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支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他像日光,像星芒,在岁月里涤荡徘徊,给予你指引。你望着他就得到了光,伸出手便触到了暖。注视着他的每一分钟,生命充满难言的欣喜——縱然他从未真实出现在你的生命里。1.角色
我一直坚信,演员分为天赋与努力两型。
有一种人,他们带着与生俱来的灵气,不需要做过多的设计,便能够调动面部每一寸肌肉宣泄出丰富的情感,他们天生适合吃这碗饭;而另一种,可能没有太多的灵性能够从内部激发,难以从真我里完成强悍的伪装,只能在颠簸的路上不断探询和揣摩。依仗经验的积累和碎片的收集来完成形象养成,在灵魂之上叠加灵魂。
前者如调酒,一杯鸡尾酒光华夺目;后者是酿酒,要以各方琳琅素材来填满自己一尘不染的深瓮,再经岁月洗酿,培植出骨血,方可历久弥香。
朱一龙无疑属于后者。
最初遇见朱一龙,他在他的角色里,他是沈巍。
那时我在《镇魂》飙升的热度驱使下,抱着一颗吐槽心去看——我不相信泥沼里能化生出翠羽,不信烂剧里能涤荡出真金。然后我看到了他,他在窗下抬起头。就一眼,之前所有的嫌弃,忽然变成了不值一提的东西。
朱一龙在采访中曾说,他饰演过的角色都会有一部分像他,演员不可能凭空捏造一个人,只能去提取自身与人物特质契合的某个点。然后无限放大。当问及“沈巍”哪里像他,他说:“大约是敏感吧。”
这种敏感,是他触碰万事万物本质的敏锐,成为他理解角色深入角色的独特利器。千万种情绪仔细分辨,咀嚼下咽,吸收营养,由此才得以呈现。他不介意将其保留甚至进一步挖掘和放大,执此利器剖开层层外壳接触到每一个角色的内核,再反手向内破开自己的身躯,不吝于在荧幕上袒露灵魂。这种敏感让他更容易相信角色,离魂入戏甚深,在角色里走得甚远,从而使表演的真实感更趋近于下意识的反应——从此他不再是他,他是角色本身。就像《镇魂》中车里那场即兴的戏,他推开赵云澜,又扶他靠上来,不过电光石火的瞬间反应,推开的是朱一龙,扶过来的却已是沈巍。
若单单敏感,大抵容易触动自己,却未必如此动人。可他还有真诚。
他选择了一种最为真诚的表演方式——放下一切心理防备与情感的阻隔,将自己毫无保留地变成角色。自此,单薄的肉身中住进了另一重精魄,如同亲身经历那些聚散离合,体会过所有喜怒哀乐,进发出真挚强烈的情感,牢牢拽住每一个欲一探其里的观众。
这是最令观众舒适的表演方式,却也是内耗最大的一种方式。因为真切爱过恨过苦痛过,当演员与角色说再见的那一刻,残留下的不仅是角色对演员的情感影响,更像是躯体内一个暂住者被抽离剥落,从而会产生庞大的空虚感——那是一部分的自己、一部分的人生。这必然是令自己不舒服的,是燃烧自己的情绪去为另一个泥塑注入生命。
正因如此,他的角色都有一种极端的引人入戏的能力,令观众身临其境、共感其情。于是我们与傅红雪一起跛足行走在滚烫的黄沙中,和朱厚照一起任性制造放肆的朝堂,同沈巍一起凝视着爱人的眼睛,去体会生命的宏大与磅礴,也承受命运的渺茫与悲哀。
2.懵懂谁人未曾配妥利剑,出门便已是江湖。
我们在年轻的时候,总以为江湖浩大,任我闯荡。可真正入了江湖才明白,大多数波流与我无关,能走的路其实很窄。我们都曾以天真的眼窥望这世界,但红尘俗事席卷而过,从最开始对明天充满希冀,到“没有更坏的事情发生”已是最好的期望,无非是明白了人间无能。于是坎坎坷坷、跌跌撞撞,俱是去往一个自己也不能确定的方向。很难相信,三十而立,多少人还能眼底清澈。而朱一龙好像可以。
这个人,稳重执着的坚定感,纯稚生动的少年气,看似腼腆讷言,实则聪明通透。人事纷杂他不愿应付,总在面对记者提问的时候不知所措,“萌”混过关;但当真应付起来,话一出口,又有着滴水不漏的周全与妥帖。这是他面对世界的懵懂,也是他坚持自守的通透。
