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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朽

不朽

莉莉吴

我当然知道自己当时有多难过,只是,生命如此广阔,而青春期的那场泥泞,终于被时光捂成左小手指上的伤疤,安静,漂亮,醒目。

1

我的十七岁,曾经非常羡慕旁人的鲜衣怒马。

三五成群,嬉笑怒骂,黑白色的校服被风鼓吹成鸟雀的翅膀,当他们在青空下昂首阔步时,连乌云都会让步。他们是光,是风,是关于未来的一切欲言又止。而我躲避在阴影处,只觉得肺腑处有细密的痛感。

我是个不受欢迎的人,无论是之前,还是现在。

彼时,我的同桌是班上的“人气王”,长相普通,格外清瘦,但有一种动人的气质。我很喜欢看她同旁人交谈的样子,鼻翼微微翕动,眼底流动着清浅的光,浑身上下都如同漫画女主角一般,仿佛充满着无数的可能性。可是,她讨厌我,讨厌到不止一次公开表示,觉得我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

自卑,懦弱,我是把每次的交谈当作语文阅读来理解的那种人,恨不能挖掘出每一句话的中心思想。但是,即使这样做了,我依然无法被他们接纳——他们说,搞不懂我在想什么,并认定我是班上的异类。

于是,在每次的课间,我都是一个人。他们从我面前骄傲地路过,手挽着手交换秘密,或者几个人共享一杯饮料……那些字眼被初冬的雾气包裹后,变成绵密的针,刺得入耳膜有种鼓噪的疼。我趴在桌子上,假装对这份排斥无知无觉。

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不擅长和别人交往而已。只是这样而已。

在这样的境况下,依然愿意与我打交道的少年便显得格外难得。他是清朗俊秀的少年,寡言少语,气质清冽,常让人联想起“如松柏之茂”一类的句子;物理成绩很好,名字常年出现在“光荣榜”的顶端……就是这样优秀的人,在某个课间特意过来,告诉我,他很喜欢看我的文章。

那些一个人在深夜涂抹的呓语,那些被老师评价太过阴郁的词句,全都因为一句“喜欢”而长出葳蕤的枝叶来。彼时,我傻乎乎地坐在位置上,竟一时说不出感谢的话来。后来才知道,他和我一样,都喜欢川端康成的作品。

《伊豆的舞女》,《雪国》,在每部小说里,人与人的相处都透着奇特的疏离感。我对这份距离感觉亲切,私以为是对自己短暂人生的一场认同。

2

高二下学期,我开始自学绘画。因为画不好人体结构,便先拿植物练手:禾本科植物形态颀长,颜色清雅,极适合入画。我把它们画在试卷的空白处,而在卷子的另一端,一直都是通红的、不及格的分数。

“我觉得,你就像是一株植物,总想着躲起来。”少年曾如此评价过我。

彼时,我正在给笔下的花朵上色,朱砂色和柠檬色混合后,变成柔和的金赤色,而少年的嗓音冷淡如薄荷绿,竟让自己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我害怕看见他失望的眼神,而更恐惧看到的,是他的无动于衷。

我与他并不是朋友。哪怕已经说了一百句话,两人的距离,也不曾缩短过一厘米。這一点,我心知肚明。

关于我与他的交往,班上其实早有议论,大抵是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和“这是浪费时间”的说辞。我并不在意这份恶意,却忍不住揣测少年的情绪:他会不会后悔?会不会改变对我的态度?会不会跟其他人一起嘲笑我……直到少年一如既往地过来借读书笔记,我的心才一点点安定下来,甚至暗暗告诉自己,这样就够了。

“真是厚脸皮。”常常听见有人这样说。但是,只要我还可以接近他,再难听的评论我都可以忍受下去。

我从来都是擅长忍耐的家伙。不管是无人理会的困窘,抑或是不曾被爱的忧郁,我都可以很好地消化它们,并作出无所谓的样子,对身边所有人说一句“我就这样”。

无可救药,自甘堕落,不管你们用什么词语都好,我就是这样糟糕,又有什么办法呢?

