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正兵
南极洲是地球上最孤独的大陆,长期以来拒人类于千里之外。
大约3400万年前,冈瓦纳古陆的南美大陆和南极大陆完成分离,德雷克海峡通道被彻底打开,南极自此被孤独地留在了地球的最南端。毫无阻碍的西风带和绕极流造成的热隔绝令南极大陆由温带气候开始逐渐变冷,南极冰盖也逐渐形成。在地球成长的历史长河中,缺少原住民的南极洲成为了这个星球上最为神秘的大陆。以殖民为目的的探索时代
大约公元前350年,古希腊人首次提出南极洲概念,他们根據北极的存在和世界平衡的假设,推测出南方应该有一个寒冷的超级大陆。南极洲的英文名称“Antarctica”源自罗马化希腊语的“antarktiké”,意指“北极的对面”。在当时,这只是一个猜测,因为那时的人们根本没有能力接近它。
直到18世纪70年代,人类才有能力探寻这个仅存于古希腊神话中的神秘大陆。英国人库克船长受命寻找这个神秘大陆,他三下太平洋并完成了环游南极洲的壮举。然而,即便成为第一个进入南极圈的人,他依旧未能发现这个神秘大陆,他只是根据在冰山中发现的岩石沉积物,推测出南方肯定存在一个大陆。
库克船长虽然未能完成发现南极的使命,但却激励着更多的探险家加入了南极大发现的壮举中,他们都希望自己能够有幸成为发现并踏上南极大陆的第一人。数百年来,为征服南极洲并揭开它的神秘面纱,数以千计的探险家前仆后继地奔向南极洲,表现出不畏艰险和百折不挠的精神,创造了可歌可泣的成就。第二个穿越南极圈的是俄国海军船长别林斯高晋,他于1820年首次看到了南极大陆(准确地说是南极冰架),此后英国皇家海军船长布兰斯菲尔德和美国人帕尔默也先后看到了这片神秘大陆。得益于他们的勇敢与无畏,这个神秘大陆的面纱被逐渐揭开,他们的名字也因此被用于地理发现的命名,作为对他们勇于探险精神的最大褒奖。
与此同时,南极丰富的生物资源也被探险家们所记录和报道,南极海域中体型庞大、油脂丰富的鲸鱼与巨额财富紧密地联系起来,西方国家南极捕鲸产业也在这个时期迅速发展起来。19世纪下半叶,大量的捕鲸队南下,造成鲸鱼生物量急剧下降,南大洋变成了血腥的屠宰场。直到1946年《国际捕鲸管制公约》的签订,捕鲸产业才有所限制。群雄逐鹿的英雄时代
作为世界上最后的无主权之地,在潜在利益的驱动下,南极吸引着各国政府越来越多的目光。但在20世纪初,南极探险的难度几乎等同于当今的太空探索。然而正如今日的太空探索一样,对南极大陆的探索成了当时各国关注和角力的焦点。1895年,在伦敦举行的第六届国际地理大会提出并通过了一项提议——“南极地区的探索是有待进行的最大地理探索”,自此“英雄时代”拉开了帷幕。由于交通和通讯技术十分有限,在此期间,共有19名南极探险队成员在探险过程中不幸遇难。
许多杰出的冒险家也在这个时期涌现出来,他们在与恶劣的自然环境作斗争的同时,还要面临相互之间的竞争,每次南极探险都是一次对耐力与体力的极限挑战。这个时期最著名的4个人当属阿蒙森(挪威)、斯科特(英国)、沙克尔顿(英国)和莫森(澳大利亚),他们每个人的故事都足以写成一本书。最为人熟知的事件就是阿蒙森与斯科特的南极点竞赛,他们同年向南极点发起挑战,但结局和命运却截然不同。阿蒙森和他的4个队友由于准备充分,在1911年12月14日抵达南极点,幸运地插上了胜利者的旗帜,并顺利地返程归国。而斯科特领导的英国探险队则晚了5周才抵达南极点,也许是因为遭受失败的打击太大,斯科特和他的4个同伴未能顺利返回其出发基地,在归途中全部遇难,这一事件成为南极探险史上最著名的悲剧,令人唏嘘。后来,美国南极点考察站以2人的名字命名为“阿蒙森-斯科特站”,以此来纪念他们的传奇故事。一代又一代的探险家前仆后继,一个又一个的南极地理大发现,“英雄时代”的探险家们用生命探索并试图征服这个遥远而神秘的冰雪大陆。也许是命运的捉弄,当他们中的许多人在与南极的斗争中幸运获胜后,却又被迫投入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场,并在那里失去了命运女神的青睐。剑拔弩张的领土争夺时代
