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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十七岁的我们早已不复存在

就像十七岁的我们早已不复存在

温润

我和大部分人一样,守着光阴虚度年华。

夏天在街道弥漫着潮湿气味的哀乐声中逐渐响起又逐渐落空。我种下的那些花生和红豆终究没能发芽,它们在春天就早已死亡。

雨烟来找我的时候刚下过雨,青石铺就的街道有种凛冽彻骨的香,正是我喜欢的味道。我努力嗅着的同时也看到了她红肿的双眼和黑色的眼圈。她说:“奶奶走了,爸妈离婚了。”然后很释然地笑了,瞳仁里有不易察觉的忧伤。

我的房间很暗,地板是原始粗木拼成的,墙上的窗却大得惊人,可以看到一方大大的天空和对面黛色的墙。窗台上随意地放着小雏菊。我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知该怎样安慰她才好。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一个很重要的人说过的一句话:“他们并没有走,只是在另一个世界爱着我们。”我在脑子里拼命搜索那个人的记忆:六岁那年我看着装着爷爷身体的小匣子埋进土壤泪流满面,那个叫亦的男孩走过来这么对我说。

雨烟过来轻轻抱着我,柔软的头发拂过我的脸,声音有些沙哑:“羽儿,其实我真的不怎么难过,倒是很高兴奶奶终于脱离了束缚不用再理会世间的纷纷扰扰,至于我爸妈,他们离开彼此会幸福的,这不是他们的错。”我突然有点难过地看着她,问:“那你也要走了吗?”“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里有我爱的一切。”雨烟突然间的严肃让我在不知所措的同时又高兴起来。我是那么希望她留下。

窗外的阳光照了进来,太阳已经出来了,小雏菊纯白的花瓣和天空蓝的布景让人有走在德国街头的错觉。

这个六月,有那么一点别样的味道。

我认识雨烟时八岁,那时她和她奶奶刚搬到离我家不远的一条街道上。她不和我们一起玩。也不爱说话。却极爱看书,常常在朋友们玩得正高兴时沉默不语。那时亦也刚离开,和父母去了另一座城市。

我打着借书的幌子经常去找雨烟。她奶奶不喜欢别的小朋友却对我很好,她说“羽儿”这个名字很美。我在那段沉静快乐的时光里听到了“雨烟”这个名字的含义:她出生那年秋天总是连绵不断的雨,细如丝,缠绵悱恻。在一个同样下着雨的早晨雨烟出生了,黄埔江边烟雨朦胧。名字是奶奶起的—秋日烟雨,诗情画意。

我告诉她们,我出生的那个七月,妈妈在医院雪白的床上看到了窗外黄昏的天空中翅膀状的云,所以我叫“莫羽儿”。关于儿时的记忆,名字的故事格外清晰。只是如今那个老人已在天国注视着我们。红尘轰隆隆碾过,像尘埃。

在那个有着轻轻悲伤的夏天过后,我们开始了高中生活。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课业负担加重的我们再也不可能像以前一样在放学后背着书包闲逛了,而且,亦回来了。

那天早晨刚刚下过雨,推开教室门时,六岁那年的一幕似电影般滚动上演,且夹杂了太多浮尘。我兴奋地喊:“亦!”他走过来用手抚摸我短短的头发微笑道:“是的,羽儿,我回来了。”原来,不管过多久,辨认一个记忆里的人,丝毫不困难。

放学后我拉着雨烟去了小米咖啡。小米,多么简单温暖的名字。我在这一年里偏执地爱上了一切明亮的文字,书写着十年中流失的回忆。

亦进来的时候太阳刚从西边落下,天空像蘸了颜料,饱满并且丰富,是温暖的橙色。他于那一片晚霞中推开了小米咖啡的门,在我们对面坐下。三个人聊起彼此的曾经,没有过分的夸张渲染,没有造作,只有十年里一滴一滴的真实和感动。

亦到过很多城市,去了很多地方,然后回来。他说:“在繁华里总有种凛冽的寂寞感,那些东西握在手里却永远不会珍惜。”我双眼有些迷离地望向窗外,玻璃外面的世界——灯红酒绿,川流不息。

我们出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星星像是一颗颗银色的扣子,闪着零碎的光芒。大家走在大街上都不说话,只有头上清冷的月光。想起以前看到的一句话:“丽江的柔软时光令每一个到过那里的人都难忘。”而那些生活其中的人们是否早已习以为常?

