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敏琦
前人对楚武王伐随路线的考证较少,随着出土文献的逐渐丰富,特别是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楚居》的公布及辛德勇先生先后发表的《北京大学藏秦水陆里程简册的性质和拟名问题》和《北京大学藏秦水陆里程简册初步研究》两篇文章中的披露,对此问题的考证具有极大的帮助,基本上可以进行一个粗略的复原。下面本文便对楚武王伐随路线进行简单的考证。
汉汭与夏汭所在
得益于辛德勇先生在《初步研究》中的披露,有几条有关“汉汭”的简文,基本可以确定“汉汭”的确切所在,简文如下:
江陵水行=夏水,到汉=内=,上到淯口,千六百六【里】。(04-219)
江陵水行到汉内(汭),六百五十里。(04-087)
汉内(汭)到夏内(汭),四百八十六里。(04-230)
汉内(汭)上到杨口,二百七十四里。(04-207)
“汭”作为一种地貌形态,《说文·水部》云:“水相入也”,意即河流汇合之处。那么,“汉汭”“夏汭”就当是汉水与某水汇合之处、夏水与某水汇合之处。据简04-070与简04-210记载“夏内(汭)度江到沙义(羡)三里”,说明“夏汭”与“沙羡”距离很近且分在长江两边,而“沙羡”地名由来已久,《汉书·地理志》载江夏郡辖有沙羡县,位于今湖北省武汉市江夏区金口,在汉水入江处的长江南岸,而“夏汭”与之隔江而望,那么简文中所见的“夏汭”就应当位于汉水入长江处的长江北岸,即杜预所说“夏口”,也就是今天的汉口一带。
上文所录简04-087与简04-230分别记录了“江陵到汉汭”及“汉汭到夏汭”的水路距离,显示从江陵到夏汭的水道中,“汉汭”是一个重要的节点,而简04-219则说明从江陵到汉汭所走的水道正是“夏水”,夏水是长江的一条支流,《汉书·地理志》云:“夏水首受江,东入沔,行五百里”“沔”就是汉水的别名,《水经注·夏水注》载:“夏水出江津于江陵县东南”,可知夏水在江陵县东南从长江分流,东行五百里后,与汉水相汇合。整个从江陵到夏汭的水道,应当是从江陵出发,沿夏水下行进入汉水,再沿汉水下行到达夏汭,这一条水道中的关键点就是夏水与汉水的汇合处,也就是“汉汭”所在,其在文献中被称为“堵口”,根据张修桂先生的校注与复原,堵口当作?口,意为潴汇之口,即夏水汇入沔水之口,大约在今仙桃市区的汉江南岸。“汉汭”则应当在汉水的北岸,与堵口隔汉水相对,在今仙桃市区的汉江北岸。
综上所述,“汉汭”当指夏水与汉水汇合之处,大约位于今仙桃市区的汉水北岸,“夏汭”位于汉水与长江汇合之处,大约位于今武汉市汉口区。
楚武王时楚都及随都所在
传世文献中有楚武王徙郢、楚文王徙郢两种说法,据清华简《楚居》,我们可以认为楚国首次将都城称“郢”应该自楚武王开始,而楚武王伐随是在他在位最后一年进行的,且他在伐随过程中去世,那么此时楚国都城一定已经是楚武王迁徙之后的“郢”了,也即简文中的“免”“疆郢”“免郢”。
《左传·庄公四年》所云“莫敖以王命入盟随侯,且请为会于汉汭,而还。济汉而后发丧”,我们可以得到以下几点信息:其一,“汉汭”位于楚军返回的路线上,即楚军回国要经过“汉汭”;其二,“汉汭”可能位于楚、随的交界地带。由于楚武王在进军途中已经去世,因而楚军必然追求速战速决,所以在随军战败后,楚大臣立刻接受了随军的求和,并要求在“汉汭”与随侯会盟,防止随侯得知楚王去世的消息乘机进攻楚军,一旦会盟结束,楚军可以随即渡过汉水进入楚国控制范围。故“汉汭”位于或接近楚随边界的地理位置才比较合乎当时的政治形势。
既然知道“汉汭”为楚军回国必经之地,那么楚武王所居之“免”就只能是在江陵。如果“免”位于今湖北宜城雷河镇郭家岗一带,楚军要从今宜城抵达今随州一带,不管是进攻还是返回,都完全没有必要绕仙桃一个大圈,直接横渡汉水,一路向东就可以了。钟祥说也是同样,只要向东北进军就可以到达随都,没有绕道仙桃的必要。至于沔阳说(仙桃说)也不太可能,如上节所述“汉汭”本身就已经位于楚、随的边界地带。如果沔阳说成立,那么“免”就位于汉水南岸,而北岸就是属于随控制范围的“汉汭”,那就表示“免”也位于楚、随的边界地带,这显然不合逻辑。综上所述,楚武王所居之“免”应当位于江陵一带。
楚武王时随都所在,大多数学者都认为在今安居古城一带。《左传·庄公四年》云:“令尹斗祁、莫敖屈重除道梁溠,营军临随,随人惧,行成”,“梁”为架桥之意,“除道梁溠”的意思是开辟道路、在溠水上架桥。楚国攻打随国,需要在溠水上架桥,《水经注·涢水注》云:“有溠水出县西北黄山,南迳?西县西,又东南,?水入焉。……溠水又东南迳随县故城西,《春秋·鲁庄公四年》,楚武王伐随,令尹斗祁、莫敖屈重,除道梁溠,军临于随,谓此水也。……溠水又南流注于涢。” 楚军既然需要“梁溠”,表明随都当在溠水之东,“营军临随”也表明随都当距离溠水不远,很可能就在溠水东岸不远处。
楚武王伐随路线复原
在明确了楚武王伐随的起点、终点及途中所经的地点之后,我们便可以对楚武王伐随路线进行一个粗略的复原。
首先,楚军的还军路线应该是比较明确的,既然要“请为会于汉汭”,那么楚军还军必然要经过汉汭,楚军选择经过汉汭,是因为水路的便利。随向楚行成之后,楚军随即撤退至汉水,并沿汉水南下,抵达汉汭,在汉汭与随侯订盟,在这个过程中,随侯可能与楚军同行,文曰“请”实则是迫不得已。在与随侯定下盟约之后,楚军便渡过汉水,进入夏水水道,通过夏水水道返回江陵,此即文中“济汉而后发丧”之意。
楚军伐随的进军路线与还军路线不同,不会通过夏水水道进军。其原因:第一,经夏水水道进军,路途过长,行军效率低下;其二,夏水冬春水流甚少甚至经常断流,根本不适合大规模地行军。《水经注·夏水注》引应劭《十三州记》曰:“江别入沔为夏水源。夫夏之为名,始于分江,冬竭夏流,故纳厥称。”可知夏水得名的由来就是因为其“冬竭夏流”。《左传》记楚武王伐隨云“四年春王三月”是周正三月,正值冬春交际之时,夏水冬春少水而夏秋多水,因而楚武王在“王三月”伐随不可能通过夏水水道。既然进军之时夏水水道不可行军,那么楚军只能通过陆路从江陵出发北上到达位于今钟祥的汉水西岸,在此渡汉水到达樠木山,武王卒于此,楚军秘不发丧继续向东北进军抵达溠水西岸,架桥渡溠水以攻打随都,此即楚军的进军路线。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 历史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