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文学 艺术 想象 艺术创造
摘 要:艺术创造和艺术欣赏活动都需要想象,古今中外都有对想象精辟的论述。艺术的本质在于触摸生命最本质的东西,并予以审美的救赎,而想象就是强化艺术这一本质的最重要手段,想象是艺术成为艺术的重要原因。在想象的艺术审美境界中,想象的最关键的作用是开拓了人类自由精神翱翔的天宇,守望精神家园就成了想象秉承的使命。
优秀的文学作品无不体现在它瑰丽多姿、自由驰骋、创造无穷的想象上。什么是想象?王梓坤先生在《想象的作用》中论述:“想象是以资料为据,但又不拘泥于实际而有极高的抽象性,它是直觉的深化与外延。”这篇文章还引用了列宁和爱因斯坦高度评价想象的重要性、想象的作用、想象的产生过程及与现实的关系等在文学作品中的体现。好的文学艺术作品之所以在历史长河中始终闪烁着璀璨的光芒,历久而弥新,靠的是作家、艺术家奇崛而丰富的想象力。也就是说,文学艺术赖以生存的精神力量是生命中的想象力,“没有想象,便没有艺术”。所谓想象力是人所特有的具有生命活力、能动性和创造性的心理功能,主要是在审美过程中通过联想、想象、幻想将各种相关形象、记忆表象加以整合以认识对象和创造新形象的能力。
艺术来到人间,在原始胚胎时,就依靠想象孕育而成。在中国古代神话里,“神人”、“英雄”如盘古等,神话故事如《夸父逐日》《女娲补天》等,都是想象的产物。原始的艺术也都是非常的抽象的,没有想象力,也就没有人类原始艺术的辉煌。比如中国古代的青铜艺术,青铜器上最主要的形象就是饕餮,其实就是一种文化想象的产物。理解了它就理解了青铜器所蕴涵的文化思想和艺术价值的关键。世界上其他民族的原始艺术也是大致如此。人类最早的艺术大都是神话传说,这当然由当时的客观条件决定的,但从创作心理活动来讲,是想象孕育了原始艺术的形象。马克思在《摩尔根〈古代社会〉摘要》中说明了想象的这一作用:“在野蛮的的低级阶段,人类的高级属性开始发展起来。……想象,这一作用于人类发展如此巨大的功能,开始于此时产生神话、传奇和传说等未记载的文字,而业已给人类以强有力的影响。”高尔基说:“艺术是靠想象而存在的。”也正如歌德所指出的:“每一种艺术的最高任务即在于通过幻觉,产生一个更高真实的假象。”青铜器上的饕餮艺术形象是一头非常狰狞的兽型形象,它没有生物学原型,而是人的心灵创造,心灵以重组变形的艺术手法,通过原始艺术家的想象力而创造出来的新的艺术形象。楚文化的显著特点就是因其历史和地理环境而留存着大量的原始巫风,展现了一个浪漫惊艳的想象世界。《九歌》显示了一个神的族谱,把楚国神谱系按照阴阳五行四方图式进行编排。葛兆光认为《九歌》神谱实为楚文化系统,而这个实际上是楚文化融合周文化、齐文化的结果。无论是齐或楚,这里展现的其实是一个从远古就存在的天地四方观念与原始人类艺术想象结合而来的新的景观,这里真正重要的不是一种古而有之的汉文化的精致结构,而是在这个结构基础上所想象出来的那些神奇的艺术形象和能够想象出来那些心灵的东西。在屈原的《招魂》里,我们仍然看到一个天地四方的结构,真正使我们心灵摇荡的不是这一结构而是从这一结构生发出来的奇特想象力的产物——鬼魅精怪。这也是楚文化的真正的艺术魅力之所在。
人类的艺术审美活动,其实,也就是借助某种艺术媒介的诱引,在一个想象创造的幻觉世界中,或得以精神的抚慰,或得以人生的彻悟。艺术想象能够化无为有、化腐朽为神奇,创造出无限多样的审美意象和深邃美学的意境。唐人柳宗元《江雪》一诗:“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这首诗如作者仅仅写出了具体物象美的画面,显然还不能算成功的诗,实际上这首诗的妙处,正在于作者通过具体的物象,通过想象抒发出作者自己的一种遗世而独立、孤高的情感,并由此表达了自己的人格和境界。柳宗元虽然长期谪居异地,但仍然不畏雨横风狂而泰然自若。所有这些都是此诗的言外之意、词外之情。其诗深层的情感内涵隐蔽于词外,隐蔽于言外,而有待于读者“神与物游”,去发现,去挖掘。
所谓“寂然凝虑,思接千载;悄焉动容,视通万里;吟咏之间,吐纳珠玉之声;眉睫之前,卷舒风云之色……”《文心雕龙·神思篇》)。这种想象不受时间、空间制约,你可以想到千年之上,万里以外;你可以想到各种美妙的境界,像珠圆玉润的声音;你可以想到壮丽的景色,像风云的舒卷……总之,诗人是戴着感情的“眼镜”来观察和反映生活的。尽管生活中的事物千姿百态,却无不染上作者的感情色彩,以至于打破事物间固有的联系,或改变事物原来的特征,而依作者情感的要求,予以称心如意的剪裁。一幅艺术作品的创意包含着创作者丰富的想象力和文化内涵,想象力的强弱决定作品的成功和失败,没有想象力的作品,只能使作品苍白无力,没有生机。澳洲悉尼歌剧院的设计者——丹麦建筑师约思·乌特松有着非凡的创造力和想象力——涵盖了人类历史上许多文化的精髓,玛雅文化、中日文化、伊斯兰文化,都为他提供了创作灵感,歌剧院内八个壳片屋顶分为二组,这些贝壳依次排列,看上去像是两组开盖倒放的蚌,这种设计理念与巧妙的借鉴让这个作品成了人类历史上不朽的篇章。
