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电影行业错过了2020年的春节档,直接跳到2021年的春节档大战,正如所料,竞争相当激烈,各大发行都争相收割观众对电影的报复性消费。目前,《唐人街探案3》《你好,李焕英》《刺杀小说家》《人潮汹涌》《侍神令》《熊出没·狂野大陆》《新神榜:哪吒重生》等8部影片的激烈角逐落下帷幕。出乎意料的是,今年春节档的爆款电影由《你好,李焕英》夺得,这种意外也成为一个带有话题性的事件。对于此,舆论火热且探讨角度众多。在社会层面,它已然成为一种“议题”。火热过后冷静下来进行理性剖析,如果从电影本体的角度看话题性十足的《你好,李焕英》,首先应该剥离附加在它身上的余坠,转向对电影本身的解构,从本质上还原其火热的原因。
关键词:《你好,李焕英》;电影艺术;小品;情感共鸣;母亲;女性形象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9436(2021)10-00-02
电影春节档经历了新冠肺炎疫情后在2021年开始“报复性”回暖。回顾往年的春节档大战,票房规律有迹可循。“近年来成功的影片,首先有清晰的类型化追求,而且呈现为多类型的融合;其次是戏剧性强、情节张力足;再次是好的影片大多体现了一定的文艺气质,包括注重情节的厚度、主题上张扬人文关怀、勇于批判压抑人性和弱势人群的力量。”[1]纵观今年春节档所有作品,也基本照此规律。由于质量参差不齐,各影片票房与期待有所出入。曾经单日票房10亿的《唐人街探案3》冗长低俗,视角混乱,低于預期;而前期不被看好的《刺杀小说家》则故事完整,有作者属性,被业内形容为春节档最像电影的一部电影。当然,最“黑马”的要数《你好,李焕英》,它出现了现象级的票房及舆论效应——总票房在中国影史范畴超过《哪吒之魔童降世》,暂时位列第二。贾玲如今也成为中国票房最高的女性导演,并广受赞誉。“首次担纲导演的贾玲凭借《你好,李焕英》的成功证明了春节档的特殊性,即春节档的观众更喜爱反映现实生活、能够引发情感共鸣的电影。”[2]伴随着观众的良好口碑,《你好,李焕英》的电影属性逐渐被弱化、剥离,“感动”成了大众范畴内探讨的现象和主题。在此,我们只就电影艺术本身对《你好,李焕英》做一些理性的分析,试图还原其本质。
1 电影艺术小品化特质
首先,《你好,李焕英》并不是“电影艺术”,只属于广义的电影范畴,换句话说,这只是一部用大银幕展现的超长“小品”,这里暂且称它为“小品电影”。以这个定义为起始,在此对以上涉及的两个概念做一下边界划分。其实就广义的电影来讲,任何可以搬上大银幕的、具有历时性的,为观众设计体验的都可以被称为电影,因此很多影评人评价《你好,李焕英》不是一部电影,有失公允。但它确实不能被称为“电影艺术”,因为这需要在有限的时长内,通过拍摄将电影的形式与风格进行表层或深层的阐释,最终体现出作品文本的内涵。其中,电影艺术的形式与风格涵盖众多方面,最主要的是视听与叙事。显然《你好,李焕英》在这两方面都没有达到“电影艺术”的标准。视听中的镜头和音效是形成电影风格最重要的元素,这也是电影艺术区别于其他艺术的关键。但在观感上,《你好,李焕英》的视听与话剧、小品等舞台艺术并没有明显的差别。画面上,影片从场面调度到摄影手法缺乏新意,整体表现平面化,剪辑的拼接感严重,画面与音效结合时没有形成对影像的时空诠释,因此缺少因视听而产生的心理期待动能。即便影片最后一幕的反转,也是采用音效直接烘托画面,将情绪粗暴地向观众灌输,没有留下任何遐想的空间。对于电影艺术来说,想象的空间尤为重要,这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它的艺术性。电影作为艺术,不能只是有构建的功能性,还要有启发性,因为情感的输出与接受的过程也是艺术审美的过程。审美中的“煽动”技法不是启发式的,它要比感性的启发简单得多,它的大量运用让故事的阐释扁平,空间狭小。但“煽情”对于催泪很有效果,能够直接带动并牵引观看者的情绪,这是小品常用的技法。同样,母亲视角的情景再现时,配乐渐强的应用也与小品保持高度一致,都是为了将音乐铺满影像中,从而增强气氛,再借以煽情。由此,观众很容易忽略电影艺术的本质,转向情感输出。小品受时间限制、定向内容宣扬,用如此的技法无可非议,而电影与小品趋同不免就有了电影艺术小品化的嫌疑。
