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宗晖
在清风徐徐的四月踏上海南这片热土,彼时花儿争艳的气息还在空气里飘浮,我跟随渡轮横渡琼州海峡,最终踏上这座魂牵梦萦的岛屿。
自建省办经济特区以来,这片土地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荒芜之地建设成如今物产丰富的宝岛,从街边一隅的书店里淘到的各种老照片就可以窥见一斑。海南的年轻,是深入血脉、植入骨髓的。在前往旅舍的路上,我随手招了一辆载客电瓶车。电瓶车轻快地穿梭在这座风情满满的城市间,热情的大哥向我讲述着自家即将开张的“椰情客栈”,满是期许。
朴树在《生如夏花》里唱道:“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要你来爱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一路春光啊/一路荆棘呀……”缘分的偶遇,让我触摸到了朴实的海南人建设家乡的美好愿望和代代传承的精神。或许30年的时光谈不上沧海桑田,但身为一个短暂停留的异客,我仍感受到了这里冉冉升起的活力和希望。
从海口到三亚,像是横穿一片蓝色与绿色交错的星际异域,让人忘却了城市的聒噪,只有那美不胜收的椰树倒影还久久停留在浅浅的梦中。椰岛的天空常与人变脸,前一会儿,放眼窗外仍见絮状的云团在半空中晃悠,不知怎地一场雨突然就从天而降,视线顷刻间变得模糊起来。大巴穿过山林,在沿海公路上疾驰。清蓝的海水涌动着连绵不绝的浪花,仿佛是温柔的少女在对远方的来客浅笑。
到了旅舍,卸下行囊,已近夜晚11点,但好吃的我控制不住味蕾的躁动,走街串巷找寻地道美食。终于,在一间街角的糖水店里停下脚来。
起初,我心里是十分拒绝不尝不快的“清补凉”的,因为据说里面放有一种名叫“鸡屎藤”的植物——如此“臭名昭著”,估计味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吧?但既已至此,我便努力说服自己屏住呼吸,尝试着用牙齿轻轻地咬上一小口。不曾想沁人心脾的芳香顿时流入口腔,让人精神一振。我迫不及待地再咬一口,天然的清香、滑嫩的口感肆意冲击着味蕾。直到这一刻,我才如梦初醒:鸡屎藤是大自然的馈赠啊,它有着自然的味道,怎会轻易让我们的味蕾“负伤”呢?难怪有言道:“不吃鸡屎藤不配海南客。”
就在店里准备打烊的时候,又有一位食客到来。店老板没能经住我俩的软磨硬泡,同意留下两盏晕黄的灯。兴许是味蕾的兴奋“搅动”了情绪,平时慢热的我也一改含蓄,与另一位食客畅聊起来。我们突发奇想:叫它“清凉不”如何?原来的名字实在是太拗口了!然后,两个人都为自己的脑洞大开笑了起来。我想,深夜食堂大抵就是这种滋味吧。
在西岛的渔村小镇,一位黎族阿姨热情地向我兜售热带水果。我惊讶地发现许多人手臂上都有文身。景区的义务讲解员见我疑惑不解,便将黎族妇女喜好文身的缘由娓娓道来。原来,文身是海南黎族特有的习俗,是一种原创性文化现象。文身,黎语叫“打登”,亦叫“模欧”,海南汉语叫“绣面”或“书面”,西文则叫“打都”,是黎家人的一种传统习俗。“难怪这位阿姨如此‘摩登,原来是托‘打登的福呀!”我不禁暗自感叹。正当我走神时,黎族阿姨趁我不备将果子“顺进”我的背包,并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小伙子,相信我,绝对甜过初恋!”我好气又好笑,但又不忍辜负她的一片热情,只好“心满意足”地买了下来。
海南人的热情好客自是不用说的,是招招手、点点头便能感受到的亲切温暖,是不必揣度是否不怀好意、别有用心就能欣然接受的。
有人说,天涯海角注定为地老天荒埋下绝妙的伏笔。漫步在细软的沙子上,我看到贝壳是海滩最好的项链。不知是否是错觉,那里的云层好像很低,似要坠下来,一朵一朵的飘浮成裙摆。石碑旁的两棵歪脖树还在那里,伫立在“世界的尽头”,咫尺似乎便是深渊,我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苍凉和壮阔,忽地想起苏轼被贬谪海南岛时作的诗:“九疑联绵属衡湘,苍梧独在天一方。孤城吹角烟树里,落月未落江苍茫。……”幽人是彼时的苏东坡,遥相望、留要荒是隔着苍茫的天与海,那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愁绪,恐怕也只有个中人明了。
一个人的走走停停,固然有些寂寞,但每当抬头仰望苍穹,俯首亲吻海水,才会发觉,世界的每一分子其实都曾孤独地生长。我们应该学会享受一个人的精彩,不是吗?刚刚浮上心头的惆怅感,便不再那么强烈了。
夜晚靠在旅舍的窗边,眺望三亚湾的茫茫海面。星星點点的船帆闪烁着微弱的光亮。坐在阳台的木摇椅上,将三三两两的美好心事悉数安抚,这样的情景,大概便是不负春光韶华、不负美景梦境最好的诠释了。
忘不了这里的人心至暖。记得临行前朋友曾在电话里说,海南是一座椰风都像要把人吹舞的风情“小镇”。赶早市的阿姨挑着一担满当当的椰子走在路边,要是遇上将镜头对准她的你,一定会好说歹说让你买下她的椰果,并落落大方地与你合影。
忘不了蓦然回首的心动。夜深时再次摸索着去往心中的鹿回头,当我借着光攀爬上阶梯时,才惊奇地发现白天没有留意的所在——原来这里的井盖、电箱都涂上了五彩纷呈的图案,俏皮可爱地装点着这座城。鹿回头是黎族悠久的爱情传说,有人将许愿锁扣在旁边的围栏上,有人在地上刻下字迹。
忘不了这里水汽裹挟着泥土芬芳。没有光怪陆离的世界,只有海阔天空、云淡风轻。多少人曾言,它就像一块碧波上镶嵌的翡翠,静静地躺在海上,岁月吹不皱它俏丽的面庞,涛声掩盖不了它温柔的低语。
三亚的夜,渐渐沉了,倦了。四天三夜的旅程,或许是时候道别了。米兰·昆德拉说,我们都不擅长道别。蓦然间想起10年前的暑假在结束北京夏令营的那一刻,心情竟如此的相似,有不舍,有踟蹰,也有再回首的小小愿望和希冀。
又一次靠在海风吹拂的船栏上,而那片渐行渐远的天空与我遥遥相望。说到底,旅行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未知的地方的迁徙,有人徒步而行,有人率性驱车,既是为了欣赏沿途的美景,也是为了在一路上的颠簸中轻启好奇的眼睛,暂时放下生活的疲累。
别了,我的海南,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