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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旗渠为什么能激励全中国

红旗渠为什么能激励全中国

千年“旱魇”

那些关于林州的往事,无法不让人耿耿于怀。

晋冀豫三省相接的省界线在河南境内形成了一个接近90°的角,这个角的一条边是漳河的河道,另一条边是太行山的绝壁,两边框住的地方就是林州。

山岭环绕之下,林州以一块小小的盆地接纳了择居于此繁衍生息的人们。

但并非所有的盆地都是膏腴之壤,在这个地方,干旱的印记更为蚀骨铭心。翻开林州县志,这几个字眼总是反复出现:旱!大旱!连旱!凶旱!亢旱!

林州境内立着很多明清时期记录旱灾和饥荒的石碑,数百年岁月变迁,灾荒的景象却几乎没有改变。石碑的碑文上,对因为干旱导致的惨状有着相似的描述。

如果那些太遥远的过去惊不起我们心中的波澜,在林州,还有这样一个故事常常被老人们在茶余饭后讲起:1920年大年三十,林州桑耳庄一位叫桑林茂的老汉走了20里路,排队等了一天,终于从山里挑回了一担水。结果,儿媳妇不小心打翻了这来之不易的两桶水,然后,她因为极度自责而默默选择了结束一生……

这些不堪触碰的记忆,如同黄土地上被太阳暴晒生出的裂痕,埋藏着无穷无尽的苦涩与伤痛。

“天旱把雨盼,雨大冲一片;

卷走黄沙土,留下石头蛋。”

这首在林州传唱的民谣透露了这里干旱缺水的原因。

被太行山四面合围的林州,西侧是城墙般高耸的崖壁,东侧是散乱的低山丘陵,中间虽有一块盆地,但盆底自西而东倾斜,无法蓄积雨水,林州境内又广泛分布着如漏斗般的石灰岩,难以形成隔水层,故而地下水资源也相当匮乏。

盆地南北两端虽有几条河流,但因为河床坡度大,河水流径极为短促。况且,它们都是季节河,冬春两季时常干涸断流,可一旦到了汛期,倾斜的地表会让集中降落的雨水迅速汇集成山洪,淹没良田,冲毁房屋,而洪峰过后,除了水土流失,什么都没有留下。

为了水,很多人携家带口,背井离乡,往河北和山西逃荒。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弃林州而去,留下来的百姓依然要在干旱缺水的环境中艰难生活。显然,林州的困境,决不能用“一走了之”来解决。

我们没能见识三皇五帝时的大禹治水,也未曾目睹战国末年李冰父子兴修都江堰,但是有一代中国人却亲历了另一个近乎完全用人力建成的水利奇观。

1957年12月,时任林县(1994年撤县设林州市)县委书记的杨贵,在大会上喊出了“全党动手,全民动员,苦战五年,重新安排林县河山”的号召,期望通过水利建设,五年基本改变、十年彻底改变林县干旱贫瘠的现实。

那是一个群情激昂、百废待兴的年代,人们充满了建设新中国的渴望与热忱,这句带着强烈时代印记的口号,也触动了林县人等待已久的心情。

实际上,1956年前后,林县就已经展开了大规模水利建设,众多的池塘、水库、深井、灌渠纷纷建成,但人们还没来得及看到自己的劳动结出硕果,1959年的一场大旱,就轻而易举地打破了所有的美好期盼。

天不下雨,地不出水,池塘和水库都干枯了,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林县,需要的是一条河,一条真正长流不息的河。只是,这条河,从哪里来呢?

劈开太行山

前往红旗渠的路上,我们看到所有村镇的屋顶都插着红旗。无论是谁,亲眼看到这一面面随风飘扬的五星红旗,振奋之情都会油然而生。

红,是贯穿红旗渠的主色调。这是凝聚人心的红,也是热血灌溉的红。

我们走在红旗渠的堤坝上,与缓缓流动的渠水一道盘桓回转于陡峭的山壁间。在视野开阔的地方回首眺望,山腰的水渠、山脚的公路和谷底的河流并行延伸,渐渐隐没在层峦叠嶂之中……红旗渠的源头就在这望不到边的山峰后面。

从太行山西麓劈山绕谷而来的浊漳河,在林州的最北端一掠而过,这是一条水量充沛的大河,如果能把浊漳河的河水引入林州盆地,困扰林州的“旱魇”就可以得到彻底解决。

难点是,这水从哪里引。

关于浊漳河,有“九峡十八断”一说,“断”是当地方言对“瀑布”的一种称谓,“十八断”就是十八个大台阶。经过层层跌落,当河水抵达林州境内时,水面海拔已经远低于盆地内大部分耕地的海拔。所以,如果想从最近的地方引水,只能用水泵将水抽到高处,而这种方案的维护和运行成本都太大。

最理想的办法是利用地势,让河水在重力作用下源源不断地流到林州的各个角落,一劳永逸地实现“引漳入林”的目的,以一代人的付出,造福子孙万代。

带着这样的信念,杨贵和他的同事们沿浊漳河溯源而上,经过多次测量和论证,最终将引水点选在了山西省平顺县境内的侯壁断,并将这一工程正式定名为“红旗渠”。

侯壁断海拔464.75米,比红旗渠渠线在林县境内的最高点高出14.7米,渠水将这14.7米的落差走完,需要在太行山的崖壁间盘绕70多公里。而要实现70多公里的渠线有一个连续不断的坡度,就要保证每8公里的落差不能超过一米。