除此之外,《你好,李焕英》的叙事也没有形成完整的系统。尽管影片运用叙事技巧打造了层层反转的结构,给人一定程度的观看动能,但它在最基本的故事轴心与情节展现中没有做到基调统一,这方面可以参考以往“开心麻花”的电影,这是这一类“喜剧电影”的通病。它们在电影的叙事中主要依靠笑点牵引观众观看的欲望,而这些笑点与电影文本的叙事在逻辑上基本没有现实性和必要性的关联,这是一种转移叙事重点的“诡计”。这个“诡计”也时常被应用在小品和话剧等舞台剧当中,是充当叙事不充足、舞台转场不连贯的补丁。如果我们尝试将影片的笑点去掉,会发现其中心内容并不会受太大影响,但由于文本过分单薄,叙事能力又很薄弱,实际内容并不足以支撑整部电影的长度。因此,影片的笑点成为叙事之外的必需品,这让电影具有强烈的拼凑感。单看《你好,李焕英》的构思也正如以上分析,确实比较简单。灵感来源于导演贾玲的亲身经历。它不是一个能够线性展开的,具有时间性、可持续性的总体,而是一个“凝固”的文本,一切基于创作者情感动力给予的想象。若没有真情实感的支撑,电影的文本会是分裂坍塌的,可见整部作品就是通过叙事来强行输出情感,这个目的既明显又直接。就拿“穿越”这个高概念的设定为例,一切都来自贾玲主观的设定,想象成为个人情感的图示,电影是根据图示来阐释属于个人范畴内的机制发展,叙事成为贾玲个人情绪的载体。
综上所述,《你好,李焕英》不能被划分到“电影艺术”当中,但可以看作被大银幕加工的“小品”或者是“话剧”。众所周知,这部电影本身就是同名小品的延伸,观看20分钟的小品所带来的感受与观看电影相差无几,这恰恰证明了《你好,李焕英》小品电影的属性——镜头语言、叙事、情感体现全部可以参照小品的形式与风格。那么它是凭借什么来吸引大批观众走进影院观看,并在春节档拿下桂冠的呢?显然,答案要归结于一种人们普遍拥有的情感——母爱。
2 母亲情感的输出与共鸣
纵观整部作品的笑点和情感共鸣,显而易见,《你好,李焕英》的整体表达符合春节档合家欢的要求。相声演员出身,后期频繁参加小品演出及综艺的贾玲俨然已经成为“喜剧”的标签,普遍被大众喜爱。加上在预告片中还有沈腾、乔杉等的角色呈现,自然吸引了一大批观众观看。同样,电影为了打造这些笑点也不惜余力,甚至在影片中创造了很多符号式的人物,这些人物的功能只为增强娱乐性,他们没有人物弧光,也无其他实质性的作用。这样设计是因为主创们通过以往的经验,非常清楚笑点在电影的票房层面绝对是有效的,是吸引人群观看的保障。可是随着电影的持续放映,现在舆论中最火热的讨论并不是那些搞笑的段子,而是“母女情深”的情感探讨。这是一种由个人延伸到大众的普遍情感,是人类情感的共鸣。影片正是抓住了“母爱”的普遍性,营造“爱”的氛围,让银幕内到银幕外相通,进而产生主客体的情感互动与投射。电影由此造势,以“感动”为噱头,利用人类共有的伦理情怀强行带入“共识”以绑架观看者的情感。当然,这也是整部电影中最值得探讨的部分,它涉及对《你好,李焕英》的反思与批判。
那么《你好,李焕英》具体通过什么来造成“情感绑架”的呢?是导演女性视角对于母亲形象的塑造。《你好,李焕英》着重描写了子女对母亲的思念之情,由主角的强烈思念带领其穿越到“回忆”中,然后在特定的时代背景与环境下逐渐展开。这些情节主要以浪漫化的形式呈现,达成了近乎完美的主人公幻想。所谓的“幻想”弥补了创作者现实生活中的遗憾和不甘,是对自己没有达成情感输出的补偿。这种对妈妈形象完美化的幻想,也是作者追求母亲身份能够具有美德伦理传统的倒影,是实现自身精神寄托的一种方式,寄托与传统形象相互对应。“贾晓玲”在电影中不断重复的台词“自我记事起,妈妈就是一个中年妇女的形象”证明了穿越部分的那些美好就是其脑海中愿望的达成,实际上她并不了解年轻的母亲。她所有的想象都是基于“贾晓玲”对于母亲形象的自我认知,同时也是作者的认知。最终母亲形象没有被颠覆,依旧在那个传统的框架中。作者在“达成”的过程中将自己的伦理观点附着在假设的事件上,进而释放情感,完成对自己的和解。实际上也正因此,影片暴露了作者对于母亲形象的刻板“要求”,引导观众认同母亲必须温暖、伟大的特定形象。
