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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赛博朋克复兴了,其实它刚刚到来

你以为赛博朋克复兴了,其实它刚刚到来

学委丹尼尔

科幻界有着两类发展方向,一类惊叹于科技的发展,幻想着星际探索和太空殖民的新未来;另一类则担忧科技进步给人类带来的反噬,觉得人类的技术爆炸可能会把自己推向深渊。

而赛博朋克,就是后者。

赛博朋克,这个诞生于20世纪80年代的科幻流派曾经在千禧年前达到巅峰,又在21世纪头十年的高速发展中沉寂,如今又在2020年被反复提及。

或许,用“复兴”二字来形容眼下的赛博朋克热潮,并不准确。因为赛博朋克的时代,已经缓缓拉开了序幕。

01

从赛博朋克的英文单词——Cyberpunk的字面意思来看,Cyber源自于cybernetics,即控制论,来自于上世纪的控制论之父诺伯特·维纳。维纳认为,拥有生物系统的人其实也有和机器一样的反馈机制,所以,人可以像控制机器一样被控制,而机器通过学习,也可以变成人的样子。

而Punk(朋克),则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诞生的充满反叛色彩的一种摇滚风格,时至今日,朋克已经超过了摇滚乐的范畴,成为了反抗主流的词汇之一。

不过我们大可不必做太多说文解字,实际上在1980年发明这个词的美国科幻作家布鲁斯·贝斯克,初衷就是想为自己的小说更吸引眼球而已,完全没想到会成为科幻历史上最重要的名词之一。

正是他随性取的这个名字,在多年以后成了那些基于控制论思想的科幻文学与影视作品的统一定义。

02

1982年,菲利普·迪克于1968年出版的小说《仿生人会梦到电子羊吗?》被改编成了电影《银翼杀手》。《银翼杀手》奠定了未来所有赛博朋克作品的视觉基调:摩肩接踵的高楼大厦与破败不堪的贫民窟并存于城市当中,闪烁的霓虹灯与鳞次栉比的广告牌令人眼花缭乱,在阴冷的绵绵细雨中,在人类已经制造出与真人一般无二的机械人世界里,还有很多人依旧像老鼠一般活着。

然而,如今在豆瓣上获得8.5高分的《银翼杀手》于当年可谓是票房惨败,在北美,它的票房是2700万美元。而同年的票房冠军《E.T》,则斩获了3.6亿美元。

票房扑街,一是因为这部片子确实很“不商业片”,节奏缓慢,而且场景阴郁沉闷,背景始终处在阴雨里;另外就是这部片子的基调特别丧,与充满温情的《E.T》相比,没人想要《银翼杀手》中的未来。

虽然此后不少经典赛博朋克小说发表,比如尼尔·斯蒂芬森的《雪崩》、威廉·吉布森的《神经漫游者》等,但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赛博朋克作品依旧只是科幻迷的小众爱好,始终没能成为科幻主流。

很重要的原因,是因为赛博朋克太过浓烈的反乌托邦和悲观主义色彩。

这显然和当时的大环境不符。

80年代,在第三次科技革命的基础上,全世界范围内以微电子技术、生物工程、新型材料、宇航工程、海洋工程、核能技术等尖端技术的应用为主要标志的新技术革命的新科技革命再掀高潮,核战的阴云也逐渐散去。

而美国终于结束了70年代的经济滞胀,开始腾飞;日本也处在泡沫经济的梦幻之中,钱仿佛永远都花不完挣不完,年轻人沉浸在City-Pop那浪漫轻快的音乐里……加上流行文化领域又是巨星云集、理想主义风头正盛的热闹景象:比如1985年,美国的迈克尔·杰克逊携手四十多位巨星,为非洲难民高歌《We Are The World》;包括英国的皇后乐队、滚石乐队、保罗·麦卡特尼、大卫·鲍伊的众多明星举行了Live Aid摇滚音乐演唱会,创造了140多个国家播出、15亿人观看的历史记录。