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令欧洲各国南极探险的行动有所减缓,但随着大量新技术的投入,这个时期的南极探索变得更加容易,人们对南极的认知也快速增长着。此外,南大洋捕鲸所带来的巨大经济利益,以及南极大陆可能孕育着丰富的矿产资源,令政治家们再也不躲藏在探险家和捕鲸者的背后了,他们占领南极领土的企图变得越来越急迫。英、法、澳等七国想迫切完成对南极领土的“瓜分”,于是,“升国旗、奏国歌”的戏码在南极领土上不停上演,试图殖民这片只有企鹅和海豹为原住民的无主之地,南极领土争夺日趋白热化。
1946-1947年,美国的“高空降落”行动令这种竞争达到顶峰。在这次行动中,美国派出了13艘舰艇和33架飞机,执行“勘测开发南极矿藏任务”,令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南极探索活动俨然变成了大规模的军事行动。美国大张旗鼓的行动引起了当时所有提出领土主张国的不安,尽管朝鲜战争的爆发几乎聚集了当时全世界的目光,但围绕南极领土的争夺战也进入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
这种紧张的形势一直持续到了1957-1958年国际地球物理年,这期间12个国家(阿根廷、澳大利亚、比利时、智利、法国、日本、新西兰、挪威、南非、美国、英国和苏联)为扩大各自在南极的实际存在,一共建立了60多个考察站。有趣的是,当新西兰发现其主张的南极领土上已经被美国建立了全球最大的南极科考站——美国麦克默多站,而澳大利亚得知强大的苏联已在其主张的东南极领土沿海建立了基地时,他们只得将领土主张、反对南极国际化等诸种诉求带到国际组織的谈判桌上。
1959年,阿根廷等12个国家在美国首都华盛顿商讨南极相关问题,经过60多轮的谈判,终于签署了《南极条约》。该条约的宗旨和内容大体是“为了全人类的利益,南极应永远专为和平目的而使用,不应成为国际纷争的场所和对象”,“冻结一切对南极的领土要求”。截至2019年,已有54个国家成为该条约的签署国。该条约的签订结束了以领土为目的的南极活动,也标志着南极科学考察开启了新篇章。全球变化下的南极科学考察时代
在过去几十年里,气候变化给人类社会带来的挑战愈发艰巨,各国的南极活动也从最初的探索发现,逐渐转变为以研究计划主导的科学考察。
在当前背景下,南极生态系统将对气候变化产生何种响应与影响,是科学家们亟需回答的问题。在过去的50年中,西南极半岛是地球上变暖最显著的地区之一,海域温度上升了1℃以上。温度升高导致海冰数量减少,海洋中浮游植物的群落结构也随之发生变化,硅藻的减少导致了这个区域以硅藻为食的磷虾的数量锐减。自19世纪70年代到20世纪初,南大洋大西洋扇区的磷虾数量减少了80%,各国的磷虾渔业资源捕捞配额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海冰亦是企鹅的重要活动场所,海冰覆盖减少会严重影响依赖海冰捕食的企鹅。例如,目前已在许多区域发现阿德利企鹅的数量下降,并被不依赖海冰生存的金图企鹅等替代。美国、英国、德国、澳大利亚等国均提出了诸多南极科学计划,观测和研究南极生态系统的长期变化,以帮助人们更好地保护这一脆弱的生态系统。正是基于这一目标,面积达155万平方千米的罗斯海海洋保护区在2016年得以建立。
2014年4月,南极研究科学委员会(SCAR)在新西兰召开了国际研讨会,来自世界各地的专家学者总结出了南极研究中最紧迫的问题,呼吁在南极加强合作与环境保护,并提出六大优先研究领域,分别为:明确南极大气和南大洋对全球的影响、认识冰架流失的现状和原因、揭示南极洲的历史、了解南极生命的演化与生存、观测太空和宇宙、识别并减少人类对南极的影响。上述内容涵盖生命科学、海洋科学和大气科学等领域的很多前沿科学问题,被统称为“地平线扫描计划”,这确定了研究人员在未来20年乃至更远的时期内在南极地区需最优先解决的科学问题。随着人们对南极在全球气候变化中重要性的认识逐渐加深,南极研究也将步入全球协作的科学调查时代。
从以建立殖民地为目的的库克时代,到各国剑拔弩张的领土争夺时期,再到如今针对气候变化等问题所开启的科学时代,在各国政府支持下的南极活动几乎从未脱离领土和资源等核心问题。然而,吸引着探险家和科学家们前来探索的却是这冰雪蛮荒所孕育的极致之美,绚丽的极光、可爱的企鹅、奇异而雄伟的冰山给这个地球上最寒冷、最孤独、最不为人知的大陆带来的勃勃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