最打动我的,是演唱《小半》的那天晚上,漫天金纸撒落,铺人满头满脸。其他在场嘉宾都在躲闪,唯有他,仰起脸,接住一片碎屑,一脸的笑意。此时你就明白,命运给我们的有那么多无可逃避,会到来也会消失,有些人只看到繁琐,而他笑了,他看到了美。
这般纯情而生动,像孩子。
总有人评价朱一龙“知世故而不世故”。我亦不懂真正的世故是什么,但我知道,那是他不愿。别人都评价他不像个白羊座,但他自认是。白羊座内心有个直白热烈的冲击者,勇往直前是宿命,他可以温柔缱绻。也可以不顾一切。只是这些被掩盖在极佳的修养之下。温柔礼貌成为他面对诸人诸事时不可松懈的西装领口,直扣到最上面一粒扣子。我们看到他的绅士风度,却难以探询其下的暴烈刚强。而我相信他的骨血是烈性的。从不畏惧走出安全区,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锐不可当,他i兑“最坏也不过是从头再来。”
这般暴烈而直白,亦像孩子。
于是孩子的纯稚与懵懂感成为他原生气质里的火种。在磨难中保持动人的纯粹。一切拥有这种特质的角色都无端地适合他——君子、疯子、孩子。
我相信如果你问他,究竟是认同“人性本善”还是“人性本恶”,他一定会选择前者。正是这样懵懂如稚的善意。才能让他在作品中呈现出戳中我们内心柔软之处的角色,就像于世界以痛吻他之时,他仍能报之以歌。
所谓君子貌、少年心,大抵如是。
3.执念落在一个人一生中的雪,我们不能全部看见。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生命中,孤独地过冬。
朱一龙的演艺生涯,经历过十年的低迷与无名。十年勤勤恳恳拍戏,纵观他往昔作品,竟几乎找不到一部佳作。不得不令人叹惋明珠蒙尘。但他在艰难的环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基本做到了戏烂而人不烂,每一个角色都立定得坚实而细腻。
《镇魂》粗劣的制作和逻辑全崩的剧本被屡屡吐槽。在一次采访中,记者问他:你是怎么做到在那样的环境中还能这么认真演戏的?彼时,朱一龙浮现出他那招牌式的无辜浅笑。答得云淡风轻:“那你要看我以前的戏,更会想我在那样的环境中怎么能演。”再后来记者问他爆红的感受,他依然笑答:“我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也许这一切已经快要结束了,而我依然不知道。有时候我告诉自己,演员嘛,有这么一次就够了,体验一下就可以了。”
他仿佛对这些事都看得很淡。
苦难从不诉说,荣宠也不炫耀,这是他内心绝对的强大与从容。他深知,没有人在乎你在深夜痛哭,也没有人在乎你辗转反侧要熬几个秋凉。外人只看结果。自己要独撑过程。这是他用一幕幕的过往与许多采访片段传达和教会我们的。等我们都明白了这个道理,便不会再在人前矫情,四处诉说以求安慰。
在他的内心深处,一定有一套完整的自我评价体系,生活的部分来自良好家教与优渥环境,专业的部分来自科班学习和阅片体验。上至最好,下至最差,他始终明白自己处在一段数轴的哪个位置,通过“刷题”一样的不断拍戏来反映自己最真实的表演状态,进而衡量出差距。他说:“我觉得这条路,我只能这么走。”知道好的有多好,知道差的有多差,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知道自己还有多远,剩下的路,走就对了。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朱一龙不是没有野心,谈到野心,他几乎掷地有声:“想要在中国影视史留下一个名字。”这是他执意要做的事情。是他执意要去的地方。这是他的执念。一边是现实中残酷的境遇,一边是生命体验中汹涌澎湃的情怀,他臣服于执念又致力于征服这执念。执念的外化强化了戏剧冲突——敢爱敢闯,无忧无怖。
