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司妤
下课铃响,老师在黑板上布置完作业,便让我们放学。身边的同学总是以风卷残云之势收拾好书包,三两结伴而走。我向来是最晚出教室的那一个,因为没有人与我同行,我不用赶时间收拾,也不想一个人独自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
骑着单车穿过大小的街道,在路上徘徊,不愿意回到家。那个冷冰冰没有温暖的地方。回到家以后,我吃掉外婆给我留下的饭菜,就匆匆上楼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每天的生活都是如此:早早地上学去,放学回来,简单地吃个饭,在房间里写作业,写完了便一个人在房里待着,直到睡觉。
我的生活似乎除了学习便再没有其他,这一阶段的人生色彩只由书上的白纸黑字组成。学习之余,我最经常做的事就是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美名其日思考人生,思考我自己到底快不快乐。
我从小就跟着外婆。父母早年在外。他们很少能够给我所期待的关心,更遑论照顾。后来父母回到家乡工作,每天也只有快到深夜才回家。他们在我的成长中,很不凑巧地成为两个最亲近的过客。
而给我照顾最多的外婆,却并不是最疼爱我的那个人。还记得幼年时,我和表哥一同住在外婆家,那时表哥因为和我吵架,他就闹脾气,外婆为了哄他便佯装教训我,好让表哥开心后可以吃饭。我感受到外婆的偏心,心里不服气,可是父母又不在身边,受委屈也只能自己偷偷抹眼泪。许是自那时起,我就明白我和表哥的不同,于是越发变得孤僻,和父母也越来越疏离。
父母回到家乡后,整日早出晚归,白天工作辛苦,晚上本应好好休息,然而深夜,却常常成为他们争吵的时间。
记得上初中的某个晚上,我已经沉沉入睡,突然被巨大的碰撞声惊醒,伴随着惊恐又压抑的喊叫声。赶到父母的房间,我看到满地的狼藉,母亲瘫坐在床边,神情崩溃,泪流满面,身上有瘀青和伤口。
我无法承受眼前的可怕情景,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然后也随着母亲哭了出来。突然,母亲又疯了似的向父亲扑去,两个人厮打在一起。我奋力阻拦,无力地哭喊着:“你们别打了,别打了!”
父母以往也常在深夜里争吵,却从未到动手的地步。无论如何。这都给我带来了无法弥补的心灵创伤。我开始害怕每一个夜晚。害怕父母埋藏在深夜里的不定时炸弹会突然又在某一天炸响。
我有时也会想,或许我就是传说中“充话费送的小孩”,不然他们怎会让我如此不敢靠近,让我在家如此害怕。如此没有安全感?他们也不能给我想要的关心,哪怕是问一句学习上的事,我也很乐意听。可是,就连其他同学厌烦至极的父母的唠叨,我都不曾拥有过。缺少关爱,让我逐渐封闭起自我,不愿接触别人。也不想别人走进我的内心。
我在心的四周竖起了一道坚不可破的城墙。
我比不上身为男孩子的表哥,我不得父母的欢心,渴望爱却两手空空,种种这些成了我多年来无法打开的心结。我孤僻,我少言寡语,我更愿意自己一人独处,似乎都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我的世界里阴云密布,阳光透不过厚重的阴霾,我躲在自己砌成的堡垒里,蜷成一团,兀自取暖。
在我心情最抑郁最难过的时候。我向网络上的陌生人倾诉过,我说我的父母都不关心我,都不爱我。我还记得陌生人对我说,每个父母表达爱的方式不同,只是他们没有用你期盼的那种方式去爱你。
父母的爱,有时爱而不言,他们不善于表达,却不代表不爱。只是,那时候的我并不懂。
高三那年,家里来了两只小奶狗,我极力要留下它们。
父亲最开始坚决反对在家里养狗,我很埋怨父亲,感觉他依旧冷血,没有人情味儿。但是最后在我的坚持和承诺包揽“铲屎”工作的情况下,狗狗们终是留了下来。
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它们是世界上最出色的心靈治愈医生。可以抚慰人们的心灵创伤。当我和两只小狗狗相处的时候,看着它们毛茸茸的晃晃悠悠的小身子,天真的乌黑的眼睛,还有见到我时就激动地摇摆的小尾巴,我就觉得自己成了全宇宙最幸福的人。
狗狗给人的爱总是最真挚的,而我也在两只小狗身上感受到了温暖而治愈的爱,也是它们让我慢慢地打开了封闭已久的心门。
父母对狗狗们的态度渐渐发生了转变。一开始他们总是责备,可是随着相处时间变长,他们不再表现出反感。甚至到后来,父亲亲自采购木材,为两只狗狗搭建了一个小木屋。我这才发现,原来父亲的心里也有一块柔软的地方。我疼爱狗狗,我会挂在嘴边,整日与它们相伴。而换成父亲,他不会表示,但是他会身体力行。
当我看见父母出门时,总会带着两只狗狗一起——父亲带着狗狗去江滨跑步。母亲带着狗狗陪着她守在店里……狗狗们的到来,让我看到了父母不言语的温情,我和父母之间的僵局也一如春日的冰雪渐渐消融。
高三来临,我的学业压力越来越大。而父母也越来越少在家中引爆那令我畏惧的“炸弹”。高考前一个月,素来早出晚归的父亲,竟然主动当起了我的“营养师”,足足在家为我做了一个月的饭菜。这一个月,是我念书以来最幸福的时光。假如时间能停止,我愿意自己永远停在高考前的这一个月里。
随着我的年龄增长,母亲也渐渐肯同我说一些她的心事了。早些年,家里开店做生意很忙,她和父亲整日为生计忙得焦头烂额。夫妻间的矛盾,在生活的压力下累积到一定程度就不得不爆发出来。母亲说,虽然她时常和父亲吵架,但她和父亲并不想让我受到影响,因为生意忙没有照顾好我,她感到对我很亏欠……说到伤心处,母亲禁不住落泪。
生活不总是尽如人意,父母为生活奔波,不能时时陪在我身边,但血浓于水的亲情是断不开的。父母爱我,才会甘愿劳累,只为我能过上较舒适的生活。父母的爱无形,隐而不发,却不代表它不存在,相反,它无处不在。
身为子女,更应体会父母的苦心。长大以后,回想儿时,才突然看清那个被长辈偏爱、被我羡慕、被我误解的表哥,以前总是只要有自己一份吃的,就也一定要给我带一份,事事都想着我,有好玩的必定同我分享。而我总是对表哥心存芥蒂,对外婆的偏爱耿耿于怀。
我总以为自己很“缺爱”,但实际上,是我不肯去感受家人的爱,只因为那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我太过偏执。陷在自己给自己营造的巨大“悲剧”漩涡中逃不出来。我封闭自己的心。直到跳出那些伤感的负面情绪,我才发现,其实那些都不算什么。
成长的感悟,令我解开了多年的心结,走出了困住我许久的迷宫。
我开始愿意去接纳别人。也愿意让别人走进我的内心,我幸运地遇到了知心的朋友。我不再愤恨,不再埋怨,并且开始学会体谅,学会理解。生活似乎也随着我的心态的变化而慢慢好转,阳光渐渐穿透层层乌云,照进我铺满尘埃的心。
我想,在漫长的人生旅途中,或许只有对生活、对身边人抱以一颗宽容、理解、豁达、感恩、知足之心,才不会将自己陷于可怕的迷宫之中。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