影片叙事框架中最后的视角反转——母亲明知却故意而做的献爱,是全片泪点迸发的重要桥段。这是因为母亲用主动的视角将观众从原本一直跟随女儿的幻想中抽离到影片的“现实”里,观众对“现实”的感受即刻转化为共情又再产生出被爱的压力,最终将自己带入李焕英所爱的“女儿”中。此时母亲成为普遍性的情感标签,观众得以对影片中的“母亲形象”进行情感输出与释放。于是,这样母女相对视角的互文下,女性角色便更被固化成统一的模样。女儿情感挣扎后对现实结果的认同而产生出最终的“母亲形象”,也是整部影片最终要诠释的女性形象。在映后采访时贾玲曾经说过,《你好,李焕英》展现了女导演镜头下的女性形象。那么影片中女儿和母亲认同的固化的母亲形象,真的能够代表当代女性导演的女性形象吗?其实不然。剖析整部影片,女儿和母亲的互动其实依靠的是男性角色的推动,所有的情节走向是伴随对“沈光临”的期待而产生的。本质上,这还是女性对男性给予的未来寄予期望。另一方面,母亲最后依旧选择了烧锅炉的爸爸,坦然地接受了命运的一切,这是对现今结果的释怀。这里表面看是母亲拥有选择的自由,实际上是为了帮助女儿挣脱遗憾的枷锁,动力仍旧来自女性对于男性的选择上。因此,女性形象在影片中并没有提供给女性主动性,这和以往电影中出现的大多中国母亲形象非常类似,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它的温情夹带着母亲甚至女性被剥削的事实。“母亲形象在过去甚至包括在当代的中国,都被认为是以女性为叙事對象的艺术品中,最值得颂扬的角色。”[3]温情、牺牲和付出成为理所应当,这部影片中的女性还未真正觉醒。因此,所谓的女性导演的“女性形象”并不立足,“本质与中国国产电影中叙事的女性形象也具有‘含混性是一样的”[4]。但这种“女性形象”却成为影片火热的动力因素,毕竟这符合当下大众对“母亲”的认知,当然,也带来了人们对于母爱的共鸣。基于此,影片通过形象塑造带给观众的是对自己母亲的联想,是群体对中国式母亲的刻板印象,更是对人们普遍性“母亲情感”的绑架。总之,贾玲用她的个人情感带动了群体情感的输出。《你好,李焕英》这部影片就是贾玲做自我复原的一次努力。“影片救赎的不是母亲李焕英,而是女儿贾玲。”[5]她以这样梦境般的方式完成了与同样文化背景下的观众的大型互动,满足了自己,同时变相地满足了大众层面对母爱的释放,大众似乎也找到了情感出口。
3 结语
以情感来绑架观众的技法虽不算高明,但观众的捧场却在意料之中。毕竟,谁也无法挣脱这真挚又不求回报的爱,即便被绑架,也心甘情愿。于是这个春节,我们陪着贾玲圆了她的一个梦,我们用实际行动治愈了她,并一同陷入这爱的泥沼中。影片结尾歌词中这样唱道:“如果有一天,你懂得了忧伤,只要一想起她,就能睡得香甜。”真情实感的确是影片的最大亮点,这正如一位影评人所说,若能力不够,真情实感是实现影片效果的最有效途径。在这一点上,贾玲以及她的影片做到了。至少在这个疫情过后的春节,让我们感受到了家的温暖,重温了关于母爱的自我感知。
参考文献:
[1] 刘海波.中国电影文艺与类型双向互进之路径考察[J].当代电影,2021(01):43.
[2] 司若,吴飞.拨云见日,迎接希望——2020—2021年贺岁档电影市场观察[J].当代电影,2021(04):08.
[3] 毛琦.“追寻”与“回归”——论女性电影中“母性”秩序的构建[J].电影新作,2014(01):89.
[4] 韩君燕.新时代国产电影中树立的“女性”形象研究[J].电影文学,2020(05):63.
[5] 田卉群.《你好,李焕英》:从母爱到个体生命意志的觉醒[J].电影艺术,2021(02):90.
作者简介:贾爽(1985—),女,辽宁沈阳人,博士在读,讲师,研究方向:艺术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