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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勘这扇任意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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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勘这扇任意门

高虹飞

“校勘”是古籍整理工作中的重要环节,是古典文献学专业学生的必修课程,也是一件看似单调枯燥、实则妙趣横生的事情。在我看来,校勘好像哆啦A梦的任意门,可以带你走进不同的世界,开启一场又一场充满奇妙与未知的探险。经典名句的另一面

在综艺节目中,我们常常会看到这样的情景:几位嘉宾通过表演,依次传递一则信息,由于辗转误解、错上加错,最后一位嘉宾给出的,往往是与原始信息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那么,大家有没有想过:同时在场的四五个人传递信息尚且如此,那像“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这些千古名句,它们在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流传过程中,又会发生多少变异呢?我们今天吟哦背诵的,真的是陶渊明、李白笔下的原句吗?

校勘,就是能解开这些问题的钥匙。如今我们能读到《饮酒》《静夜思》等名篇,要归功于它们在古代被传抄、被刊刻。明抄本、清刻本等诸多版本如承载文字的扁舟,漂流在千百年时间的河,将美好的诗文送到我们眼前。对于同一首诗,不同版本的记载不尽相同,有的甚至截然相反。因此,校勘工作的第一步,就是要广泛搜辑一部作品的各种现存版本,然后对比、罗列不同的记载(我们称之为“异文”)。

于是,仿佛任意门被打开。通过校勘,我们看到了经典名句的另一面。如“举头望明月”,其实在宋刻本《李太白集》中,是作“举头望山月”的。在宋代郭茂倩《乐府诗集》、清代《全唐诗》等重要的诗歌总集中,也都是作“山月”。我们熟知的“望明月”,其实是在明代中后期李攀龙的《唐诗选》中才首次出现。再如“悠然见南山”,这一句中广受赞誉的“见”字,同样存在异文。在南朝梁昭明太子编选的《文选》宋刻本中,它是作“悠然望南山”的。

还有更有意思的情况。我们不妨再来看一首陶渊明的名篇《归园田居》,这首诗的尾声,是“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据此,诗人虽然曾“误落尘网”,但总算回归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心念及此,身为读者的我们,也颇感慰藉。然而,它其实存在一则异文,是作“安得返自然”。一个“安”字,瞬间将诗人的田园生活蒙上了不安,也让我们感到了无奈与怅惘。异文在一字之间,意义却截然相反。校勘者的推理路径

校勘的精彩,还远远不止于此。在罗列异文之后,校勘工作的第二步,是要分析、考证异文产生的原因。正如一则信息在嘉宾的表演过程中发生变异一样,一部作品也是在其流传过程中产生异文的。常见的情况,就是抄手抄错、刻工刻错,于是误字保留在了手抄本、刻本之中并流传至今,作者的正字却被掩埋。因此我们需要校勘,来对作品“存真复原”。校勘者就像一位侦探,异文则像散落的物证。校勘者需要推理出哪些异文是流传过程中产生的,并将其剔除,从而努力恢复作品原貌,并将其呈现给读者。

这种推理,具体是什么样子呢?不妨以我自己的实际工作为例。从2016年起,我就和北大历史系的老师、同学一起,共同整理一部明代笔记《万历野获编》。几年间,我们数度前往国家图书馆、首都图书馆等单位查书,老师更是不辞辛苦,先后从台湾、杭州、重庆等地复印回来各种版本,供我们查阅。我在东京大学访学期间,也专程前往京都的立命馆大学访求异本。就这样,我们校勘了十几个不同的《万历野获编》版本,收集了眼花缭乱的海量异文。其中有一处,是关于明嘉靖年间的一位方士。我们看到的绝大多数版本,都记载这个人叫“胡元玉”;只有两个本子,写作“胡玄玉”,且玄字缺最末一点;还有一个本子,说这个人叫“胡亥玉”。那么,哪一个名字才是《万历野获编》的作者沈德符在数百年前写下的呢?

