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源
有些事,可能真的无法挽回。比如那天,我亲手剪毁了自己的刘海。
本来它只是有一点儿长,容易遮住眼睛,额头出汗的时候会粘在一起,但无论如何都还看得过去,现在可好——狗啃了似的,横在眉毛上方一厘米,傻气逼人。
我彻底没法出门见人了。
其实我知道剪刘海是个技术活,可有时候就是忍不住,看到剪刀正好在手边,头脑一热,就上了。
其实尝试给自己剪头发也没什么不好,只要别太鲁莽,专心致志,屏息静气,小心翼翼,一次只剪掉一丢丢头发,也不至于搞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其实剪毁了也没什么大不了,顶多闷在家里十天半月不见人,反正我头发噌噌噌长得挺快,要不了多久就能重回江湖了。或者干脆用一字夹把惨不忍睹的刘海全部弄上去,露出额头。
这个刘海,刚开始我剪得还挺平稳的,虽然有点太齐了,显得很假,但还蛮可爱,跟二流理发店的新手的水平差不多。从中间开始剪,然后左边,再是右边。效果还行,我心里窃喜,觉得自己可能在这方面有天赋,第一次上手就这么顺利。
快结束的时候我就掉以轻心了,居然走神儿了,一刀下去,把右边剪得太短。没辙,为了平衡,我只好把左边和中间又削掉一截。左边剪多了,又拐回来把右边再剪一截……这就是我一步步毁掉刘海的过程。
唉,早知就该直接去理发店。可我太懒,对外形又没那么高的要求。三伏天,我是绝不可能仅仅为了一片刘海,顶着烈日跑那么远去找“托尼”。
但这件事也让我刷新了对发型师的认识——看似简单轻巧,挥一挥剪刀梳子的事,技术含量却不可小觑。光是设计个发型,就要考虑什么三庭比例、颧骨宽窄、太阳穴凹陷等,以此来决定要不要刘海,要哪种类型的刘海……麻烦得要命。下刀去剪,更是考验功力。好的发型师会分好几层,一层层细细地剪,有条不紊。就算我发挥正常,剪出了长度合适的齐刘海,那种死板呆滞粗犷的“齐”,跟发型师手下灵动自然精致的“齐”,也会是两个世界的东西。同样的刘海,我找不同水平的发型师剪,效果也不可同日而语。我最满意最信任的发型师,手艺早已广受好评,但每隔一段时间还是会推开繁重的工作,跑去外地接受培训,不斷提高自己。
一行有一行的门道,做什么都不容易。很多事情只是看起来轻松,想要做好,不知要花多少心思,哪怕只是剪个小小的刘海。
记得有一次我去买鞋,自己挑两双试了试,都觉得右脚小趾的地方有点挤。可是,鞋号明明已经大到快穿不成了。妈妈说是我的脚有问题,只能选择鞋头很宽的款型。可我偏偏觉得窄款的好看。
正绝望时,店员看了看我选的鞋,扭头去货架帮我拿了一双相似款型的让我试。诡异的事发生了!明明看起来一样窄,鞋号还更小,穿上之后小趾却丝毫不觉得挤。
“太奇怪了!”我惊喜地叫,“这双正好!”
“这两双有什么区别吗?看起来一模一样啊。”妈妈问。
店员谦虚地笑笑,指着鞋底侧面上部约三分之一的位置:“区别就在接口的位置。你的脚窄,不需要买很宽的鞋头的。但是,小脚趾不能顶在接口处。我给你选的这双鞋呢,接口比较靠下,正好避过,就不顶了。”
我举着两种鞋又是摸又是看,折腾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不同:“我怎么看不出来呢?”
“没关系的,反正你听我的就行了,我干这行的,比较懂。”店员笑道。
我对她刮目相看。
别看只是个鞋店的销售员,术业有专攻,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继而想起我家附近有个水果店,老板非常任性,不卖别的,专卖苹果。几十个品种,世界各地,各种口感、各种味道、各种颜色、各种档次的苹果,几乎一应俱全。能把店开成这样,人们买苹果的时候怎能不想起这家?
还想起一个朋友,之前经常半开玩笑地说如果考得不好就不上学了,找不到满意的工作就不找了,大不了摆个摊,卖煎饼果子。他觉得这事儿是个人就能干,是最简单的退路。
可是哪有那么简单呢?且不说起早贪黑风吹日晒,体力耐力是否撑得住,且不说经营策略服务态度能否留住顾客的心,光说制作的技术和口味,煎饼果子也有高下之分啊。我喜欢小区门口这家,不喜欢学校附近那家,仅仅因为酱料的味道不同,吃起来有天壤之别。
我不觉得职业有高低贵贱之分,任何一行,想做到真正的“优秀”,花费的心血都是难以想象的。造好一枚原子弹,写好一部长篇小说,煮好一颗茶叶蛋,都不是容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