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江灿
广东某个不知名的小城,有片静静的海。幼时的我,最爱便是那片海。
暖阳洒下的刺芒,迁跃于柔滑海面,激起圈圈水漾涟漪。几艘渔船浮移于海中央,使得海滩上的人难闻其鸣笛之声,只能隐约观望到几处尘芥。微风掠过海面,挑逗得海水快速立起一道道浅浅波纹,貌似强硬却蕴含水样温柔,似要将风挽留。若微风不愿,它便又矮下身子,无声放风离去。
这片海美丽可爱若此。
幼时,因这美丽,我常约玩伴戏耍于此。几个面容稚嫩、笑靥灿烂温暖的孩子,一手提着鞋,一手拉着彼此,小小的脚丫,踏着细软的流沙,蹦跳前行,留下身后一串串小巧痕迹。我们偶尔会停下,弯腰拾掇隐匿沙间的贝壳,手伸得精准又迅速,眼中满是志在必得的斗志,生怕别的孩子先己一步,无声鄙视自己。
我们也会脱掉外衫,卷起裤腿,瞒着父母偷偷下海。不过,我们的胆子实在太小,只敢在浅海区徘徊。尽管如此,每个人都尚存不安,脸上挂着丝忐忑,不时望望彼此,小脸红扑扑的,静默片刻后,突地直奔大海,双眼熠熠生辉,明亮似北辰星光……
浮云流水间,往事已成空。异地相隔,那般纯真快乐的辰光,也早藏身湛蓝大海。
然而,当我再次与我万分思念的海重逢時,我只能沉默。原本澄澈明净的海,不知沾染了多少世俗污秽,竟变得颓残不堪。记忆中那方宁静闲雅的海域,已然成了市井。
自然小巧的贝壳被绳索束缚成串串精致冰冷的项链,平摊着,赤裸裸地暴露在顾客贪婪的目光之下。渔人们憨厚地笑,露出一口洁白牙齿,齐心协力地拉起巨大残忍的网。然后,他们弯下腰,目光倏忽间变得锋利如刀,专注地在沙滩上挑拣即将出售的海货,直至满意离去。他们身后是一堆堆翻着白肚皮的鱼苗。
一拨又一拨游客持票人海,嗜杂的人声交织成一张密布的网,似乎将空气也隔离开来。我站在海边,奋力抢夺正不断流失的稀薄气体,仍觉胸口如沾湿了的棉絮,分外沉重。
心的某个角落仿佛被根绣花针刺了,隐隐的痛处无法宣泄。我张张嘴,无法言语。幸亏有旧时夹杂咸潮气息的海风穿越时光而来,将我从无尽荒芜中解脱….
当儿时玩伴不再,当亘古不变的海俯仰间竟面目全非,我才真正了解:“时光远比光年厉害。”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