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兴杰 刘妍汝
谁是劳伦娜·鲍威尔·乔布斯？对这个问题，我相信大多数人的回答会是：“她是乔布斯的夫人。”与乔布斯20年的婚姻算不上地久天长，但是却非常具有建设性，劳伦娜“降服”了乔布斯这一个偏执的天才。乔布斯改变了时代，同时也积累了巨大的财富。他去世之后，劳伦娜继承了巨额的遗产，大约有167亿美元，从而跻身于世界富豪榜单，成为最有钱的女人之一。在乔布斯去世之后，劳伦娜的资产已经有了很大幅度的增值，不久前她表示说，将来会将250亿美元的财产全部捐出去，不打算留给后代。这一“裸捐”的声明引起了人们的广泛关注和想象。捐赠出去并不意味着乔布斯家族回到普通人的角色，巨额财富的捐赠可以说是家族财产的传承，在乔布斯创造了“苹果”奇迹之后，劳伦娜也许会缔造“乔布斯家族”的声望。
家族财富的底色
九年前，乔布斯病逝，劳伦娜继承了丈夫167亿美元的资产，登上《福布斯》排行榜，成为硅谷最富有的女性。从此，劳伦娜进入公众视野，在此之前，她低调到似乎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而事实上，在与乔布斯结婚后的20年里，劳伦娜除了是一位温柔尽责的妻子以外，还是一位成功的慈善家与投资家。
能够与乔布斯生活20年，维持稳定和谐的婚姻关系，并不是一般女性能够做到的。在乔布斯的感情生活中，劳伦娜并不是第一位女朋友，但是最合适的那一位。劳伦娜并非庸常之辈，而是代表着白手起家的“美国梦”，她不是来自富贵之家，但是通过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宾夕法尼亚大学，在大名鼎鼎的沃顿商学院拿到了学位，在华尔街从事三年投资工作，而后在斯坦福大学拿到了MBA学位。即便没有成为乔布斯夫人，劳伦娜也实现了阶层的跨越，成为美国的精英阶层。
与乔布斯的结合，算得上是两个精英人士的完美结合，夫妻之间相互影响，互相成全。在乔布斯病重之际，劳伦娜就像美丽的狮子一样守护着乔布斯。乔布斯去世之前，与昔日的老对手比尔·盖茨见了一面，聊到自己的家庭和婚姻的时候，两个人都对自己的伴侣很满意。乔布斯说，遇到劳伦娜是多么幸运，是劳伦娜让自己保持了一半的心智健全。而劳伦娜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乔布斯影响了我的一切，从乔布斯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一点是：我们不必接受我们生活的世界是固定的，通过能量、意志的力量和专注，我们实际上可以改变它。相比于比尔·盖茨的夫人、扎克伯格的夫人，乔布斯的夫人并没有那么引人关注，但是作为商界天才的妻子，她们都具有强大的心智。
乔布斯去世之后，劳伦娜成为乔布斯家族的代言人，虽然也传出新的“恋情”，带着自己的男朋友，驾着乔布斯生前设计的游轮出游，但是劳伦娜的身份“底色”是乔布斯家族的掌舵者。数百亿美元的遗产，是个天文数字，财富是什么呢？背后是复杂的社会关系，只有通过市场关系，这些财富才有价值。上百亿美元的资产最终还是一种产权关系，当然，劳伦娜也买下了不少房产，在佛罗里达、加州都有豪宅。为了自己女儿的兴趣爱好，她买下了一座马术园，在佛罗里达州买下了一座牧场，而隔壁的牧场就是比尔·盖茨为女儿买下的。无可否认的是，家族财富、才能、世界观是可以传递的，最集中的体现在教育方面，美国知名高校的学生80%以上来自富裕阶层。美国政治学家福山认为，在人类的进化过程中，财富、权力是沿着血缘传递的，当然，选举政治、市场经濟约束了血缘的纽带，但是，无需否认，家族纽带依然牢固。劳伦娜为自己的女儿购买马场和牧场，没有引起非议，而她带着自己的男朋友登上乔布斯购买的游艇，却引起了关注，这说明，家族的纽带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思维。
