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孙芸
摘要：社会责任风险成为制约我国对外直接投资发展的瓶颈。针对我国对外直接投资面临的主要社会责任风险，分析社会责任风险产生的原因，并从社会责任战略、管理架构、责任议题确立、分类履责、沟通与披露等方面提出风险防范建议。
关键词：对外直接投资；社会责任；风险防范
中图分类号：F74文献标识码：Adoi：10.19311/j.cnki.16723198.2017.06.018
随着“走出去”战略的深入实施，我国对外直接投资取得了世人瞩目的成绩，据商务部统计，2015年我国对外直接投资1456.7亿美元，与吸引外资接近平衡，位居世界第二位。然而，我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经营并非一帆风顺，秘鲁铁矿频频发生集体罢工、缅甸密松水电站被叫停等事件昭示着对外直接投资企业面临巨大的社会责任风险。针对对外直接投资企业普遍存在的社会责任短板，我们应总结经验教训，分析风险成因，以期有的放矢，积极应对。
1我国对外直接投资面临的社会责任风险
对外直接投资企业经营环境复杂，利益相关者众多，企业应对各利益相关者的利益要求做出反应，恰当履行社会责任，否则可能要承担社会责任风险。从我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社会责任履行的实践来看，主要面临以下社会责任风险。
1.1劳资纠纷
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履行社会责任时最容易引发关注的是劳工权益问题。各国的劳工保护理念不同，在劳动合同解除、劳工雇佣方式、工作时间、工资标准、加班制度、保险和福利方面差异较大，而且，各国工会组织的权利、劳动用工方面的习俗也迥异。我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对劳工权益问题未给予高度关注，对东道国法律法规和文化习俗了解不深，未能充分尊重当地用工习惯，与当地工会组织沟通不足，正遭遇越来越多的劳资纠纷。例如，2011年年初，南非全国1058家中资制衣企业中，共有562家低于当地法定最低薪资标准，引发南非纺织业协会向劳工法庭投诉。无独有偶，首钢秘鲁公司2015年9月再次开启无期限全面罢工要求涨工资，导致矿山全面停产。已记不清这是自1992年首钢收购秘鲁铁矿以来第几次罢工事件。20余年来每年都会发生几次的罢工，使首钢深陷劳资纠纷的泥沼，元气大伤。这些事件并非偶然，据《2015年度中国企业走出去调研报告》统计，21%的对外直接投资企业曾遭遇群体性劳资纠纷，劳资冲突已成为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发展的绊脚石。
1.2环境风险
我国对外直接投资集中分布于能源、采矿、建筑、大坝、水电站等行业，而这些行业对环境有较大影响：采矿业可能会导致森林消失，土地被大面积占用，水电站可能破坏生态环境，造成大量移民安置问题，大坝可能破坏当地生态平衡，造成河流干涸，气候异常。如果对这些环境问题未能高度重视，未能把环境因素纳入企业战略决策，企业在海外投资运营中必然面临严峻的环境风险。而我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普遍缺乏全面的海外投资环境政策指引，部分企业对环境因素未能足够重视，受短期利润驱动、技术水平不足等因素影响，破坏了当地的生态环境，从而招致国际环保组织、东道国政府、当地居民的负面评价。例如，中石化收购美国康菲公司在加拿大阿尔博塔省油砂开发项目903%的权益后，进行油砂开采，使得“每天有13个橄榄球场面积的原始森林在消失，被破坏土地面积已超过1.1万平方公里”。这样巨大的环境破坏很快引起国际社会和环保组织的关注，也使中石化形象受损。
1.3社区风险
对外直接投资项目的整个生命周期涉及土地准许、用水、雇工等诸多方面，能源、采矿、大坝等项目还会涉及居民迁徙、重新安置、环境修复等问题，而这些问题都与社区密切相关，社区成为海外投资项目的关键利益相关者。相对于其他利益相关者而言，社区对于投资所带来的经济、社会、环境等方面的影响感受最为直接，他们能直接获得基础设施改善、就业机会增加等福利，但同时也承担了环境被破坏、土地被占用、重新安置等負面效应。若对外直接投资企业不重视与社区的沟通，不了解社区的需求，未能让社区参与到项目利益的分配中来，社区的期望得不到切实满足，可能会招致社区对项目的反对，严重时可能会出现封锁道路、故意破坏等暴力行为，造成海外投资项目的延迟、停工、甚至关闭，带来不可估量的损失。例如，天津优联集团斥巨资在柬埔寨建设的滨海旅游度假特区项目虽然得到柬埔寨政府的支持，但在赔偿和安置问题上未能与当地居民达成共识，2009年起即遭遇当地居民上访、抗议、请愿，使得项目进展缓慢。
1.4法律或合规性风险
中国对外直接投资区域较广，既有发展中国家，又有发达国家，各国法律体系复杂，立法标准不同，对企业治理、人权保障、劳工权益、环境保护、消费者保护、公平竞争、社区建设等社会责任标准规定存在较大差异，守法合规成为对外直接投资企业海外运营中的重大挑战。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起步较晚，对投资国法律法规不熟悉，容易无意识违反当地法规招致风险。而且，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在经营过程中与政府、客户、供应商、股东、债权人、员工等利益相关者之间形成多元化的权利义务关系，受法律法规约束，如不能依法遵守或行使，对利益相关者利益造成损害，使其社会责任表现低于公众期望，必将产生法律或合规性风险。
