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子豪
很多年以前,在中學时代的某个夏天傍晚,我们第一次认识。
那是军训第一天,我受到了几乎来自全班同学的排挤,他们嘲笑我踢正步的样子很丑,肥胖的我动作十分滑稽,一个人踏错步导致全班人受罚。就在所有人对我白眼翻上天的时候,他出现了。
孤独地坐在地上的我,原本以为他会安慰我:“没关系,别理那些人,我们交朋友吧。”然而他说:“你留下来多练一个小时吧,不然拖累全班人,你脸皮再厚也会不好意思吧。”
人家都背着书包骑着山地车嗖嗖地冲回家了,只有我留在操场上。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个骂我脸皮厚的男生竟然留下来陪我练。
后来,我们成了好朋友,他是班上的体育委员,爱打篮球,是校长跑冠军,语文和英语很烂,喜欢化学。我们总是一起行动,上操,升旗,放学。赶上他做值日,我就在旁边写作业;赶上我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训话,他就在门口等。我们默契到可以用眼神交流,情同手足。
每天睡前都会打个电话确认一下今天的作业,早上一起去学校商店买课间吃的零食,一起偷瞄隔壁班的班花,笑微机课老师穿的衣服把肉挤出来好几层,我每年的生日他都是零点送祝福。他爸妈也很喜欢我,总喊我去他家吃饭。
我们曾说过要做一辈子的朋友。只是小时候的我们不知道,这些所谓的誓言,等长大了都会变成曾经撇下的弥天大谎。
我们之间既有相同也有不同,体育课的时候,他总想带我打篮球,教我过人和上篮,但我死活学不会。其他打得好的同学很着急,怕我耽误他们打比赛,我只好说我先到旁边看。所以体育课成了我的黑名单,我抗拒这门课,因为在这时候我最孤独,只能独自绕着操场跑固。我暗自问自己为什么,才突然明白,原来我只有他这么一个朋友。
我曾很多次设想过问他:要不然你别打球了,陪我跑跑步?我一个人很孤独。可我不能干预他打篮球,就像我不能干预我们长大一样。
毕业,升学,我们成人,再毕业,再升学。
后来他去了南方读大学,学的是汽车工程。我们一南一北,天各一方,渐渐少了联系。他再没来过我家,没给我发过生日祝福,我也几乎不再想起他。
直到前些天,我回爷爷家的时候,爷爷说他不小心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让我帮忙调回来。这个老旧的按键手机是我中学时用的,号码也一起给了爷爷用,我离开家乡后就换了新号码和新手机。打开手机的时候,发现有很多条短信,里面有他每年发来的生日祝福,准时准点,一次不落。
我责备自己,心底里翻涌着这么多年的释怀、挂念、肆意、软弱,所有复杂的感情都在记住和遗忘的边缘徘徊。回到家后几经周折,终于要到了他的微信,他问我:“换手机号了吗?是不是搬家了?那次去敲门是陌生人开的,说叔叔阿姨搬走了。”“最近忙吧?”“有空来我家,我妈说烧肉给你吃,我家没搬。”
你看,时光的大风吹啊吹,呼啸而来,呼啸而去。有些人就站在岁月的门口没走过,有些人背着行囊选择了永远离开,而还有些人,只是出了趟远门,一定还会再回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