在崇山峻岭间凌空开凿这样一条水渠,其施工难度,对20世纪60年代的林县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但60万乡亲都在翘首以盼,他们有力气,有干劲,也有胆量,他们不怕困难,怕的是永远没有机会改变。

1960年2月11日,37000多人走进了太行山。他们不是专业工人,而是来自林县不同村镇的农民。父子相随,夫妻相伴,很多年轻人告别父母,背上棉被就独自上路。

此刻,他们的身后没有荣光閃耀,只有沉重的嘱托:“一定要把水带回来!”

备受期望又饱受争议的“引漳入林”工程,终于拉开了序幕。

我们听到了很多与红旗渠有关的艰苦奋斗的故事,每一处断壁,每一个隧洞,都有一段让人肃然起敬的往昔。我们擦肩而过的那些山石,往往都曾有人洒过鲜血。

红旗渠一共修了10年,塌方和落石夺走了81位民工的生命,其中有60岁的老人,也有17岁的青葱少年。

而除了猝不及防的事故,捉襟见肘的后勤供给,应是修渠人所必须面对的另一个考验。

红旗渠破土动工的时候,波及全国的自然灾害仍在持续。在全中国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的时代背景下,林县所能获取的物资和技术支持也必然十分有限。

人们手上没有高精度的测量设备,两台测量仪和一台水平仪远远不能满足测绘所需。于是,一个被称作“水鸭子”的古老仪器被带上了工地——这个由三块木板两根线外加一个水盆拼成的土装备,让70多公里的红旗渠“分毫不差”。

自食其力,不等不靠,工具紧缺自己做,石灰、水泥自己烧,粮食不够吃就用野菜和水草充饥……林县人民从来没想过“伸手要”。

施工难度最大的青年洞是红旗渠的咽喉工程,说难,是因为必须在垂直的绝壁上凿出一个600多米的隧洞,漳河水才能最终进入林县。

而这600多米,是血肉之躯与石英砂岩的对抗。

1960年11月,红旗渠因自然灾害和经济原因暂停施工。可修渠的人们不愿意轻易停下,即使口粮供给没有保障,一支由300名青年组成的突击队还是悄悄地来到了山崖前。8个月后,在这群年轻人的咬牙坚持下,隧洞顺利凿通。这是一个全部由青年人攻克的难关,“青年洞”也因此得名。

这群青年遇见的时代或许不是最好的时代,但时代有幸,遇见这样的他们。

漳河穿山来

很多时候,数字更能说明那些看不见的努力。

为了建设红旗渠,前后有30多万人投身其中,削平山头1250座,凿通隧洞211个,架设渡槽152个,修建沿渠建筑物12408座,挖砌土石方1515万立方米。

修筑干渠、分干渠10条,总长304.1公里;支渠51条,总长524.1公里;斗渠290条,总长697.3公里;农渠4281条,总长2488公里。

挖出的土石假若修成一堵宽2米、高3米的墙,则可以从广州一直修到哈尔滨。

1965年4月5日,红旗渠总干渠建成通水;1966年4月,一干渠、二干渠、三干渠同时竣工;1969年7月,所有干渠、支渠、斗渠配套工程全部完成。

当闸门开启,漳河水滚滚而来时,无数人站在渠边号啕大哭。

至此,56.7万人口、37万头牲畜和54万亩耕地,彻底告别了干旱缺水的历史。

这个世界有很多种改变,每个角落都会发生一些不寻常的事情,与命运死磕到底的抗争,却始终能打动我们。

太行山修渠人的故事不仅鼓舞着中国人奋发图强,也在世界范围内引起震动。1974年,新中国首次在联合国大会播放影片,放映的第一部影片就是纪录片《红旗渠》。

“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团结协作,无私奉献”,红旗渠留给世人的精神财富,也正是蹒跚学步的新中国在内外交困的环境下,逆势生长的原因。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新中国的第一代建设者们,因着相同的信念,开采出大庆油田,甩掉了“贫油落后”的帽子;建成了南京长江大桥,打破了美国专家的“不可能”论断;研制出“两弹一星”,摆脱了西方国家的“核讹诈”……

建设中国的路很长,阻碍也很多,但纵使还有比太行山更为坚硬巨大的困难,也必然有新一代的青年点亮开山破壁的火炬。

其实,不管把红旗渠看作一个人工奇迹,还是一种精神信念,一首诗让我觉得更适合用来做最后的总结:

一切的现在都孕育着未来,

未来的一切都生长在它的昨天。

希望,而且为它斗争,

请把这一切放在你的肩上。

夜晚,我們穿过林州,城市的灯光璀璨中带着一份自然祥和,高楼比比皆是,每一扇透着灯光的窗户后面,都有一个小小的家庭。

真好,今晚他们不会为水担心。

编辑/梁宇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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