在那样一个不论是经济还是文化,都蒸蒸日上、日新月异的时代,人的主体性被无限放大,大部分人都相信,人类的未来会越来越好。

而赛博朋克在那个普遍相信“明天会更好”的年代里,尽管只是畅想另外一种可能,但很难受人待见。

03

不过,艺术创作领域总是不缺乏逆时代而行的鬼才,或者说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超前者。有着物哀美学传统的日本,更是如此。尽管先行者《银翼杀手》在美国扑了街,但赛博朋克的火苗却在日本动漫界开始燃烧。

1982年,日本漫画家、动画导演大友克洋创作了漫画《阿基拉》,1988年又亲自改编成动画电影,可以说是日本赛博朋克动漫的开山之作。

1995年,动画怪才押井守将士郎正宗的漫画《攻壳机动队》搬上了银幕。在赛博朋克的发展史上,这是一部承上启下的重要作品。故事发生在2039年,彼时的人体改造和网络异常发达,人可以随心所欲地将自己的身体改造成机械义肢,以令自己的行动更加方便。而男女主角就是除了大脑之外全部都经过了科技改造。于是作品抛出了一个问题:如果人可以随意改造,那人和机器有什么区别?而我们是否还是原来的自己?

《攻壳机动队》在美国上映后,沃卓斯基兄弟被迅速圈粉,于是就有了诞生于20世纪末的《黑客帝国》。

《黑客帝国》将赛博朋克和商业化完美结合,成为了既叫好又叫座的科幻经典。它凭借其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和酷炫的动作特效,尤其是创造性地拍摄出了子弹时间这一效果,一时名声大噪。

然而,大多数观众并没有对电影中的未来世界感到恐惧或者担忧,那个年代对于普罗大众来说,互联网只是一个时髦的玩意,还得需要一个叫“猫”的东西才能上,怎么可能控制自己甚至杀人呢?

所以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黑客帝国》就是一部炫酷的好莱坞大片,毕竟谁也没法理解自己基本没接触过的事物可能存在的隐患。

04

20世纪是波澜壮阔的一百年,政治上人类嘗试了各种形态和制度,经济上突飞猛进让人类的物质生活前所未有的丰富。

而科技更是迎来了爆炸式的发展,对比世纪初和世纪末的生活,人们恍如隔世。面对价格越来越亲民的奔腾电脑,没人怀疑新世纪会更好。

《黑客帝国》就像是赛博朋克的一次偶然的闪耀,并没有带来持续的热潮。

在新世纪的头十年,人们享受的是利技带来的便利,中国的网民不断增长,在2010年就达到了四亿。随后,随着基建的不断完善,加上智能手机的普及,我们可以足不出户地在家做各种事。

新世纪初的时候还有电视台拍过“互联网生存挑战”一类的节目,看参与者能否足不出户生活三天,放到现在,只要你待得住,三年也不是什么难事。

新世纪头20年一晃而过,蓦然回头,我们却惊讶地发现:几十年前那个科幻作家描述的赛博朋克时代,已经来临了。

1930年,凯恩斯曾经预言,等到20世纪末的时候,人类的技术已经足够发达到每人每周只需工作15sD时。然而到了2020年,很多人每周的加班时间都不止15小时。外卖小哥被困在了算法里,冒着风险争分夺秒地尽快将外卖送达;程序员困顿于被“996”摧残的前列腺以及35岁那道坎,而科技巨头们对于他们身体的控制,已经渗透到了最隐私的角落——厕所。

科技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便利了我们的生活,又入侵乃至驾驭了我们的生活。比如没有智能机的时代,我们可以将上班和休息泾渭分明地划分开来,而智能机的到来却让我们无处可逃,无论你是在熟睡中还是在约会时,都会随时随地地把你叫起来工作。