乔布斯家族如此庞大的财产，要想“消费”，甚至挥霍，都非常困难。电影《西虹市首富》里的王多鱼要挥霍掉10亿人民币是很困难的事情，投资、买股票，非但没有“花”掉，反而赚了，这说明什么呢？巨额财富背后是复杂的经济关系。10亿尚且如此，何况是200多亿美元？劳伦娜购买了世界知名的《大西洋月刊》，成为这家知名媒体的老板，另外，她还投资了篮球，成为华盛顿奇才队的老板之一。作为昔日的华尔街投资专家，劳伦娜将这笔庞大的家族财产进行了有效的投资，再过若干年，乔布斯家族的财产会超过250亿美元。如果劳伦娜将这些财产留给自己的子女，那会缴纳巨额的遗产税。像巴菲特、比尔·盖茨这样的亿万富豪并不会将财产给自己的子女，因为他们不会将财产以“税”的方式给政府。可能他们会将自己的财产的1%留给自己的子女，这部分财产可以不交或者少交遗产税。特殊的税制之下，富豪们选择了“裸捐”，劳伦娜的“裸捐”宣言并不是特例，而更是一种通行的做法。
积累财富是危险的
“裸捐”，给人很大的形象空间，好像是散尽家财。实际上，这是一种误解，通过商业活动捐赠的钱财本质还是物权或者财产关系，只有通过市场运作才能保值增值，才具有可持续性。慈善是捐赠的去向之一，算是非营利性组织，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慈善拒绝盈利，拒绝效率，对企业家来说，慈善是商业的另一面。在美国遗产税以及关于捐赠的相关规定推动了慈善基金会的制度化发展。
从1913年开始，美国政府开始征收个人所得税，仅仅4年后，美国国会就通过法案，规定捐款或实物捐赠可用来抵税，借此鼓励民众捐赠行善。因此，根据美国法律，当富人财产超过一定数额以后，就需要对多出部分缴纳高昂的遗产税、资产增值税，遗产税的税率大致在45%左右。如果捐助慈善事业，则可以免税，另外如果采用慈善信托，在按照一定比例进行捐助并且达到指定的年限以后，剩余资产还可以转移给指定的非慈善受益人，通常是委托人的后代。事实上，数据显示，美国每年征收的遗产税仅占实际继承额的1%左右，这也确实证明避税正在被广泛使用。但是反过来看，遗产税确实对美国慈善起到了刺激作用，效果也是实实在在的。当富豪们将遗产注入慈善基金会时，他们就会受到严格而透明的监管，在报表、审计和违规处罚上等都会有更完善的规制和执行机制，从而确保慈善机构的正常运转。
从19世纪末以来，美国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财富大家族，洛克菲勒、福特、摩根等等，现在有巴菲特、盖茨等新兴的财富家族。在这些光芒万丈的财富巨头背后是社会贫富差距的扩大，21世纪的第一个十年，美国人家庭收入下跌了7%，大多数美国人的收入其实是在缩水的。不只是美国，其他的资本主义国家也是如此。中产阶级“往下流动”，豪富和赤贫构成的社会不但不稳定，而且不可能持续增长，退一万步说，没有中产阶层，富豪们发财的机会都会减少。财富积累到亿万的级别，它已经不能用金钱来衡量了，而是社会财富，那么这些财富以何种方式才能更好地实现其价值？
劳伦娜在接受《纽约时报》采访的时候说，这笔钱将在她这里终止，她将来会把250亿美元的财产全部捐出，不打算留给后代。“我从丈夫那里继承了我的财富，他不关心财富的积累。我这样做是为了纪念他的工作，我毕生致力于尽我所能、有效地分配这些资产，以可持续的方式提升个人和社区的地位。”劳伦娜说。她认为，个人积累相当于数百万人的财富是不对的，一点儿也不公平，这样积累财富对社会也是很危险的，她自己以及乔布斯都没有兴趣。
劳伦娜的慈善之路
在新冠疫情之下，美国富豪们开始组织自发捐款应对疫情，劳伦娜也参与其中。4月3日，她与苹果公司、好莱坞影星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以及福特基金会等合作伙伴一道，在美国众筹平台GoFundMe上推出了援助基金？ 美国食品基金会，旨在帮助全美弱势群体获得食物。美国食品基金会已经获得了超过1200万美元的捐款。这些资金将会用于捐助“世界中央厨房”（World Central Kitchen）、“供养美国”（Feeding America）等非营利性组织。世界中央厨房已经为从迈阿密到阿肯色州小石城的各地低收入居民提供了75万多顿饭。
早在1997年，劳伦娜就创立了非营利组织“大学之路”（College Track）帮助贫困社区高中生得到更好的教育机会。她认为，应该通过自己的知识、人脉和人际关系，实现最大限度的行善。慈善事业在美国已经蔚然成风，这其中有税制的影响，很多人都认为，富豪们是为了避税而投身慈善事业，但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慈善是在政府和市场之间的第三条道路，也是比尔·盖茨提出的“创造性的资本主义”，在政府关照不够，以及企业没有足够利润的领域，比如说流行病防治的问题上提供支持。
