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老舍 短篇小说 内容 构思 风格
摘 要:短篇小说是老舍创作中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从题材内容、艺术技巧和表现风格三个方面对老舍短篇小说进行了分析,认为其短篇小说在题材的开拓和艺术形式的表现上都展示了较为独特的风格和特征。
老舍素以长篇小说和剧本的创作著称于世,人们谈论时也侧重于他的这些方面,对短篇小说相对看得不重。近来重读老舍的《赶集》《樱海集》《蛤藻集》《火车集》《贫血集》几个短篇小说集,其阅读快感胜过长篇,它们在题材的开拓和艺术形式的表现上都展示了较独特的风格和特征。因此,本文就老舍的短篇小说创作谈谈自己的看法。
一、揭示了更为广阔的生活内容和更为众多的人物形象
老舍的短篇小说虽占整体创作的文字数量不大,但题材更为宽广。它向读者揭示了更为广阔的生活内容和更为众多的形形色色的人物。
在短篇小说的创作中,老舍用相当的篇幅表现了长篇小说中所关注的问题,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批判了民族性格中愚昧麻木,在外来势力的冲击下不堪一击的丑陋的一面。在老舍的作品中,老舍一方面“深感本民族的老大愚弱而神往古老民族的新生,一方面又为古老文明在现代文明冲击下的式微表现出深深的忧虑”。这也是老舍短篇中的一个重要主题之一。《老字号》《新时代的旧悲剧》写出了那种自以为是、固守老规矩的下场,老舍认为:“一个文化的生存,必赖它有自我的批判,时时矫正自己,充实自己,以老牌号自夸自傲,固执的拒绝更进一步,是自取灭亡。”对此,老舍在不遗余力地进行批判的同时,也表露了作者本人的困惑和忧虑,这在《断魂枪》中表现尤为突出,沙子龙的心态是具有典型性的,代表了当时一些人在改变了的时局面前,那种受冷落后的寂寞、无奈,以及保守的心态,作者对主人公是同情的。
二是注重民族性格的塑造问题。老舍注意挖掘国民的劣根性,透视和揭露传统文化中的阴魂,并试图在批判中重塑民族性格,弥合新旧文明的断裂和人的异化。对于《上印》中的兵匪一家,《听来的故事》那个“没办法就是办法的时代”,《柳屯的》农民的愚昧、怯懦、盘算自保的保守心态,《柳家大院》《抱孙》里市民的愚昧落后、无知,《牺牲》《毛博士》中那种表面的美国精神,骨子里的自私、封闭、落后、狡猾所造成的让人透不过气来的阴暗和压抑,《开市大吉》的坑蒙拐骗,《马裤先生》的不讲公德,《不成问题的问题》的是非颠倒,老舍对这些恶习和丑陋现象用嘲讽的口气进行了讽刺,在讽刺的同时,老舍不是做简单的抉择和判断,而是采取了规劝、宽容、惋惜、嘲讽中含有同情的态度,去描写笔下的人物,如《老字号》《断魂枪》《兔子》等。
三是批判了不合理的社会制度,在揭露外来侵略者罪行的同时,歌颂了人民的反抗精神和行为。《我这一辈子》《月牙儿》《歪毛》《微神》《一筒炮台烟》里的主人公都是聪明、能干的人,但他们在生活的重压下从没得到过幸福,努力的结果是更加的悲惨,像祥子那样。《五九》《浴奴》《东西》集中描写了日寇与汉奸勾结对中国人民的压榨,尤其对汉奸的卖国嘴脸进行了不遗余力的讽刺,《八大爷》《一块猪肝》《人同此心》《杀狗》描写的是中国人民各阶层人士在民族危难之际对外来侵略势力的反抗。
除了以上三个方面,老舍还以一定的篇幅,有意识地涉及了长篇没有涉及或没有作为主要内容描绘和思考的一些问题。