05

《人类简史》中,对人类发展的预测大致分为两个方向:一种是基因技术的不断进步,让人们可以不断改组自己的基因库,剔除掉不好的那部分。另一种则是人工智能的大数据库成为了世界的主宰,它会根据你的特点为你量身定制,一方面为你服务,又一方面控制着你的生活。

而这两个预测似乎同时发生在当今社会,一方面,有钱人用自己的财富以肉眼可见的优势延长着生命的长度,提高着生命的质量。

美国健康与退休研究项目(HRS)以及英国养老追踪数据(ELSA)曾经在2002年到2013年的十余年问,跟踪调查了25000多名50岁以上人群。最终的统计结果表明:富裕的男人和女人不仅整体寿命更长,而且在50岁以后,他们的健康无残障年龄也要比贫穷者多八到九年。

也就是说,人类在死神面前已经显得不那么公平了。

更加残酷的是,在古代因为信息传播的缓慢,西方的劳苦大众只能通过想象去描绘城堡里贵族的骄奢淫逸;东方的草民只能用“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煮稀饭”来意淫上层社会的生活。

贫穷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但又保护了他们,让他们不至于有太多的落差。可大数据时代却抽调了这层保护壳,富人们可以把自己的生活赤裸裸地展示在穷人面前。

而另一方面,绝大多数人已经离不开这个被大数据统计、然后推送的时代,你在某软件上随手看一下发贴,就会发现一大堆生发防脱功能的用品占据着你的首页;你在音乐播放器上听几首贝多芬的曲子,就会有一大堆古典乐的歌单送到你眼前。

有人不胜其烦,认为自己的生活在被监视;有人则盛赞这是数据民主化的体现。而更多人则已经习惯了互联网的无孔不入。

从采集时代到农耕时代,从农耕时代再到工业时代,文明形态的更迭并非只是“生产力向前发展”那么简单而美好,同时也伴随着巨大的痛苦与代价。

不过一旦开启了新的文明征程,人类就再也回不去了。

赛博朋克中人类不断地对自己进行改造,以变得更加舒适,而手机就像长在我们身上的义肢,它让我们始终处在大数据的海洋里,离开它,我们寸步难行。

06

项飚在《十三邀》中跟许知远提到了“附近的消失”这一现象,笔者深以为然。其实在任何小区看看,你都会发现,往往在一起攀谈聊天的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年轻人一般都是行色匆匆,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表情。

如果深入合租房,你就会发现,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往往在下班后就各自回到屋里上网刷剧打游戏。尽管与室友只是一墙之隔,但日常的交流可能也仅仅是点个头或者交水电费的时候。

我们可能会对娱乐八卦如数家珍,对美国大选津津乐道,但却对“近邻”一无所知,老子的“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的理想社会图景居然很大程度上在赛博朋克的社会里实现了。

于是很多人怀念那个工厂家属院里下班后,男的喝酒吹牛,女的坐一起拉家常的时代,怀念那个大杂院里人与人零距离接触,一家有事百家忙的时代。

当然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他们认为,同如今个人空间被更好保护相比,那个时代的温情脉脉根本不值一提。

当然这两种想法并没有对错和高下之分,我们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在可见的未来里,那个时代已经不会重现了。

而大多数赛博朋克作品中,都会出现一个令人动容但又讽刺的局面:人随着科技的进步而日益冷漠的同时,机器却在不断尝试去体验着人类的情感。

《人工智能》中当所有人类都已经成为历史的时候,那个被制造出来给人类当儿子的机器人小男孩,却在穷尽一生地追寻那个早已将其忘却的“母亲”。

不管如何,我都不太希望那个机器比我们更渴望去爱与被爱的时代到来。

赛博朋克,这个诞生于80年代的科幻流派曾經在千禧年前达到巅峰,又在21世纪头十年的高速发展中沉寂,如今又在2020年这个多事之秋被反复提及。

或许,用“复兴”二字来形容眼下的赛博朋克热潮,并不准确。因为赛博朋克的时代,已经缓缓拉开了序幕。

摘自微信公众号“蹦迪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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