在那次谈话后,我和少年的相处并没有半分变化:他依然会找我借各式各样的书,我依然依赖着漫长的少女心事打发时光。谁都没有再提起过那个比喻句,它只是夏日长青中的一抹碧色,很陕便湮于寂静,直到我离开“重点班”。

那天,我在班主任的知会下,收拾好所有的东西,以失败者的身份逃离。依旧没有人和我说话,只有少年在我路过时,递给我一本川端康成的《雪国》。那是很久以前我借给他的书,只是这一次,里面多出了一张小卡片——“我觉得,你并不需要躲起来。”

插页里,茂密的杉树林遮天蔽日,呼吸如潮水一般湿润。而我狼狈地抬手,试图遮掩住自己通红的眼眶。

3

四年级时,我曾经被诬陷过偷东西。

现在想想,那大概是“愚人节”时,同学们的恶作剧。可是年幼的我太过胆小,在看到自己抽屉里出现别人的钱包的一刹那,人便慌乱不已,何况旁边还有其他小孩儿的叫嚷声。很快,我便哭了出来,反反复复只会说一句话:“不是我,我没有偷东西……”

这件事情最终闹到了请家长的程度。我踮脚站在办公室门口,听老师和父母的交谈,一个说“闹着玩”,一个说“没关系”,到最后,两伙人达成共识,父母叹着气说,我们的孩子要是可以机灵点就好了。

初夏的空气呈现出一种撕裂的白色,而我双手抓住书包带子,终于明白,这场闹剧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错:不够机灵,笨口拙舌。是因为这份不讨喜的个性,我才会遭遇这份恶意的。所以才想要躲起来,躲到谁也看不见的角落。明明自己是这么想的,为什么我还会因为少年的一句话而哭出来呢?

升入高三后,我再未与少年交谈过。他依然是年级的传奇,名字在楼下的“光荣榜”上熠熠生辉;而我坐在离他两层楼的教室,年华和植物一般寂静无声。也是在那时候,我告诉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颓唐,怯懦,哪怕心底有一片湖泊,也无法坦诚地表现出半分。我已经受够这样的青春了。

之后的日子里,我努力地完成了老师布置的所有作业:不停出现在力和电的叠加场中的小木块,遇见乙便恰好沉淀的甲物质,以及沿着圆形和双曲线运动的小点……这些在之前看来复杂无比的公式,终于融化成纸上的墨迹,而我抱书快步走过,波澜不惊。endprint

学校种了大片的迎春花,花朵细碎轻巧,偏偏能营造出“满城尽带黄金甲”的肃杀之气;待到仲春之时,花朵簌簌落下,因无人打扫的缘故,很快便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我曾于天色未亮时在此驻足,眺望天际一抹乌青色,许久无法言语。

我在试图变得更好。在那一瞬间,自己非常清楚这一点,然而比这更为强烈的,是我对于少年的倾慕之情,它让我在觉得自己逐渐变得出色的同时,更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谢谢你呀,”那一天,我哽咽着在卡片上写了回信,“谢谢你路过我的青春,真的,非常感谢。”

已经不会有比你更珍贵的存在。只要想到这一点,我便什么都不怕了。

4

读大学后,我主修的是植物专业。

馬醉木,红叶石楠,菖蒲,棣棠,绣球,每一种植物的名字都美得像诗。而当我照着植物图鉴勾勒它们的形态时,心里第一个浮现的,永远是少年的名字,是很久以前他评价我的那句话:一株总想着躲藏的植物。

但是,光躲起来是没用的,世界并不会因此变得更好。很久之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然后获得取了新生。

“你还好么?”

“我很好。”

电影里,年轻的女孩对着雪山喊出了上面的句子,镜头干净清澈,女孩儿脸上有未干的泪痕,而更多的,是放下一切后的坦然。而我在电脑的这端,只觉得胸腔一团混乱,仿若忽然之间,所有的喜欢消失殆尽,最后化成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你好么?

我很好,真的。

当然也会遇见不好的、繁杂的事情,它们是伦敦街头的雾气,长年累月地盘踞在生命的上空。可是,心脏的容量一点点长大,我也开始学着应对它们,于是,这些都成了细微的、不值一提的小事。

重新有了喜欢的人,也开始被更多的人喜欢,当我翻看自己高中的日记时,甚至会有忍俊不禁的感觉。我当然知道自己当时有多难过,只是,生命如此广阔,而青春期的那场泥泞,终于被时光捂成左手小指上的伤疤,安静,漂亮,醒目。

所以,在荷尔蒙消退之后,我依然希望你过得好。因为,你是那么好的人。

在我因为恐惧而只能躲藏的时候,在我被难过压得不敢迈步的时候,少年是我唯一的救赎。自此,灵魂有了依附,那份爱意成为垂下高墙的绳索,而我终于可以走出荆棘,并向更远的未来开战……

你,终究是我的不朽。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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