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岁
1
我有个怪癖,喜欢看快递的更新状态。
别人喜欢看,是因为对即将收到的东西存有极大期待,而我恰恰相反。我会点开它的全部信息,从揽收到投递,比如什么时候到了哪个转运点、什么时候又经过某某扫描员之手,要转送到什么地方,等等。
但等东西到了,我又时常被“外面大太阳”“换衣服很麻烦”“不常经过北门”这样毫无说服力的理由困扰,拖个三五天再拿。如此说来,我只是喜欢等快递的过程,并不热衷于消费各种物品。于是有段时间,我订了便宜又好看的花,设定成周一收。
每周一大束,混搭着两三个品种和四五种色彩,从寄来到收货要两三天。去除下端的枝叶,再剪剪刺,找来空酒瓶插上,像举行某种清新的仪式。一通手忙脚乱后,心也跟着温柔了许多。
运气好的时候,收到的花生命力极强,过三四周还有一两朵维持着原先漂亮的色彩。每天查看一遍,把枯萎的花丢掉再重新插花,就成了好玩的事,可惜后来我爸误以为我很喜欢花,在家里种了十几盆,并反复叮嘱我,别再订这种浪费钱的东西了。
纠结了一段时间,我发现了个宝藏平台——下单完也要持续到一两月后项目截止,才会整个儿下架,接着持续更新制作流程,待发货收到,经常要跨越过一两个季节。
于是一年四季都有了种在等待着什么的兴奋劲儿。 2
好友达达也有个怪癖。她记性很差,因此有很多本漂亮的日历。
如果有什么需要她帮忙,她说最近事儿多,让你过两天记得提醒她,那绝不是在委婉地拒绝,而是因为她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一定会忘得一干二净。而这样的她,日历上却从来不标注纪念日,不写重大事件,换着彩笔郑重其事写下的全是“零碎”,比如明早要吃一个酱油煎蛋,外加一碗不放酸笋的螺蛳粉,再比如,明天要涂草莓蛋糕味道的护手霜。
她只写明天的事。你可能会纳闷:她是会忘记明天要吃饭,还是会忘记从不吃酸笋的自己不能放那个单独料包?更何况,她只有一支护手霜,随身携带,想起来时就涂一下呗。
我吐槽她,她冲我摆手,那神情让我想起《小美好》里的小情节。林静晓问陈小希:“江辰那座冰山,你为什么会喜欢他?”陈小希也是这样满脸快溢出幸福的美好,却又很羞涩地说:“你不懂。”
于是我也翻出本日历,并在上面胡言乱语——“明天去买小蛋糕吃。”“明天读一百页好玩的日本漫画史。”好像没什么不同,又好像开始了一段奇妙之旅。
麦兜说:“最好吃的东西,是在你即将吃到,却又还没吃到时。”我没找到这一集,但朋友就是这么说的。麦兜,小时候让我笑得肚子疼,长大后又觉得,它再简单的话也都特别对。 3
小叉是我身边最勤快的姑娘,和她在一起最轻松。有一次,天蒙蒙亮,我们兜了一圈回去,她在我家给我热了饭。
她会烧菜,但不发朋友圈。她的屋子不大,整理得像画一样稳当。抽一本书,书架上其他东西能纹丝不动。我很佩服她。她却不以为意:“很简单啊,每天就这么随手收拾一下,多干凈。”
我兴致勃勃冲回家,只是看了眼床头柜上的书,就回到了我被东西铺满的书桌前,觉得哪里都无从下手。可忙碌完一整天,回到卧室,又会被床上试衣服时丢出来的干净衣服、换下的衣服以及各色玩偶、魔杖和书弄得头疼不堪。
疲惫到不行,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不支持我重新收拾了,于是只能选择草草分类放好。第二天一起床,肩头已然变得沉重。
满屋狼藉时刻提醒我这个拖延症患者,今晚的任务单要加上收拾屋子,可惦记完一整天,最后绝对又是新一轮恶性循环。
我跟小叉抱怨,她笑得快背过气去,反问道:“不然我为什么每天都要收拾?”
她还发来一段话,大意是说,换下的衣服要立刻洗,读完的书要赶快归整,吃完饭就把碗刷掉,这样,忙完一天后,想到的都是有窗明几净、舒适温暖的家在等待自己,而不是回家还有一堆衣服要洗。 4
我是个信奉快乐至上的人,所以之前从未多想。做什么都要找原因多累啊。直到一个试图一口气补完落下的全部课程、不想动也睡不着的凌晨,我望着窗外清白的月光,脑海中飘过的不是剧情,不是诗词,居然是——坚持完,第二天就能去吃火锅了。
那一刻,身体像是被注入了鲜活的力量。
小时候觉得世界很陌生,所以到处都是憧憬,游乐场是,故事书是,哪怕大热天逛公园也很快乐。可不知不觉,7岁时要去隔壁的南京玩都兴奋得一整夜在床上打滚的我,无论去到多远的目的地,都觉得那里和自己生活的地方没什么不同了。
眼界在拓宽,学业和生活挥舞着剑,击退走创造力、感知力以及对生活的热情,可风平浪静的明天始终是一幅风景照,看一眼惊艳,再多几眼只剩下司空见惯和无味。于是我们各显神通,等快递、写琐碎的日历、打扫每一处灰尘……所做的这一切,终归是为生活创造真实的风景,让明天有点儿不同。
明白过来的这一瞬间,我忽然想偷懒——好像不这么麻烦也没关系。漫天星辰、清凉的风、美味的食物和路上遇见的小确幸,所有能让自己嘴角上扬的事物,都值得被悉数打包好,献给明天当礼物。
最爱的歌里这么唱:“生活要自己为自己创造惊喜。”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