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阿宅
我一直都觉得真正出色的电影导演必定是优秀的生活观察家,看完《忠犬八公的故事》更是坚定了这个想法。导演莱塞·霍尔斯道姆实在太懂得人类情绪的把控了,不管是先前助他提名奥斯卡最佳导演的《狗脸的岁月》,还是这部上映于2009年的《忠犬八公的故事》,他总是能让观众在简单普通的生活中热泪盈眶。
这是一部让我重温很多次的电影。
影片的主角是一只叫作小八的日本秋田犬,没有人知道它从哪里来,更没有人知道它要去往哪里。在某一个冬日的傍晚,流浪街头的小八在小镇的火车站外遇见下班回家的音乐教授帕克,他捡到了它,它找到了他,从此小八的一生都有了归宿。
教授对小八的疼爱感化了极力反对他养狗的妻子,他们一起看球,一起睡觉,一起出游,一起拜访朋友,而小八回报教授的就是陪伴与守候——每个工作日的清晨,小八送教授去上班,傍晚它又准时出现在火车站外面,等待教授的归来。
小八参与着这个家庭每一个重要的时刻,它可爱聪明真诚,唯一让教授有些遗憾的大概就是它不会捡球。“它是日本犬,不是美国狗,不会捡球的,除非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这是教授的日本朋友说的话,也成了这部影片中最直白的伏笔。
有一天,小八在教授上班时表现异常,居然玩起了以往从来不会的捡球游戏。它的表现让教授诧异又惊喜,他们依依不舍地告别,约好下午准时见。可是直到暮色笼罩小镇,趴在车站外的小八也没有再等到教授熟悉的身影。
那一天教授晕倒在课堂上,去世了。
全家人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安葬了教授,带着小八搬去了另一座城市。大家仍然爱它,可是把它带回家的那个人却不知道在哪里。于是趁着家人不注意,小八从门缝里钻出去逃走了。
它沿着积雪的轨道不停奔跑,累了就在废弃的火车底下休憩,醒来继续跑,跑过清晨,跑过日落,终于跑到了以前的家,结果那里已经换了新的主人。它又跑到往常等待教授的火车站外的花坛上,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等待。
从前,他总是在那扇门里对它招手,所以它坚信他还会从那里走出来。
小八的事迹感动了小镇所有的人,每个人都把它当作朋友,每个人都在照顾它。火车站外的那棵树的叶子从绿变黄,又从枯枝长出新芽。匆匆十载过去,小镇的雪下了一场又一场,那个身姿矫健的小八也已变得步履蹒跚,眼睛里没了光彩,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它仍然像一个雕塑孤独地守着火车站那扇开开合合的小门,可是要等的人卻再也没有从那里走出来过。
十年后,教授夫人重回小镇,出人意料地在火车站外面见到了久违的小八。她哽咽地抱着它问:“老伙计,你还在等他吗?”
看到这里,我突然泪流不止,为那份对亲人的思念,为小八十年来的孤独,也为自己心底的一份思念。
小的时候我被送到乡下生活,父母离开后我躺在外婆家院子里大哭不止。为了安慰我,邻居家的奶奶抱来一只刚出生的小狗送给我。在我孤寂的童年里,那只狗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它陪着我去河里摸鱼,去田里给外婆送水,在欺负我的小孩儿面前帮我壮胆……
看到小八摇着尾巴跟在教授身后的时候,我总能想起某个落日余晖洒满河滩的傍晚,我跟我的小狗赛跑的画面,温柔隽永。
但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它被醉酒的人打死。当我找到它的时候,血泊中的它早已没有了呼吸。
那种剧烈的离别之痛和小八失去教授的落寞大抵相同吧,所不同的是,我很快有了新的小狗,而小八终其一生没有等来教授。
其实更让我难过的在于,忠犬八公的故事是一个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在20世纪20年代的东京涩谷车站,“八公”忠实地在站前等待了去世的主人九年,直至自己的末日,人们感动于它的忠诚,在涩谷站外建立了八公铜像,以此来纪念它。
电影的结尾,小八做了一个温暖的梦:教授回来了,他亲切地唤着“小八”拥抱自己。然后年老羸弱的小八抱着这个美梦在风雪中死去。
比起无尽的等待,可能死去对于小八来说是更为幸福的一件事。在这个一切都急匆匆向前追赶的年代,永久的铭记似乎变得越来越少,我们常常说着念念不忘,转过头却再也不相识。
《寻梦环游记》里有句著名的台词——死亡本身并不可怕,遗忘才是。分别了尚且有人想念,离世了尚且有人祭奠,被遗忘,却是彻底地消失了。
而小八用一生的等待来告诉观众一个道理:永远不要忘记你所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