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思睿
那年,我生了一场大病,之后便被外婆带到乡下调养。那儿有个大的菜园子,是外公外婆一手开辟的,里头的新奇玩意儿比萧红祖父园子里的还要丰富,像一个奇妙的仙境,我最爱的清炒空心菜、花生酥都能从这里“变”出来。
外公是个勤劳的人,背佝偻着,远看像一棵沧桑的老树。满是皱纹的脸上总挂着微笑,眼睛虽显浑浊却目光慈爱。他大部分时间待在园子里,我也一样。除了玩,有时我也会去帮外公的忙,或者跟他学习园艺知识。
外公对一切人和事都很认真、温柔——看到我在外面玩的时间长了,他会让我赶紧回屋休息;如果手头没有别的事,每当外婆在厨房忙碌时,他会马上上前帮忙;有一次,我还惊奇地发现,外公看到蚂蚁群,会小心翼翼抬脚跃过,不会像我一样,好玩似的踩上去。
时光飞逝,我要回城里了。
那天,外公从他养的所有鸡中挑了只最好的,说是要给我炖汤喝。外公忙得不亦乐乎,我蹲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我注意到,外公杀鸡时嘴里一直在嘟囔着什么。一切准备就绪后,外婆把剁成块的鸡肉放在开水里过一遍,捞出放入砂锅,加上生姜,小火慢炖。
鸡汤上桌后,满屋子都是浓郁的香味。碗中的热汤闪着金黄,上面铺着薄薄的油层,不停冒着热气,像是被笼罩在云雾中的一轮明月。鸡汤十分美味,还带着独有的鲜甜,喝起来不像外面的鸡汤那般油腻,而是相当清爽。几口汤下肚,肚子里便暖烘烘的,心尖上满是幸福。
饭后,大家围坐在餐桌前,边吃煮花生边聊天。我突然想起之前注意到的那个细节,于是拍了拍外公的手,问道:“外公,你早上杀鸡的时候,嘴里叽里咕噜的,在说什么呢?”外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手背,小声答道:“自己喂养的鸡,还真舍不得啊!”我大笑起来,说:“它又听不懂,你这样做没意义吧!”
“怎能这么说?”外公突然变得有些严肃,正剥着花生的手也停了下来,“哪怕听不懂,我的心意也已表明。很多事情,等你长大了才能明白。不過你一定要记住,我们要对一切生命怀有敬畏之心。像地上的蚂蚁、菜地里的野花,它们都是生命,我们不能图好玩就乱踩乱摘的!”外公说完后,我看见外婆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可能那时年纪小,我还不能悟出外公的用意。如今回头去想,那段在乡下度过的小时光里,的确不只是有奇妙的菜园和美味的佳肴,还有暖阳般的呵护、教导和期望。
我还记得,临走前,外婆塞给我一大包花生酥,而我高兴地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拥抱。又回头,我不舍地望着那间老屋、那个菜园子,以及一起站在那儿的外公外婆。路旁的油棕在风中摇曳,黄昏的阳光不再毒辣刺眼,温柔地洒在两位老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
我看见外公外婆的眼里似乎闪着光,总在盯着什么。发现我回头,他们便踮起脚,卖力地朝我挥着手。我将视线从他们洗得有点儿掉色的棉布衫上移开,舒展眉毛,向他们甜甜地笑。多么幸运,他们不但给了我无尽的快乐和幸福,也把勤劳、善良装进了我人生的行囊。
虽然有太多不舍,但我只能选择向前走。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