对女性的关注,尤其对女性弱点进行了剖析。老舍写了一些以女性为主人公的短篇小说。《月牙儿》是一首对女性同情、怜悯的歌,《阳光》则理性一些,在强调社会、环境对女性压迫和诱惑的同时,分析了女性自身存在的一些虚荣的弱点。到了《善人》《一筒炮台烟》《一封家书》等,老舍则是更具讽刺了。《一筒炮台烟》的男主人公生活认真,做事努力,心地善良,却得不到妻子的理解,原以为结婚能找到一个帮手,没想到却找到一个拖累。妻子只知道维持自己舒适的生活,只认钱。《一封家书》里面的女主人公更是如此,丈夫尝到了“以肤浅为开通,以作伪为本事,以修饰为美丽的女子”的滋味。《善人》开篇写道:“汪太太最不喜欢人叫她汪太太;她自称穆风贞女士,也愿意别人这样叫她。她的丈夫很有钱,她老实不客气的花着;花完他的钱,而被人称穆女士,她就觉得自己是个独立的女子,并不专指着丈夫吃饭。”讽刺了那种庸俗、虚伪、做作的女人。汪太太无事忙,“哪个集会没有她,哪件半数公益事情没有她?”生活无聊而空虚,唯一的事情就是作伪给别人看,她将自己的丫环起名为自由和博爱,可觉得她们还不如桌灯值钱。教二少爷读书的方先生死了太太,她送了十个鸡蛋以示安慰和善心,但要从薪水中扣除。她认为钱在她手里是钱,到了穷人手里是祸,她觉得方先生一个月拿二十块钱太多了,而且,她最终将正处于困难时期的方先生辞退了,她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假善人。
对市民中的特殊阶层人士的描绘是老舍在短篇小说中为我们留下的一笔宝贵的财富。《兔子》写的是唱花旦的票友小陈学艺及下海的经历,这是一个唱花旦的男人类似今天女人般的遭遇,小说将那种介于男女性别之间特定阶层人士的心理、性格、行为、遭遇写得到位且有分寸,写这类题材的作品很少,老舍为我们留下了那个时代这个特定阶层人士的模型,让我们感受了老北京风景中独特风韵的一角。《恋》是写庄亦雅对古画的热爱。先前他只能买一些便宜的,自己看中的作品,回家废寝忘食地观看。他一点一点地努力,终于有一天,他倾其所有,甚至变卖太太的首饰,花五百元买了王奚的一张画,这张画成了他的命,或者重于他的命,一位名家出一千二百元,他不卖。日本人知道了这张画,请他去做教育局长,庄先生不怕死,但害怕画没了,画比他的命重要,只好答应。老舍说:“恋什么就死在什么上。”作品固然是控诉日本人及其汉奸对中国人的欺压,但作品的高妙之处更在于老舍对主人公热爱古画的描写上,对庄亦雅的心理、神态,刻画得入木三分。
二、体现了简练、紧凑、构思精致的艺术特征
老舍的短篇小说内容各异,长短不一,但它们引人入胜。做到这一点,固然是与题材的广博与反映丰富多彩的社会情态和人物有关,还与写作技巧上的精致构思有关。
老舍的短篇小说写得简单而紧凑,除了《新时代的旧悲剧》《不成问题的问题》等少数几篇外,篇幅短小,干净利落,没有长篇小说尤其是老舍所写的早期长篇小说结构松散的毛病,一般故事情节单纯,略略勾画出一事、一景、一个人物或事件的风貌,往往撷取某一特定时间与空间,按照构成故事题材的某一特定的事件展开,不试图塞进去需要进行漫长而广泛分析的东西,而是从艺术上予以概括。《断魂枪》里的沙子龙为何不传“五虎断魂枪”,其原因和心理完全可以大肆地渲染和铺陈,但老舍只字不提,将其概括,留给读者更多想象的空间,叙事布局和结构显得紧凑简单,这些正是优秀的短篇小说具备的主要特征。
短篇小说由于篇幅的限制,它的叙述结构或布局应以主人公的行为、而且是受制于一定时间与空间的行为或事件展开,老舍的短篇小说大部分都是这样的,而漫长、广阔而曲折的情节更适于长篇小说。在最初的几篇短篇小说中,情节更为单纯,大多数是一个片段,近乎是逗人一笑的幽默小品,这也可看出,老舍写短篇小说的用意,他并不想在文中塞进去复杂的思想内容,而是以简单的事实或事件为主,这正是短篇小说的另一个特征。作品中的人物心态是以事实而非思想表现为基础,作者不想插进去更多的讲解分析,因此,老舍短篇小说体现出简练、紧凑、构思精致的特征。
