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凡
江南贡院位于南京夫子庙大成殿东侧,一说始建于南宋乾道四年(1168),不过根据明天顺元年(1457)《应天府新建贡院记》、清同治十年(1871)《重修江南贡院碑记》碑文的相关记载可知,作为江南乡试所用的贡院“自设科以来,其地凡四易”,直到明景泰五年(1454),在前武臣没入废宅之上,建立了现在的江南贡院。江南贡院规模之大、占地之广居明清各省贡院之冠。清同治年间(1862—1874),江南贡院仅考试号舍就有20644间,可接纳2万多名考生同时考试,加上附属建筑数百间,占地超过30余万平方米。
江南贡院主线上的三道门—头门、仪门、龙门,称为江南贡院的“三门”,它分隔了考场内外,三门之后,除考生外他人不得入内。
位置与变化
从明景泰五年始建江南贡院,到清光绪二十四年(1898)科举废止,江南贡院经历了多次翻修与扩建,其最终布局与最初布局已相去甚远。因此,所谓贡院“三門”,并非自始至终就有三道门,其位置也随着贡院的翻修与扩建,而发生了改变。
立于明嘉靖十三年(1534)的《增修应天府乡试院记》碑文记载,“中有明远楼,楼直大门以钥以严”,“为内大门者三间,为外大门亦数如之”。可知此时的贡院有两道大门,每门三间,内、外大门与明远楼都位于贡院的中轴线上。
清末《同治上江两县志》记载:“其大门内为碑亭……其右二门,门五……二门内为龙门,为明远楼,上为至公堂。”可知此时的贡院有了“三门”,大门、二门、龙门,其中二门、龙门和明远楼位于同一条直线上,大门建在二门的东南方。绘于同治十二年(1873)的《江南贡院全图》中所标明的贡院三门,与此记载相符合。
绘于同治三年(1864)的《重修江南贡院号舍全图》中,也出现了“三门”。两图所绘“三门”位置完全一致,只是名称有所不同,《重修江南贡院号舍全图》中所标明的“龙门”,在《江南贡院全图》中为“二门”的位置,前者“龙门”之后绘有一牌坊,与后者所标识的“龙门”位置相一致。
因此,从明嘉靖年间(1522—1566)到清同治年间(1862—1874)的三百多年里,江南贡院“三门”至少发生过的一次变化,数量上由内、外“两门”变成了“三门”;位置上由内、外大门与明远楼同处中轴线,变为二门、龙门与明远楼同处中轴线,而大门位于中轴线偏东。
此变化与贡院南部号舍的扩建可能有关。从《江南贡院全图》上标识号巷的“千字文”可以看出,位于甬道两侧号巷,北起“院琐风清”牌坊,南至搜检房,编号为:大、地、黄、宇、宙、洪、荒……推、位、让、国、有。贡院号巷的编号基本上以“千字文”为序,但个别与圣人名讳、数目、凶煞相关的字,会替换成其他字,或者跳过,如此处的“天”换为“大”,“玄”字跳过。 而“有字号”之南的编号为:染、莫、行、胜、德、建、名、立、正信、自任、执经、万年,这些编号没有续接千字文“推位让国、有虞陶唐”进行编排,故“有字号”及其北的号巷,与其南的号巷可能修建于不同时期。此外,“正信”“自任”“执经”“万年”,这八个字号,为一巷两号,即一条号巷两侧皆建有号舍,这种形制的号巷,多靠近贡院棘墙处,远离以明远楼为中心的核心区域,系后期增修,由此亦可见,“染字号”至“年字号”可能为之后增修。江南贡院处于秦淮河畔,扩建时受到空间的限制,但同时要保证贡院仪制齐全且功能完备,因此,极有可能在贡院南部号舍的扩建中,将大门移于轴线偏东的位置。
名称与形制
大门
大门指的是进入贡院的第一道门。《增修应天府乡试院记》碑文中称之为“外大门”,面阔三间,门外有一坊。到了清代,在《重修江南贡院号舍全图》中,称之为“头门”,在《同治上江两县志》和《江南贡院全图》中,称之为“大门”。在现代的一些介绍江南贡院的书籍中,对“大门”的形制做出了如下的描述:“贡院大门建有门厅五间,左右为耳房,中开三门,正中门高悬朱底黑字‘贡院匾额,左额‘辟门,右额名‘吁俊。大门东西两侧置有石狮一对和石牌坊两座,牌坊又分别为‘明经取士和‘为国求贤,系曾国藩手迹。”
根据《江南贡院全图》和近现代的一些照片,可发现贡院大门的形制并不尽如此。从《江南贡院全图》中可以清晰看出,大门面阔三间,中开三门,门前立有“辟门吁俊”的牌坊,其东、西两侧“明经取士”坊(西)和“为国求贤”坊(东),相对而立,而非上述文献所言有门厅五间。同时,根据1907年老明信片可以看出,贡院大门为硬山顶砖木结构的建筑,其左、右立有照壁,增添了大门的气势。照片上看不清大门上悬挂的牌匾,但贡院之内其他匾额无一重复,所以既有“辟门吁俊”的牌坊,贡院大门之上是否还悬有“辟门”“吁俊”二匾,此处值得存疑。此外,根据拍摄于20世纪初期“明经取士”牌坊照片,牌坊的形制应为下立夹杆石,上为“三间四柱冲天柱”样式的木构建筑,亦非上述文献所言的石牌坊。