2我国对外直接投资社会责任风险成因分析
2.1社会责任战略不恰当
我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已逐步认识到企业社会责任的重要性，但未能实施恰当的社会责任战略。海外投资企业主要的利益相关者有：政府、非政府组织、员工、供应商、社区、环境等，社会责任战略要兼顾各方利益，不能有所偏废。重视与政府的沟通，建立良好的政企关系能赢得东道国政府的支持，实现双赢，一方面给东道国带来产业升级、经济发展、税收增加的好处，一方面给投资企业带来法律监管、行政审批上的便利；而重视社区、居民、员工等利益相关者的利益，一方面能深入社区，给当地居民提供就业、教育等机会，一方面获得企业运营、操作管理上的便利，同样能够实现互利共赢。前者称之为社会责任战略的上层路线，后者称之为社会责任战略的民间路线，两条路线同样重要。而我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通常过于依赖政府的上层路线，忽视下层利益及风险，两条腿不一样长，自然走不稳，容易失败。
2.2缺乏对社会责任重点领域的规划
我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未能深入了解投资国的文化传统和风俗习惯，对国际化经营环境下自身的责任角色未能准确定位，对海外经营履行社会责任的重点领域缺乏统筹规划。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对投资国的政治稳定性、税收和监管、融资与信用等“硬性因素”最为看重，对人文、社区生计、商业环境、文化传统和风俗习惯等“软性因素”缺乏深层次了解，从而未能准确识别利益相关者，未能充分评估利益相关者的期望，对社会责任重点领域的规划出现偏差。目前国际社会和投资东道国特别关注劳工权益、社区生计、环境问题等，这些成为国际化经营企业社会责任的重点领域。当然，投资东道国及项目不同，企业社会责任履责重点也不同，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应结合东道国法律法规、文化习俗及投资项目具体情况统筹安排企业社会责任履行。例如，对于资源能源类投资，给不同利益相关者带来不同的影响，一方面该类投资使社会权势高层受益巨大，另一方面，拆迁等具体问题不同程度的影响了项目地原住民的生活。通常资源能源类项目地处偏远，其原住民长期依赖自然资源为生，对社会变化的适应能力和承受能力较弱。我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应切实分析项目对不同利益相关者的影响，科学确定社会责任履责重点，兼顾各方诉求。
2.3社会责任沟通与信息披露不足
国际社会对我国迅猛发展的海外直接投资给予了高度关注，也引发了一些猜疑与抵制，导致中国海外投资的负面形象。造成该局面的原因很多，没有合理的沟通机制，与当地社会信息不对称是其中之一。我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社会责任信息披露的方式主要是社会责任报告，绝大多数企业都是将中文报告直接翻译或删减后翻译成英文和多语种报告，在投资东道国的接受程度不高；部分企业在国内发布社会责任报告，造成“国内不关心、国外不知道”的尴尬；大多数报告采用年报的方式，鲜少有投资前社会责任宣传及项目阶段性进展报告，不利于良好企业形象的树立，不利于投资地实时了解企业的社会责任行动；大部分企业未能准确识别关键利益相关方及其期望，对关键利益相关方的回应不够，沟通不足，未掌握沟通的工具，对于与谁沟通、沟通什么、如何沟通、沟通后如何改进及绩效评估都没有形成完善的机制。社会责任信息披露不足与沟通不畅导致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形象不佳，与利益相关者无法达成共识，从而带来社会责任风险。
3我国对外直接投资社会责任风险防范策略
对外直接投资企业社会责任履行不当会带来诸多风险，这些风险覆盖投资经营的方方面面，严重影响海外投资企业的可持续发展。实务中一些对外直接投资企业针对不同的社会责任风险采取了不同的措施，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笔者认为，针对具体风险的具体措施固然重要，措施背后企业的社会责任支持机制更重要，对广大对外直接投资企业也更有启示意义，因此笔者试图从企业管理制度层面探寻对外直接投资企业社会责任风险的防范策略。
3.1社会责任战略兼顾各方利益
