥土的花草,离开了水的鱼,能快活吗?能生存吗?从大自然,我们取得我们的生命;从大自然,我们应分取得我们继续的资养。”“可见,徐志摩的歌咏自然,与其说是要‘隐逸出世,逃避现实与时代,毋宁说是对现代文明疾患的一种体认”,在徐志摩的心目中,康桥不仅是大自然的缩影,而且还是西方文化传播中心的象征。他不仅接受了英国式民主教育,而且他还想将代表英式民主制度的“康桥”移植到中国,使之本土化,这样久而形成了他心目中的中国式的“康桥”,如《石虎胡同七号》便是一幅他心目中的“中国康桥”的图景。
然而,他的康桥理想在当时动荡、混乱、落后的中国是不合时宜的,回国后他也曾为实现其“单纯信仰”奋斗不已,但是这些努力都“理所当然”地以失败告终,而这一方面加深了他的痛苦,同时也加速了他理想的破灭。
诗人在《猛虎记·序》里,历数个人的生活、情感经历,决定寻找“一个真的复活的机会”,诗人“抬起头又见到天了。眼睛睁开了,心也跟着开始了跳动,嫩芽的青紫,劳苦社会的光与影,悲欢的图案……有声色和有情感的世界重复为我而存在;这仿佛是为了挽救一个曾经又单纯信仰流入怀疑的颓废……他要认清方向,再别走错路”。
三、康桥:徐志摩心灵的栖息地
康桥是他单纯信仰的载体。康桥文化为他孕育出英国式的资产阶级民主政治的理想,他说那是一种“单纯信仰”。单纯信仰包含爱、自由、美,他梦想这三个理想能够糅合在一起。他要求个人行为的绝对自由,他企求人与人之间彼此真诚相爱,同时他渴求人的个性的尽兴的自由发展。正如胡适在《追忆志摩》一文中曾说:“他的人生观是一种‘单纯的信仰,这里面只有三个大字:一个是爱,一个是自由,一个是美。他梦想这三个理想的条件能够会合在一个人生里,这是他的‘单纯信仰。他的一生的历史,只是他追求这个单纯信仰的现实的历史。”他把徐志摩的思想精辟地概括为“爱、自由、美”,而康桥正是“爱、自由、美”的具象化;地理意义上“康桥”又演变为精神层面上的“爱、自由、美”的符号;于异域“康桥”和“石虎胡同七号”那个中国化了的“康桥”相比,“理想的天庭”显得更为圣洁、高贵、虚无缥缈,令人可望而不可即。诗人自己说过:“美是人间不死的光芒。”综观徐志摩诗歌、散文,生命终极意象具有直面惨淡人生中为求生命化解的思想。但不论是何种倾向,在生命终极意象的底蕴里,包含着诗人真诚的对“爱、自由、美”的追求和对生命的超越。徐志摩在《康桥再会吧》中把康桥称为“汝永为我精神依恋之乡”。
李欧梵先生所言:“去了剑桥后,他才真正认识自己的个性和能力,他从前那种以国家意识为中心的使命感,逐渐为个人主义所取替……一直到了他生命中最后的岁月,当他的理想主义受到绝望的情绪所侵蚀的时候,形象和真实才背道而驰。”康桥情结是徐志摩的生命情结、青春情结。康桥已经成为他精神的圣地,灵魂的殿堂。可以说:“康桥时期是徐志摩一生的转折点。”在某种意义上,“诗人的世界观、艺术观都是在剑(康)桥逐步形成的。”康桥之于徐志摩是一种精神上的重生,他在此不仅发现了康桥,发现了自己,而且确立了自己终生追求的人生信仰。徐志摩说:“康桥!你岂非我生命的源泉?你惠我珍品,数不胜数!”在诗人心目中,康桥不仅是他生活过、求学过的地方,它更是一块精神净土,它就是大自然,就是美和爱,就是和谐。诗人对康桥的欣赏和赞美,实际上就是对大自然、对美和爱、对和谐的一种欣赏和赞美。诗人难以化解的“康桥情结”,就是在对其“单纯信仰”的不懈追求而又屡受挫折中逐渐形成的。在徐志摩看来,康桥已不再是一群学院的总称,而是一种美学观点,一个博爱的载体,一个自由的象征,也是一种理想的生活方式、生活境界和诗人“康桥理想”的代名词。
我们永远能够聆听徐志摩的歌吟:“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再别康桥》也是一首成长诗歌,徐志摩的康桥情结,在不断释放的过程中,也向人们展示了诗人成长的精神和情感历程。
(责任编辑:张晴)
作者简介:蒋有红,河南信阳职业技术学院语言文学系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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