二门
二门是指进入贡院的第二道门。《增修应天府乡试院记》碑文称之为“内大门”,面阔三间。在《同治上江两县志》和《江南贡院全图》中,称之为“二门”。现代有研究者将江南贡院的二门称为“仪门”。然而,在笔者所查到的史料中,没有将江南贡院“二门”称为“仪门”的记载。所谓“仪门”,《辞源》解释:“明清官署的第二重正门。”此外,绘于清光绪五年(1879)的清代广东《贡院图》中,将第二道门标注为“仪门”。故称江南贡院二门为“仪门”,亦是合理。
据《江南贡院全图》所绘,可知贡院二门,面阔七间,中开五门。据20世纪初江南贡院的照片可知,二门也为硬山顶砖木结构的建筑。据《同治上江两县志》的记载:“其右二门,门五,中曰‘天开文运,东曰‘博鹏,又东曰‘振鹭,西曰‘起凤,又西曰‘和鸾。”亦可印证二门开五门,同时可知,二门上悬挂了5块牌匾。
龙门
龙门比较特殊,就“龙门”这一名称而言,既指过贡院的第一道门,又指过贡院的第二道门,还指过贡院的第三道门。
郝梦侯在其《南京的贡院和乡试情况》一文中谈到:“我的大伯父郝芝昌是江宁候补典史,在清光绪二十六年到二十九年(1900—1903)间,他在南京看守‘貢院……贡院的大门称为‘龙门,这大约是说书生来考试,好似‘鲤鱼跳龙门。我们因为里面还有一道大门,所以分别为头道龙门、二道龙门。”此处,便把贡院的第一道门和第二道门称为了龙门,但根据郝梦侯的叙述,这种说法似为民间对第一道门和第二道门的通俗称呼。其存在合理,但不能因此以偏概全,把大门和二门也当成龙门。
《重修江南贡院号舍全图》将“龙门”标在了第二道门的位置,其后绘有一牌坊,未有任何标识。据立于清道光二十五年(1845)《江宁重修贡院记》碑:“余如龙门点名处、誊录所、瞭望楼以及内外牌楼俱重修完好。”《金陵杂志续集》“科举”条记载:“初八日清晨点名,在二道门口,分左右两路。”由此观之,这种情况的出现可能是将“二门”与“龙门”合为一处称呼,即“龙门点名处”,故《重修江南贡院号舍全图》上只标明“龙门”,而未标其后牌坊的名称。而《同治上江两县志》记载:“二门内为龙门。”在《江南贡院全图》中,亦是将第三道门标注为“龙门”,二门在其南面。
据20世纪初江南贡院的照片、20世纪初明远楼前夹杆石照片、以及《重修江南贡院号舍全图》可大致了解“龙门”的形制,虽名为“龙门”,但实际上为一座木构牌坊,三间四柱,下用夹杆石固定,上为两面坡顶。另外,根据民国夏仁虎《秦淮志》“贡院诸坊”条记载,“及内龙门东西文场诸大字,皆程春海书”,可知牌坊坊额书有“龙门”二字,为程春海所书。
“三门”拾遗
《同治上江两县志》记载:“有坊,坊曰‘旁求俊乂、‘登进贤良,程恩泽书也。今易以‘明经取士、‘为国求贤,曾文正公书也。其大门外,坊曰‘辟门吁俊,篆书,仍为程侍郎书。”《秦淮志》记载:“贡院门外,‘旁招俊乂、 ‘登进贤良,及内龙门东西文场诸大字,皆程春海书。‘辟门吁俊四字,为汪金钺书。今为曾文正书。”
根据两条史料记载可知,江南贡院大门外的东、西二坊,坊额原为“旁求俊乂”(西)、“登进贤良”(东),为程恩泽所书。程恩泽,即程春海,据《清史稿》卷三百七十六《程恩泽传》记载:“程恩泽,字春海,安徽歙县人……嘉庆十六年,成进士,选庶吉士,授编修……(道光)十四年,授工部侍郎,调户部。”后换为曾国藩所书“明经取士”、“为国求贤”。
至于“旁求俊乂”的坊额,《秦淮志》作“旁招俊乂”。“辟门吁俊”之坊额,《同治上江两县志》记载为程恩泽所书,《秦淮志》记载为汪金钺书,后为曾文正所书。汪金钺为何人?笔者无考。但由于《同治上江两县志》编修时代早于《秦淮志》,且《秦淮志》编纂中多引县志所言,故前者坊额内容为“旁求俊乂”,后者“辟门吁俊”坊额为程恩泽所书的记载更为可信。
江南贡院的“三门”不仅反映出贡院建筑的仪制规范,也反映出其所具有的分隔贡院内外、点名搜检的功能作用。它是发挥贡院建筑功能所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作者为南京中国科举博物馆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