演员是戴着镣铐起舞的舞者,是囚笼中歌唱的夜莺。在镜头与剧本的固有限制之下,他演古往今来的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而观众想要看到的,也正是这些执念挣扎中像极了我们生活本身却又比生活多一抹亮色的东西。
如今无数人蜂拥着爱他至此,爱看角色中的他吐血,爱看他受伤,爱看他在戏里饱受折磨,无非是他身上那股子执拗劲儿特别显眼,适合被反复摔打,继而在摔打之后告诉你——有的人心很硬,但一摔就碎了;有的人心很软,却能够韧如蒲苇、九死不悔。观众看着他,就是想在他身上看到世间艰险是怎样压迫他、侵蚀他、磨损他,而又最终败给他。
启示便在于,我希望,许多年后,当我与而今的他一般年纪,若有人问我一个人夜晚踯躅路上的心情,我想起的不是孤单和路长,而是波澜壮阔的海和天空中闪耀的星光。
4.气质君子端方,温良如玉,这是中式传统审美里面经典中的经典。
不同于西方盛行的硬汉形象,中国人对于男性的审美往往更加含蓄,也更加注重意象,讲究“美姿仪”。
论身姿,须修长挺拔,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论仪态,须行止自如,为人也,岩岩如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巍峨若玉山之将崩。论气度,须萧萧肃肃,爽朗清举。论气质,须高洁无垢,使人叹“珠玉在侧,觉我形秽”。肤色尚白,崇尚“捉白玉柄麈尾,与手无分别”,眼神更是要精华神采兼具,“灿灿如岩下电”。
我以前不信现实有这样的人,现在终于相信。
可那只是朱一龙的一部分。他没有固定的气质形貌,仿佛换一个造型,就能换一个人。那是他从角色中汲取的经历,也是他赋予角色的动人声色。
他穿素色的衣服好看,纯柔清透则显得洁如冰雪,带点肃杀萧瑟又衬出眼底温暖。
不笑时,深深看你,蔚然坦荡,眼里是星辰大海笑时,天光透彻,柳芽生发,你几乎相信了人间春色。含泪时,月映清溪,载不动哀意满盈;发怒时,月射寒江,江上也升起薄雾。
若逢新雪初霁,满月当空,下面平铺着皓影,上面流转着亮银,而他带着笑走来,雪色与月色之间,他是第三种绝色。
人说,美的最高境界是“美而不自知”,朱一龙一直坚称自己只是“普通好看”。他当真无知无觉吗?不是的。谦逊罢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好看,但并不看重这点。在内心的强大丰盛面前,美貌不过是承装懵懂与执念的器具,为其心之所向服务。而正因如此,美才不只是美,近乎升华成艺术——那些打动人心的,是具象从意象里化了形,抽枝出七窍精魂,之后读很多诗,都不一样了。
我们每看别人更清楚一点,也会看自己更清楚一点。对美好的追求会驱使我们回过头来审视自己——原来,所有的自负皆来自自卑,佯装英雄氣概不过是我们的软弱。嘴里振振有词是因为心里满是『不疑,深夜里一片寂静是因为还没有听见声音。
朱一龙令我相信了世间诸般美好,但总归潋滟温柔如流光,流光轻易把人抛。明明写了这么多,却总觉得,千卷俗尘、万幅声色,描绘起来依旧甚是单薄。
时间这东西很有意思,它赋予人许多原本不具备的气质,也让你为其偿还成本。如今这个被时光和经历沉淀过的、三十而立的人,他终于在长途跋涉之后找到水源和土壤。新生活站在旧时光的尸骸上宣告开始。那饱满、鲜活、发着光的灵魂是我遥不可及的。从此化为期许,也化为回忆。那么,接下来要努力成为怎样的人呢?有答案了吧。
风雪不凉热血,我见你来路稳健,也盼你未来可期。
编辑/梁宇清 谭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