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是须臾也离不开形象的加工、意象的浓缩、情感的升华的。形象激起想象的风帆,意象鼓起想象的翅膀,想象又促使情感的升腾和变化,形象、意象、情感与想象交织在一起不断渗透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共同形成一股合力,推动着艺术创作活动顺利地向前进行。因此可以说文学艺术赖以生存的精神力量是奇特的想象力,质言之,想象力是艺术创作的一种本体精神。想象力始终灌注着创作主体的丰富情感,是在情感力量的催动下展现的,具有鲜明的个性色彩,并通过凝铸而成的形象和意象展示在作品中。因此缺乏想象力的艺术创作是不可能有永恒的艺术生命力和感染力的。然而,当我们厘定清新健康的文明坐标重新审视当下的艺术创作时,不难发现在艺术领域里想象力的日渐匮乏和作家艺术家对想象力的忘却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20世纪90年代以来,在工具理性的控制下,文学作品、电影、相声等艺术门类越来越远离必要的想象空间,失去诗性的审美质感与诗意智慧,这不仅彰显着作家艺术家在艺术思维上的苍白无力,暴露出作家艺术家对商业利益积极迎合的姿态,同时还表现出他们对心灵自由这一艺术理念的淡化与漠视。想象的思维特点有日渐程序化、单一化的趋势,因此,当下的想象世界呈现出一片荒芜而苍凉的景象。诚如一位评论家所说的,“日益受制于理性的想象力,一方面,在无数概念的指导下,获得了精致的逻辑秩序,并有了新的流动方向,一方面又被概念所缠绕所束缚乃至被窒息了。”缺乏想象力不仅使文学艺术变得索然无味毫无魅力可言,也使原本充满诗意的生活陷于一种彼此模仿的单调重复之中。无疑地,缺乏想象力,就会使我们的生命不但没有必要的更动和新鲜感,而且连最为日常的运作都显得特别慵懒乏味。一旦缺乏想象力,艺术作品的延展性和审美趣味就会被限制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失去生命律动感。想象力之于艺术犹如永不枯竭的源头活水之于生命。事实上,想象力不仅是一种综合能力,更是一种生命意识,如果没有这个意识做前提,就没有旷世作品的出现和个性流派的诞生,更没有文学艺术的总体发展和欣欣向荣。
我国古代美学与文论一直都很重视想象,其理论资源非常丰富,对想象的阐述也采用了不同的理论话语与言说方式。先秦诸子中,老子和庄子是最富于想象智慧的大思想家,他们对“道”的描述与体悟就具有很鲜明的想象品格。老子认为,要认识那个不可名的“道”就要“涤除玄览”。这样的“虚静”状态实质上就是要在想象的世界里寻求与天地万物精神的交流,也就是内外兼忘、物我合一,也就是主体抛弃了一切有限的形式和偏执的观念,心纯志一地去遨游“大道”。庄子继承了老子关于“道”不可言的思想。庄子认为,“书”、“语”、“意”,都是有局限的,需要以“道”的显现和把握来说。庄子不直接说道而是以寓言来暗示、象征“道”。与老子的“涤除玄览”的体“道”相似,庄子提出了“心斋”、“坐忘”的理论,庄子在他的文章里广泛运用“想象”这一心灵工具。“想象”用庄子的哲学语言来言说,就是“游”、“坐忘”、“虚静”、“悬解”、“丧我”、“天籁”、“守本”、“守神”。因而使得庄子的“想象”具有否定逻辑、否定语言、否定感觉经验、否定知识、否定理性等内涵,注重精神界的直觉体验的整体把握,特别是对自我存在的纯粹意识的诗性关照和智慧性的提问。庄子的人生美学就是建立在庄子哲学基础“道”之上的一种指向人生对个体生命进行终极关怀的美学,它包括庄子对美和美感的认识,更蕴涵着其体“道”过程中的一种心灵状态,是用审美化的思维方式来设计人类精神的栖息之所在,同时为个体生命寻求可能抵达这美妙精神家园的途径。所以,庄子的想象论既不同于感性思维,也不同于理性思维,而是一种诗性思维,它一开始所具有的就是哲学睿智和诗意的品格,而不是仅仅作为一种认识的工具;它给予我们的并不是价值性的预设和前提,而是诗性智慧的开启与敞亮。西晋陆机的《文赋》即对创作构思中的艺术想象进行过形象的描绘:“收视反听,耽思旁讯,精骛八极,心游万仞。”南朝梁代刘勰更认为,想象就是主观神思与客观物境的有机交融,“故思理为妙,神与物游”,“神用象通,情变所孕。物以貌求,心以理应”(《文心雕龙·神思》)。想象在中国古代的美学思想体系中,一开始就与西方有明显的不同,它不是心理的思维的范畴,而是把它提升为一种人类精神的最高审视形式,作为一种最高的探究现象和追问自我存在的思维方式与逻辑工具,具有诗意的品格。
对于当前文学艺术发展不景气的局面,致力于呼唤想象力的回归,是当今所有艺术创造者都应该首先思考的问题。优秀的艺术家总是以奇特的想象力密切地观察、分析、感悟着自己所身处的大千世界,揭示出生命的存在状态与本体精神。想象力的回归可以有效地遏制当下艺术创作的衰败颓废之势,增强艺术作品的内涵和表现力,提升大众的艺术品味和审美水平。同样,想象力对当下的社会文化建设也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和意义。
(责任编辑:古卫红)
作者简介:赵玉萍,焦作大学中文系副教授,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学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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