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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折轶事

骨折轶事

北户

“你们说说这倒霉孩子!”老妈一提到那件事儿就生气,气得说不上话来,但还是得接着数落。又一次重复:侯山不听话啦,骑单车不小心啦,摔倒啦,送医院啦,巨额医药费啦……反正都是那一大通,这几天他不知听了多少遍,但凡遇到新的病友或探病亲属,老妈就“如数家珍”地唠叨一次,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每当这时候,侯山就开始回忆那美好的往昔:

犹记那是个金色黄昏……

“多吃点肉,”奶奶又夹了几块肉到侯山的碗里,“你真的要自己去那间屋子住吗?”

看着慈眉善目的奶奶,侯山也像她一样笑起来“是的,免得您因为我们过来了而床位紧张。我自己一个人能行。”

“您就别操心啦,”老妈说,“这孩子自立能力相当可以,从小就是读寄宿的。”

“嘿嘿”,侯山有点腼腆地笑了,心里期待着隔壁街区那个没人住的空房子,那是他叔叔的,但叔叔出差了,就空了出来。刚考完试,老妈带他来奶奶这边玩,他没想到还能逮到一个没人监管的空房子,心里美滋滋。

“我吃完了!”侯山嘴里还在嚼着,放下碗筷就往门口走。

“坐下休息一会儿再去呗。”奶奶说。

“没事,走走刚好消食,拜拜。”侯山把大门一关,顿时感到空气清新,心情轻快。

侯山快步下楼,找到了一辆共享单车,他感觉更开心了。下过了一场雨,坐垫全是水。侯山没带纸巾,心想干脆站着骑好了,反正过去全是下坡,滑着就到了,根本不用踩。侯山技术不错,两下车子就飞快滑起来,潮湿的凉凉的空气吹在他脸上,好不享受。

转过两个弯,迎面过来一辆车,单车速度加快,侯山想让一下,刹车却不听使唤,按着没反应,再一用力,直接狠狠将侯山抛出一道弧线,不幸左手手肘着地。剧痛袭来,侯山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只好傻愣愣地坐着。不过他心里倒是一点也不慌,毕竟是练过的,打篮球的时候崴过好几次脚,这次并没听到“咔啦”一下的声音,肯定没伤到骨头。

俩大爷优哉游哉地走到侯山跟前。“哎哟!”一大爷打趣道,“怎么了呀这是?喝醉啦?”侯山七拐八扭的姿势把另一个大爷吓了一跳,他关心地问:“小伙子,要扶不要?”

侯山忙伸手过去:“真谢谢您俩!我就是骑单车摔的,不碍事儿!”

大爷一左一右把侯山搀扶起来,反复确认侯山没事才离开。侯山还想骑单车,但发现左手实在痛得不行,不能承力,于是作罢,将单车停到路边锁上。

两分钟的单车路程,走得可真是漫长。好不容易进了屋,侯山要脱上衣,可左手已经不能弯曲,太疼太肿了,他只好先把衣服从脖子处套出来,然后用嘴咬着右手衣袖脱了右边,再慢慢把左边脱了。上臂青了一大截,一摸手肘,肿得像一百个蚊子包叠罗汉。按他崴脚的经验,先消肿,24小时后再热敷。现在一月份,水还比较冰,侯山接了一大盆冷水,把手肘泡在水里,一泡就是一个多小时,他都分不清痛感是摔的还是冻的了。

本来设想的单人party,没想到落得如此下场。加上肯定要被老妈狂训,唉,美丽人生一下就暗淡了。

果不其然,侯山告诉老妈自己的遭遇后,老妈一个回马枪杀到屋子:“立刻马上去看医生!”侯山撇嘴:“不用这么麻烦了吧?我打篮球扭脚也就擦擦药好了。”其实内心想着:我的假期可一天也不想浪费呢……

老妈生气极了:“你脚扭了自己会好那叫运气,你现在手能动吗?你动一个给我看看?”

