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翊歌
说起深圳,你首先会想到什么?是集中外名胜古迹于一处的世界之窗,还是富有异国情调的东部华侨城?是我国最大的电子市场华强北,是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一派繁华景象,还是吸引无数人前来扎根的机遇与挑战?
在深圳罗湖土生土长的我,从小对深圳的印象似乎与旁人无异,无非是没有什么历史痕迹的灯红酒绿不夜城。以至于后来当我随父母一同“落叶归根”,每每有人问起我深圳有什么特产、景点时,我的回答都是那么的官方,直至……
直至我遇见了和我一样离开深圳回到小城镇的李玉华。
高考结束后,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刚从深圳回来的李玉华口中得知,今日的西乡竟还能尝到我们儿时的味道。从未去过距离罗湖几十公里远的宝安区的我又惊又喜,心想无论如何也要去回味我的童年。于是上周末,我和李玉华二话不说就来了一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一路走到一个老式住宅区内,只听李玉华介绍道:“这里是龙珠花园,前面就是西乡中学了。”重返深圳,内心有太多的情怀暗自汹涌,望着眼前这片似曾相识的景象,我不禁喟然:“我的母校对面也有一片老式住宅区,而且住宅楼的外墙和周边的环境都和这里一模一样!那时,我的同桌兼好友就住在那儿,我还常常跑去她家蹭饭,和她一起做作业……”
说着说着,声音不禁低了下去。
只可惜,那片住宅区早已不在了;就连我的母校,也处于拆建进行时……
李玉华忽然停下了脚步。我这才嗅到扑鼻的香味,抬眼一看,大大的“泉记牛杂店”映入眼帘。只见老板娘左手从卤煮牛杂煲里夹起一大块牛肚,右手熟练地操着大剪刀将牛肚剪成碎片……我们接过盛满牛杂的盘子,拌上秘制的辣椒酱,热气腾腾的牛杂顷刻便与酱料合为一体,刚入口便全然化在了舌尖之上。
从前我也曾在别处吃过牛肚,却无一不是嚼劲过了头,而这般松软的牛肚,竟是我有生之年头一回品尝。那一刻我好想冲到阿姨面前,问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即便是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也无法拒绝泉记的牛杂。
李玉华告诉我,她以前隔三岔五便会光顾泉记,就连她的爸爸也偶尔来这儿买些牛杂回去“加菜”呢!我盯着盘中餐,幻想著她们一家老小在电视机前吃牛杂的情景,不由傻笑出声来。这时,李玉华说:“我不吃了。你饱了吗?待会儿还有第二餐。”
我随即将盘子里最后一块牛杂送到嘴里,草草擦了擦嘴,起身与她并肩同行。
过了人行天桥,不远处便是老城区了。只见这里遍布历史遗迹——有为纪念冒死上书请求皇帝莫要迁徙沿海居民的广东巡抚而建造的西乡王大中丞祠,有始建于明朝的郑氏宗祠,还有建于万历年间却百年来始终香火鼎盛的北帝古庙……
素来热爱古风的我一下子就爱上了西乡这个地方。
穿过大街小巷,李玉华带我来到一家位于巷子深处的无名小店。此时不过傍晚六点半,可这家店却大门紧锁,更奇怪的是门边居然站满了人。我看了看周边的环境,只见前面不远处便是西乡二小了。我猜测道:“难道这里就是你极力推荐的‘二小烧烤?”
李玉华点了点头,说:“这里晚上7点才开门,但每天都有很多人光顾。我有一天晚上7点多来到这里,居然没有座位了。”
据说,这家店虽然被称为“二小烧烤”,其实是卖油炸串串的。若非亲眼目睹,我绝不敢相信一家老旧的小店——而且是一家只卖油炸串串的店,竟会有如此高的人气。
默默地在心里念叨了几十遍“老板开门”后,咒语终于生效。下一秒,我们像潮水般涌进店里,挤在冰柜前艰难地选取心仪的食物。明明食材那么充足,我们却似饿狼扑食般,如今回想起来真真好笑。
约莫二十分钟后,热气腾腾的油炸串串终于上桌。
只听李玉华不好意思地笑了:“小时候我拿着一块钱到这里来,总要纠结到底买香肠好还是买薯片好——咱们先吃薯片吧,这家的薯片比起外面卖的口感好太多了。”
我从李玉华手中接过一串薯片,咬上一口,爽脆的薯片便碎了一桌。
李玉华不以为意地一笑:“掉是正常的,慢慢吃吧。”
虽然我的脸上写满了尴尬,然而我的胃却被这家只有三平方米的老店彻底收服了。炸至金黄的薯片竟真如传说中那般比外面的品牌薯片脆上千万倍,而洒在表面的调味粉又与烧烤的味道极为相似。我终于明白为何这家卖油炸串串的店会被称为“烧烤店”了。
听见邻桌的母亲对她的孩子说:“妈妈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外婆也常常带我来这里吃烧烤呢。”话音刚落,李玉华朝我一笑:“是吧,我都说这家店好老了。我想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也会带我的孩子来这里,告诉他(她),妈妈小时候很爱来这儿吃烧烤。”
似是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听得我内心澎湃,一种名为“感动”的情绪浮上了眼眶。想来,这就是一种“传承”吧!想象着若干年后,人生代代无穷已,而“二小烧烤”却始终守在这里,陪伴着一代又一代人……这是多么美好的愿景。
茶足饭饱后,我和李玉华漫步在西乡河边,赏星,吹风。
“我小时候就住在国贸大厦旁边,对面就是南国电影院。以前南国影院前有一大片空地,每天清晨总有不少爷爷奶奶在那里耍太极、舞剑、跳扇子舞;到了晚上,便有许多年轻小伙在那里摆摊,卖服饰、零食、电子产品……可是后来啊,那里变成了如今的金光华广场。”我垂下眼皮,摇头叹息,“我中学对面的住宅区也因年代久远被拆了重建,就连我的母校也被拆了。我原以为,在这座飞速发展的城市,是找不到童年记忆的。”
也许不光我,许多土生土长的都市人都有这样的无奈吧——一边享受着城市飞快发展给我们带来的便利,一边也被迫接受这种飞速的蜕变。将来有一天我们老了,想对孩子说起我们的童年时,如果都是“物非人非”,难道不是一种遗憾吗?
如果把深圳市区比作花枝招展的豆蔻少女,那么偏离市区的西乡则更像是少女朴素的母亲。人们总会记得深圳的发展速度,正如年轻貌美的姑娘总能让人印象深刻;可是,带着岁月痕迹的母亲,不是更具韵味吗?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