亦,十年里你是不是也在某个习以为常的角落怀念那段柔软时光?

岁月静好却又如火车般飞驰而去。高三到来时,我们经常在周末的清晨去大石桥边的“唠叨坊”吃早餐——馒头、咸菜、豆浆、牛肉米线和一种叫做“风花雪月”的饮品,然后在阳光铺满桌子时哈哈大笑。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有一片茂密的汗珠儿。

这时候丽江古城的树开始清醒,空气变得清新。

我和雨烟在亦生日的前一天几乎跑遍了整条街,最后我在一家叫做“童年草编屋”的店里找到了梦驼铃,而雨烟则给了亦一个米色陶杯。这些礼物,承载了年少时多么精心的祝福。

高三那一年寒假,我们窝在开足暖气的家里乖乖学习,时常打电话、听电台、聊天。我和亦经常在闲暇时间去雨烟家,对着电脑看《蓝色生死恋》和《东京爱情故事》,听许巍、王菲、范玮琪的歌,并且写一些无所谓的话。这年我十七岁,而他们刚过完十八岁的生日。日子云淡风轻得像新年绚烂的烟花雨。有时候想想,时光就这样停止,该多好。

如果没有那个草长莺飞的春天,没有那片海,现在的我们会身在哪里?

约定5月1日去看洱海,作为毕业前最后一次旅行。到的时候已是傍晚,我们住在一家叫“半岛63”的旅舍,厅外就是海和暖暖的夕阳,海水泛着褶皱,远处的白族女人正在洗菜。洱海的月,有一种苍凉的美感。亦就住在隔壁,而我拉着雨烟挤在同一张床上。因为第二天大家约好一起看日出,所以起得很早。我左手拉着亦,右手拉着雨烟,奔跑来到海边,然后坐在沙滩上看日出。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像闪光的银球般耀眼。我们在海边疯狂大喊,所有压力就如同这海水般,汹涌过后,也就释然了。

高考后,雨烟没有实现要永远留在这里的诺言,她要为了未來而奋斗,最终败在现实脚下再也输不起。离开的那天雨烟对我说:“羽儿,你一直都是孩子,快乐地活着吧,再见了。”

亦也走了,带走了我和雨烟送他的驼铃和米色陶杯。他给我留了一封长长的信,信的末尾他说:“羽儿你要好好的,一直开心下去。和你还有雨烟一起度过的时光是十八年来最特殊的一段记忆,与童年一样单纯美好。羽儿,始终是天边翅膀状的一种云,似乎触手可及却又远在地球之外。我不知道还会不会回来,也不知道那时你还会不会在,但我永远记得那年的丽江古城,有着三个人的记忆,幸福单纯。”

看完信之后,我哭了。这年我十七岁,那个雨季里,我丢失了记忆里最重要的两个人。我知道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就像时光不再回来。很多年前看《一米阳光》,里面说只要在那个山洞里找到一米长的阳光便可以获得永恒的幸福。生活在丽江古城的阿夏丽对着尹川夏和小武说:“这里的每只驼铃都是我亲手做的,它们都叫阿夏丽。”那种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虔诚信仰也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十年。十年后他们离我而去,只留我在原地。是不是世上所有人都会对时间有一种厌恶感和妥协感,因为厌恶,所以妥协?

现在的我学会了留着长发,在冬天的大街上低头行走。我没有遵守约定而是来到了北京,从此与我的十七岁错开。之后我再也没有遇见过亦和雨烟,就像十七岁的我们早已不复存在。

那年的丽江古城,有一段三个孩子的故事在时光里缓步前行,淡淡的友情,不能言说的秘密。只是,年华流过,枉然成空……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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