侯山一赌气,用力伸了一下手,马上疼得嗷嗷叫。

一家人到了市里的骨科医院,拍了个片,医生看着片子皱起了眉头说:“你骑个单车咋摔得这么惨呢?你看,骨头都摔断了。”

侯山心里一凉,昨晚明明没有听到骨折的声音啊。他举目四顾,老妈忍不住了,在医生面前开始数落侯山。医生好不容易逮着说话的机会:“现在也不建议保守治疗,你们看,”医生拿着片子,全家都围上去,就像是老师课后答疑,“这个断裂的地方到关节窝了,如果恢复不平整,将来会对肘关节活动有限制。建议手术治疗。我看你现在的肿胀不是很明显,如果要手术,今晚先住院,第二天早上做检查,下午就可以手术了。” 病房有三张床。靠门的床上躺着一个男青年,发型颇为潮流,微胖,闭着眼睛正在睡觉,床边趴着一个小伙子,似乎是家属。靠里的床上坐着的也是一个男青年,平头,高瘦的体形,看到侯山进来了微笑着和他打招呼。

侯山的到来,引起大家的低声交谈。高瘦的小哥姓孙,是中学的体育老师,打篮球的时候摔在地上把锁骨摔断了,也做了手术。靠外的床上睡着的小哥,是做摩托车生意的,孙老师介绍说大家都叫他龙哥。

“你明天下午就手术了啊?”孙老师问。侯山点点头。

“你今天晚上过了十二点就不能进食了,现在才七点,建议你十一点再吃点东西,别到时候饿得发晕进手术室。刚好,我这还有两根香蕉一杯酸奶。”

“谢谢了,”侯山接过手术前最后一顿饭,“那手术呢?手术疼吗?要做什么准备?”第一次面对手术,他心里有些忐忑。

“手术没什么了,麻醉一打,你想睡觉就睡觉,想聊天就聊天。我当时没睡着,一边听钻骨头的声音,一边听他们聊晚上吃什么,还有个麻醉师问我打篮球的技术。没什么好担心的,今晚好好休息就行了。”

侯山被孙老师的幽默逗笑了,以前即使面对体育老师,他也难以放下师生关系和老师打成一片,现在都是穿着病服的病友,反倒让他对老师瞬间亲切起来。

一早醒来侯山发现龙哥旁边站着一个护士,而龙哥表情异常痛苦,双目紧闭,五官都要擰到一起去了。

“我现在非常晕,感觉天旋地转的,整个人都要死了。”龙哥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边说话一边痛苦地呻吟。

“你就是镇痛泵打太多了,你看你三天的分量,一个晚上就用了一半了,肯定会晕的。你多喝点水,把它代谢掉就好了。”护士的语气倒是非常淡定。

“你们不是说疼就按一下吗?昨晚上一直疼就一直按了。”家属这时候发话了,看来他是“操刀者”。

“那也没叫你们这么乱来啊。”

“护士我真的感觉我要死了,你叫医生过来好不好。我现在生不如死。”

“我跟你说你多喝点水,”护士有点不耐烦,但是她的衣角被床上的龙哥死死抓住,只好叹了口气,“我去给你找内科大夫,你先躺好啊。”

内科大夫随后来了,说的话和护士没啥两样,唯一的不同是语气和蔼像老人家,这次龙哥显然得到了安慰,大夫离开,龙哥也不喊不叫了。侯山心里暗自称奇,同样的话不同的人说出来居然有这么大的差别。

离手术还有一段时间,侯山就去医院里面逛了逛。他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绑着绷带的人:一个大叔同样是肘部受伤,露出来的上臂青紫了一大片;一个小学生左右手全都绑着绷带,还躺在床上玩着手机;也有和他年龄相仿的人,手指受伤,在床上架起了桌子在写作业……虽然伤病很无情,但生活总是在继续啊。

护士把侯山推进了手术室,医生和护士也都进来了,大家有说有笑的,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块布盖住了侯山的头,麻醉师塞进来一个口罩,说:“来,吸点氧。”不一会,侯山就睡得死死的了。

等侯山清醒的时候,手术已经做完了。他被送回病房。家人们都很紧张,问他疼不疼,有没有不舒服,侯山感觉一点都不疼,手术体验嘛,就跟吸迷药似的。

“这个是镇痛泵,帮助缓解术后疼痛的,现在剂量是1.5,如果疼的话可以自己按一下加剂量或者联系我们找麻醉师。”

送走了医生,老妈走过来对侯山说:“如果能忍就忍一下,你看隔壁龙哥早上那样。”

“对啊,”龙哥发话了,听起来恢复了不少,“我真的被它整死了,我小弟乱搞,回去扣他工钱。”

病房里大家都笑了起来,只有小弟笑得有点尴尬。

这会儿,大家都混熟了,老妈看准时机,开始诉说侯山受伤全过程,嗯,就是那一大通。侯山郁闷地背过身去,绝望地想:我还要住院一周呢!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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