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新越
宋冬野是个胖子,唱着低沉的歌,我不认识他。
他说:“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里没有草原,这让我感到绝望。”
第一次听到这句歌词,是一个叫左立的快乐男生唱的,也低调,但总觉得缺点什么,直到听到宋冬野,才知道缺的是苍凉,“天苍苍,野茫茫”的寂寥。
胖子会唱歌也不稀奇,放眼望去。那几个唱得好些的吨位都不低。
胖子能把词写得这般忧伤,能把曲谱得这般深沉,能把时光唱得这般消瘦,就少见。
最近我身上的赘肉越来越多。赘肉们甚至已经溢出了绑在腰上的皮带,臀部和腹部被勒成葫芦的形状,我想我应该破罐子破摔,松开皮带让它变成一个球。
這世界,眨一下眼就有一个瘦子变成胖子,再眨一百下一千下眼。变成胖子的瘦子,也瘦不回去了。
而我在思考的是,以前那个瘦子的肚子里,是不是因为装满了忧伤,欲说还休,欲罢不能,时日久了,撑得肥胖。我喜欢听人说世事无常,我习惯以为生活其实是个圆圈,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于是我想,明天,就能回到原来的模样。
可是明天,在哪儿呢。
宋冬野说:“那年我买了一把吉他,是为了一个好看的姑娘,后来姑娘不知去了何方,后来我就开始生长。”
那年,我也买过一把吉他。可我不记得那个好看的姑娘,也不记得哪个好看的姑娘。
只记得,那一天我独自坐在开往故乡的汽车上,身边坐着一个慈祥的老奶奶,她没回头看我,只是痴痴凝望远方。
“我知道,她也曾经是个美丽的姑娘。她有一条鱼尾纹,很长,很长。”
我盯着手机屏幕,开始很长很长的遐想,然后挥动手指敲下一段歌词……
可我终究不会把词谱成曲。我终究不会唱歌。
学了一半的吉他,就安静躲藏在天台黑色的麻布袋子里。
那一年,和我告别的不只是一把吉他,还有一个天台和一只小猫。
小猫在天台上奔跑了半个冬天,死于一场霜冻,没有征兆,没有哀号。
我以为,它是忍受不了我凌乱地扫弦。
宋冬野说:“我知道,吹过的牛也会随青春一笑了之,让我困在城市里。纪念你。”
最近,脸上青春痘疯长,也许是土地太肥,毛孔也变得懒惰,忘记了排泄,也许是青春太短,皮肤不忍只被岁月摧残,粉刺也要苟延残喘,
生活撕碎了梦想,连内分泌失调都变得猖狂。
这座城市,仍旧逃不出最初的灰茫。
我杲杲地看着开始跳秒的红灯。考虑要不要提前三秒踏入斑马线,一辆白色宝马飞驰而过,积水四溅,新买的米色裤子,一刹那斑斑点点。
我困在城市里,和我的青春痘一起,听夜风凌乱。
我骑着自行车,在空旷的校园里,左转右转。
我轧过去,腰间的肥肉谱出一串抖动的韵律。我知道,我胖了,撑胖我的不只是啤酒和炸鸡,还有忧伤和回忆。麻痒的皮下脂肪提醒我,过去已经过去。而你早已不是你。
你听,胖子在唱歌。
编辑/姚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