答案是“胡玄玉”。在明代官修的《明世宗實录》里,清楚记载了这个名字。沈德符是明代人,而我们今天搜集到的《万历野获编》版本,基本都是清代抄本或刻本。清圣祖(也就是康熙帝)名玄烨,因此清康熙年间以来的抄手和刻工在传抄、摹刻“玄”字时需要避讳。有的采取缺末笔的方式,有的就径直改“玄”为“元”。而“玄”的字形又与“亥”相近,所以就有抄手误抄“玄”为“亥”。异文,就是这样出现的。

甚至在没有异文作为“物证”的情况下,校勘者也可以运用相关知识,推理断案。还是在《万历野获编》中,沈德符写到了明成化年间一位僧人的封号,其中有“宏度妙应”四字。这看起来没有什么问题,查阅其他版本也没有异文。然而我仔细一想,觉得可能暗藏玄机。因为在我们搜集的《万历野获编》版本中,多个清前期抄本都没有这则内容;而写到“宏度妙应”的,是年代较晚的清道光刻本、同治刻本。我不禁想,清高宗(亦即乾隆帝)名弘历,那么道光、同治本中的“宏”字,有没有可能是避讳了呢?于是我去查考《明宪宗实录》,果然,明代人的记载是作“弘度妙应”的。

像这样的校勘考证还有很多,它们好像一场场推理戏,令我乐在其中,也颇有成就感。异文才是常态

当然,在校勘的推理世界中,我们也会遇到很多悬案。比如前面提到的“复得返自然”“安得返自然”,二者都没有史实、语法错误,文义俱通,二处异文的出现时间也没有明确的先后顺序,所以我们就很难断定,千百年前陶渊明写下的究竟是哪个字。

校勘《万历野获编》

《湖南文化遗产图典》中的文物“对书俑”

我在校勘《万历野获编》的过程中,也总会遭遇棘手“案件”。比如道光刻本、同治刻本都记载,弘治十年三月,皇帝“召对大学士徐溥、刘健、李东阳、谢迁商议处分本章”。然而在五个清前期抄本里,这句话中的“议”都写作“辂”。区区一字之差,意义却大不同。“商议”是个动词,“商辂”则是人名,而且是位名人。他在科举考试的乡试、会试、殿试中,都取得了第一名,集解元、会元、状元于一身。明朝一代近三百年,能做到“连中三元”的,也仅有黄观、商辂二人。

然而问题是,商辂在成化年间就去世了,不可能出现在弘治年间的故事里。《万历野获编》的作者沈德符熟谙史事、藏书万卷,照理不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可“商辂”这个异文就是出现了,而且是在多个更早的版本里。考虑到异文出现的先后,我推测,很可能沈德符当时写下的,就是错误的“商辂”。而后,抄手们照抄了原文。再后来,主持刊刻《万历野获编》的人注意到这个问题,遂将其改为没有史实错误的“商议”,然后刻版印刷。

事实是否真的如此呢?我不敢保证。因为这个“案件”还存在很多的可能,而我的推理只是其中一种。我没有哆啦A梦的时光机,无法回到数百年前沈德符写作的那天,去验证自己的判断。在校勘中,这样的悬案还有太多。太多时候,我面对着复杂的异文、思考着各种的可能,最终无奈地承认自己的推理未必正确,作品的原貌难能复原,这些都让我感到困惑与无助。

于是,我慢慢学着去接受这一事实。在此过程中,我也收获了新的领悟。在进入大学以前,我们长期以来习惯的,是一种没有异文的、“定本”式的学习生活。它正如语文考卷上的诗词默写,只有一个标准答案。然而大千世界、你我人生都不是“定本”,充满“异文”才是它的常态。我们要勇敢地接受这种复杂,正如承认“明月”“山月”的共存。这,也是校勘带给我的意外收获。

责任编辑:曹晓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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