企业是不同利益相关者通过合作实现各自价值需求的平台。企业经营过程涉及的利益相关者众多，各自的价值追求是多元的，既追求经济价值，也追求社会价值、环境价值，并且不同利益相关者对不同价值的偏好存在着显著差异。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应充分认可并尊重利益相关者的价值追求多元化，奉行“上层路线与民间路线并重”的社会责任战略，既关注东道国政府的利益需求，也重视当地社区、员工、原住民、当地供应商、新闻媒体等利益相关者的需求，并从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中，找到与利益相关方的共同利益所在，建设与各利益相关方的信任与合作机制，激励利益相关方参与企业的经营过程，最终使得内外部利益相关方实现各自价值需求，实现经济、社会、环境综合价值最大化。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实施兼顾各方利益的社会责任战略，给防范海外社会责任风险提供有力的理念支持。
3.2社会责任管理架构实现上下联动
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应高度重视社会责任管理，建立健全社会责任管理组织机构，为防范社会责任风险提供组织保障。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可成立由集团领导、海外子公司负责人、集团各部门负责人共同组成的社会责任工作委员会，对集团社会责任工作负责；集团层面，由集团公司领导班子成员分管社会责任工作，某一部门牵头，其他部门协同联动；各海外子公司层面，明确社会责任的负责部门、负责人和联络人，并可结合所在投资国的社会责任风险，分别设立安全质量委员会、节能减排委员会、社区公益委员会等社会责任机构，分别负责不同的社会责任领域。各管理层次之间建立信息传递和沟通渠道，共同推进海外子公司的社会责任规划和实践活动。
3.3精准确定社会责任核心议题
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因投资区域、行业等不同，面临的社会责任风险也不同，每个企业应结合自身的投资状况，识别主要社会责任风险的来源，精准确定社会责任核心议题，为分类履责奠定基础。海外直接投资企业应合理设计社会责任核心议题的确定流程，大致为：首先，识别利益相关者及其期望。借鉴国内外社会责任标准、对标行业一流企业的社会责任实践，结合国家宏观政策导向和公司发展战略规划，全面识别利益相关者，敏锐的捕捉其与公司的联系及对公司的影响，判断其利益需求。通过实地访谈、调研的方式，与利益相关者充分沟通，了解并分析利益相关者诉求，初步确定社会责任议题。其次，评估社会责任议题的风险和收益，综合考虑利益相关者的关注程度、议题对公司发展战略目标的影响，对社会责任议题进行排序，理顺社会责任的重點领域及关键节点。最后，对社会责任议题实行三级审核制度，分别由业务部门、公司领导、社会责任专家进行审核，最终确立各社会责任领域的核心议题。
3.4互信互利，分类履行社会责任
在精准确定社会责任核心议题的基础上，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应诚信守法，合规运营，分类履行社会责任。如针对普遍存在的劳资纷纷问题，海外直接投资企业可采取多种应对措施：严格规范用工政策，倡导平等和无歧视的招聘制度；积极实行民主管理，畅通工会、职工代表大会等对话渠道，促进企业和员工的相互理解；建立工资总额与集团效益联动机制，完善薪酬分配体系，使员工和集团共享发展成果；开展员工技能培训，拓宽员工职业发展通道，促进员工职业成长；推进员工本土化，尊重各地的文化风俗、宗教信仰，推动不同文化背景员工之间的交流与理解；关爱员工生活，不断改善工作条件和生活条件，开展丰富的文娱活动，提升员工的归属感和幸福感。海外直接投资企业应充分了解投资国相关的法律法规，借鉴国际社会责任标准，结合自身情况，确保企业的社会责任行为满足利益相关方诉求。
3.5有效沟通、充分披露、提升国际社会责任影响力
对外直接投资企业应针对不同利益相关者建立不同的沟通渠道和回应方式，以了解、分析、回应利益相关方的诉求，识别公司决策和运营对利益相关方的影响，在决策时考虑这些影响，在运营中有效管理这些影响，从而建立和维护良好的利益相关方关系。如针对社区这个关键利益相关者，可采用发放问卷、媒体、座谈、会议、汇报、展览、参与社区活动等多种形式与社区展开沟通和对话，以双向、互动式的沟通，了解社区需求，传播公司理念。
此外，对外直接投资企业还应建立健全的社会责任信息披露体系，及时准确的披露公司履行社会责任的重要信息，促进利益相关方的理解和支持，提升国际化运营的透明度。平时定期收集和处理社会责任信息，利用公司社会责任网站专栏、移动互联新媒体等进行常态化的社会责任信息披露，做到“边做边说、说了要做，做了要说”的实时披露模式；注重发挥社会责任报告的沟通、披露作用，发布社会责任海外报告、国别报告、项目报告和实践报告，对企业履行社会责任状况进行深度、全面展示，从而树立负责任的国际形象。
综上所述，兼顾各方利益的社会责任战略、上下联动的社会责任管理架构、社会责任关键议题的科学规划、分类的社会责任履行实践、有效的沟通与披露，构成中国对外直接投资企业防范社会责任风险的制度支撑，对外直接投资企业据此恰当履行社会责任，回应利益相关方关注，防范社会责任风险，实现海外投资的健康可持续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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