事实上，富人的捐献代表的是财富的责任，是一种更广义的财富伦理。财富本来就是来自社会，最终还是要回到社会中去。比尔·盖茨是一位成功的企业家，但是他已经转身成为慈善家。2009年之后，盖茨夫妇亲自打理基金会，可以看到，基金会介于社会、政府和市场之间，按照美国的税法要求，基金会要拿出5%进行慈善活动，服务于社会利益。基金会的运转更接近于风险投资，比如流行病的研究、为贫困人群提供教育服务等等。
西方国家普遍盛行的是将财富捐到基金会，通过基金会的形式从事慈善事业。1911年，美国钢铁大王卡内基创立了“纽约卡内基基金会”，奠定了现代慈善事业的基础。他不主张把财富零零碎碎地分给普通百姓，而是通过设立基金会，以企业化的方式管理。这种方式效果显著，直至今日，他所创立的“卡内基基金会”仍在造福世人。
但是，慈善基金会只能向“非营利机构”捐款，不能投资营利项目，也不能进行政治捐赠。因此，为了可以更自由地实现一些社会目标，越来越多的慈善家选择直接注册一家有限责任公司来管理基金。
2004年，劳伦娜就创办了爱默生基金会（Emerson Collective）？ 機构以劳伦娜最喜爱的作家、美国超验主义哲学家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的名字命名。Emerson Collective最初就是以有限责任公司LLC的形式注册，扎克伯格夫妇在2015年创办的基金会也采用了这种形式。2016年底Emerson Collective也注册了同名基金会。
这种方式可以通过赚取利润来做慈善，基金会可以一边赚钱一边花钱，从而保证慈善事业的可持续发展，从这个意义上看，爱默生基金会更像一个投资公司；另一方面，与同时代的其他人一样，劳伦娜希望自己所创立的爱默生基金会可以改变传统慈善事业的样貌，通过灵活性和自主性，用企业式的独特风格、文化和独立性来运营和管理她的慈善资产。
作为一个本就资金充足的私人组织，爱默生基金会无疑拥有了试验的自由，这便是爱默生基金会与众不同的地方。劳伦娜让创始捐赠人们直接领导爱默生基金会的每个事业部门，期待他们打破原有的空间，在所在的部门进行创新（譬如使“梦想法案”通过），从而推动慈善事业向前发展。同时，从2017年开始，爱默生基金会开始加快投资步伐，目前已经投资了超过20家营利性公司，对于一家从事慈善事业的组织机构来说，与红杉资本这类行业顶尖风投机构一起参与风险投资，这是相当少见的。
2017年7月，爱默生基金会收购了美国老牌杂志《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的控股权。近年来，爱默生基金会还投资了新锐网络媒体Axios和OZY Media、杂志Idea和Pop-up，以及致力推动教育改革的《教育邮报》（Education Post）、关注人权及刑事司法的非营利媒体 ProPublica 和 Marshall Project等等。
爱默生基金会崇尚一种文化：不怕失败，要看见失败的积极面。也就是说，这个基金会的作用不再简单停留在资助某个具体项目，也不是想赚取巨额的收益，而是希望能帮助那些拥有巨大发展潜能、有望变革整个行业甚至整个世界的优秀公司，进而推动美国在教育、社会服务、移民改革、科技医疗和公共政策等领域方面的进步，对更广泛的社会群众负责。
对于劳伦娜来说，乔布斯去世之后，她的下半场开始了，那就是将乔布斯家族及其巨大的财富发扬光大。慈善，是让更多的人过上好的生活，这与乔布斯创造“苹果”是一样的，科技改变了生活，改变了世界，重新定义了时代，这是乔布斯留给世界的印象。“裸捐”以及慈善事业是劳伦娜改变世界的方式，但是，这种慈善已经成为社会体系中的重要一环。它超越了财富本身，在家族财富传承的同时，愈发体现家族在永续传承中的价值，以及不断扩大的家族社会影响力。劳伦娜不只是乔布斯的“遗孀”，她更塑造了乔布斯，与乔布斯共同缔造了“乔布斯家族”，这个家族最终将被“苹果”和“裸捐”共同来定义。
孙兴杰为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副院长；刘妍汝为吉林大学公共外交学院研究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