与鲁迅等更长于理性的历史判断的作家相比,老舍更多地具备情感上的真诚与感受的敏锐,最擅长的是对市民百态进行细致的观察和熟悉。从量的角度来考察,短篇小说在表现生活的广博多样和丰富多彩方面有着一定的优势。莫泊桑的世界,较之他的同时代人福楼拜、契诃夫的世界,较之比他略早一些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要更加广博、更加丰富多彩。老舍所熟悉和擅长反映的生活领域其实是很适合写短篇的。他写作的叙述风格和写作对象都很适合,他能写出一些绰约多姿、意味深长的优秀之作是应该的,其实他可以在短篇小说方面写得更好。
三、展示了作者多方面的艺术才能和艺术风格
老舍的短篇小说风格各异,美不胜收。
讲故事是老舍最为擅长的。《老字号》《断魂枪》《上印》《恋》《兔子》等都是以讲故事的方式叙述的,《听来的故事》《牺牲》《歪毛》均以作品中的一个人物的视角转述。老舍笔下的主人公多是小人物,妓女、车夫等,一般市民中的三教九流都是老舍同情和描述的对象,每篇故事的内容、场景和人物各不相同,但小说结构严谨,语言活泼精炼,讽刺意味浓,故事情节曲折动人又合乎情理,结局往往出人意料,耐人寻味。
除了讲故事,老舍还写了一些类似散文笔调的短篇小说,《月牙儿》《阳光》代表了老舍短篇小说的另一种风格,这类作品是以第一人称的方式,以散文般抒情的笔调写出的。如《月牙儿》的第一段:“是的,我又看见月牙儿了,带着点寒气的一钩浅金。多少次了,我看见跟现在这个月牙儿一样的月牙儿;多少次了。它带着种种不同的感情,种种不同的景物,当我坐定了看它,它一次一次的在我记忆中的碧云上斜挂着。它唤醒了我的记忆,像一阵晚风吹破一朵欲睡的花。”如此抒情的句子和语调在老舍作品中不大看到,但在这里,运用的浑然自如,与全文的语气情调融为一体,体现了小说家的老舍诗人般的抒情气质。
准确细腻的心理描写也是老舍在短篇小说创作中闪现的一个亮点。在长篇小说中,老舍擅长的是叙述,尤以客观叙述或描述为主,多用平叙,给人亲切感,心理描写有,但大段或整篇的很少。短篇小说《老年的浪漫》让我们认识了另一个老舍,故事很简单,甚至没有什么情节,写六十岁的刘兴仁在一个风雪天出门办事的心理活动。他觉得社会、家庭都对不起他,原因是他还不够狠,不够坏,他要去找欠自己钱的冯二,逼迫他把女儿嫁给自己的傻儿子,但最终什么也没说。作品最精彩的是刘兴仁在冯二家面对冯二父女时复杂的心理活动。这篇文章即使在今天也丝毫不让意识流作品,却没有意识流作品的零乱和晦涩费解。《末一块钱》《新穆罕默德》里面的心理描写也很优秀。
对于自己的短篇小说,老舍似乎不太看重,总说自己“眼高手低,做出来的东西总不能使自己满意”,就像自己对《猫城记》的评介。他似乎也没有把主要精力用于短篇。初写短篇小说有人物概念化的成分,而且有“随便写笑话”的倾向,但大部分短篇,应该说是十分优秀的。
作者简介:姚丽芳,辽东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参考文献:
[1] 老舍:《老舍文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5年5月第1版。
(责任编辑:赵红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