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
大二的时候,我在学校的奶茶店找了份兼职,一个小时三块钱的报酬,还不抵我随便调出的一杯奶茶贵。老板娘是个中年妇女,烫金色的大波头,指甲涂成庸俗的大红色,为人尖酸刻薄,常常在我們工作的时候过来盯着,怕我们偷偷给自己调奶茶喝。
即便这样,这仍然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工作地点近,工作内容轻松,最重要的是,它可以不占用我的周末时间……我每个周末都要挤公交车去上日语课,要知道,一节课平均算下来要五十三块钱左右,错过任何一节都会让我痛彻心扉。
就这样过上了兵荒马乱的日子,上课,打工,去实验室,复习日语……每天晚上躺在床上都是身心俱疲,入睡之后竟然连梦也不做一个。这的确是比高中还要辛苦的生活。
“上大学就没有人管你们了”“大学很轻松的,一天就两节课”“到时候想怎么玩都可以”……这些被高中老师说烂了的话,终于成为货真价实的谎言。但是,我们似乎也没有太多其他的选择。想起很早以前我写在日记本扉页的那句话:你必须成为更好的人!
我认识的一个学姐,曾在大三的时候备考心理医生的中级证书,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看书,晚上十一点才回宿舍。在室友忙着讨论哪个明星更帅的时候,她在背书;在室友们呼呼大睡的时候,她却必须忍着困意起床……“很多时候,我简直想一盆水泼过去。睡什么睡?和我一起看书去!”她这样打趣的时候,早已通过那门据说超级难的考试,转而准备再考几个英语的证书。她说,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只能靠自己。
所谓的一样,是指没有优渥的生活条件,智商和相貌也都平平,不能奢望灰姑娘的童话,便只能赤手空拳地打拼。我从很早以前便拒绝再向父母索要生活费,每个月仅靠着稿费和兼职得来的一点薪水活下去。这样倒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我不再是小孩子了。
学日语的学费家里只出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是我咬着牙挣来的。在奶茶店里做事,空闲的时候,我就用手机写小说,实在仓促的话还可以记在便利贴上。客人多的时候,我通常是待在逼仄的工作间里,手脚麻利地做出装饰漂亮的甜品,并对每个来点餐的顾客说“请慢用”……因为服务态度好,两个月后老板娘把我的时薪涨到了四块钱,也算是一种肯定。
但就算这样,依然会有人跟我说:你这么努力有什么用?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对各种奶茶的配方烂熟于心,甚至还学会了华夫饼的做法;我的专业课成绩常年前十,每年都有一千五百元的奖学金;我发表过文章的杂志堆满一个柜子……但是这些有什么用呢?抑或是,什么才算有用呢?
电影《穿Prada的女王》中,杂志主编笑着跟女主角说:“在我所有的助理里,你是最糟糕的一个,而且,如果我不请你,我就是个傻瓜。”相比之下,我是幸运的。虽然有点儿晚,但我终究是获得了肯定的。这份迟来的肯定一度让我哭成傻子。真的,我从来不奢望成为一个有用的人,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份肯定而已。
我曾是性情暴戾的少女,喜怒哀乐从无节制;也曾经一无是处,分不清除英语外的任何一门外语……但是我从不在意,甚至还在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结束了一段不得了的冒险,以为剩余的人生定是一马平川,前程似锦。我只是无知而已。而生活也很快就给了我一个耳光,教会我收余恨、免娇嗔,教会我清静平和,不再为一句批评而觉天崩地陷。
喜欢的男生给别的女生写了情书,看中的裙子没有钱去买,英语口语被其他人嘲笑蹩脚……那些我曾经写在日记本里、觉得“撕心裂肺”的事情,眼下看起来也不过是一杯蜜瓜果汁便可以解决的意外——代价只是六块钱而已。
烦恼还是那么大,只是我的心脏已经长大到可以包容它们的程度:这是属于岁月的魔法。
大学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学的冷门专业的我出乎意料地顺利,最后凭借着会日语进了一家外企做策划。最后一轮面试的时候,面试官问我印象最深刻的人生感悟是什么,而我给出了这样的答案:“成长是一件既定的事,它不会随人生际遇的改变而终止。同样地,我们会变得更好,我们也必须变得更好。”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