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勇琴
说是核桃又不似核桃、说不是核桃又像核桃,看着眼前满山坡细小丛生的树,我们满脸疑惑。站在一旁的北京市怀柔区琉璃庙镇梁根村村主任田志军说,这确实是核桃树,它叫核桃楸子树,也就是山核桃树。这只是村里的一小部分楸子树,他还要开车带着我们去大山深处看看。
这个情景发生在2018年的5月,当时我们学生党支部去到那里结对共建。你们是农业大学来的,想想办法?
藏在山坳里的梁根村仿佛是被云雾笼罩在群山之中的一片世外桃源,一条长长的隧道将这个村庄和外界隔开。同学们享受着这份远离都市的宁静,欣赏着眼前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发出阵阵喜悦的笑声。但很快,大家又陷入沉思。
村里有半数以上的家庭都是低收入户,这里经济发展水平较低,没有产业带动,发展基本靠政府补贴……
我们一行人坐着村主任开的四面透风的面包车来到了一个山坳口,后面的路要靠大家步行了。他带着我们一会儿爬山、一会儿下坡,翻过了几道山梁,终于来到了一处楸子树扎堆的地方。“我们这里都是山,山场面积3000余畝,耕地不到80亩,还都是山坡上的小块地,仅仅依靠种地村里人都没啥收入。你们是从农业大学来的,带你们到这里是想请你们看看,我们这漫山遍野的楸子树能不能变成宝。”田主任说。
核桃嫁接技术培训
我们研究的领域是大田作物,对果树是门外汉。不过我们想还有母校撑腰,不料返校后我们一通打听,学校里暂时还没有做核桃研究的团队。
要不就放弃吧?可村里的现状又真是让人揪心。就这样,我们踌躇良久。
记忆一下子闪回到四年前,我听过一场校友事迹分享会,报告人的家乡是有名的核桃之乡,他探索出了“食用菌+核桃”产业的发展模式,取得了良好的经济效益。梁根村正好也有一部分村民靠种植木耳为生,再加上村里现成的核桃树……
前前后后联系了曾经的班长、学院相关领导,领导又跨学院找到了校友昔日的辅导员,忙活了一大圈后,我总算要来了一个电话,用这串幸运数字将校友请来,我们便启程去了梁根村。
村里已做了十足的准备,主任带着我们上山查看了政府出资设立的室外温湿度百叶箱,驻村书记从怀柔区水务局拿来梁根村地区的水文资料。通过对比发现,这里的自然条件与校友家乡的气候条件很接近!我们又马不停蹄地钻进了深山,对村北部、南部及西北部山区的共计200余亩的野生核桃进行了考察。途中不知道谁饿了,说想要尝一尝这楸子树结出的山核桃,大家捡起掉落的核桃,就地找石块想砸开来尝尝鲜。一旁的主任忍不住笑了,说这山核桃根本就不能吃!
核桃没有食用价值,对当地人来说一文不值,但在科研者眼里,这树却是一种资源。它生命力旺盛,抗逆境能力非常强,如果选择近缘栽培种进行嫁接,就能产出富有经济价值的农产品。
校友专门带来了一棵家乡的楸子树,一路上,我们对比树的外形、树皮的纹路、坚果的形状。我们发现两类核桃资源几乎一模一样,应属两类亚种,这也就意味着利用嫁接的路子行得通。大家的兴致更高了,主任说为了庆祝我们实地考察顺利收官,带我们去不远处的明长城看看。爬上长城大伙气喘吁吁,却没有丝毫倦意。再次望着山坡下满眼的野生核桃,我心想,这下村里的核桃有救了!上哪儿找钱?
回到学校,大家开始更多地关注和讨论核桃挂果后的营销问题了。但校友告诉我们,使用嫁接技术至少需要三年果树才开始挂果,前期必须不断地投入。我们赶紧把这个消息反馈给村里,差不多一周时间里,没有任何回信。我心里开始犯嘀咕,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周后,村主任来电话了,说一谈到需要三年投入,村民一下子就炸开了锅。一部分村民不信任我们,觉得核桃项目就是没影的事,甚至觉得村委会就在被我们一群学生牵着鼻子走。还有一部分人没有多少技术和资金,想参与也是有心无力。
原来信心满满的同学,转眼成了霜打的茄子。我想了想说:“技术其实还好说,我们可以带着村民学,帮助大家掌握嫁接技术。”团队成员也有人开了口:“要是能够发动大伙儿一起干,再给大家一定的人工费,有钱赚了村民的积极性也就高了,可上哪里找钱呢?”“村里肯定没钱,要是有个项目扶持就好了。”听到这里,我一下子又看到了希望,“国家不是有财政专项扶贫资金嘛,我们可以用这个钱呀!”
想到就去做。申请项目起码需要有项目申报书,想想村子里都是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娘,不具备撰写项目申报书的能力,项目书的起草工作自然落在了我们学生团队身上。筹备纯文字性的材料对于我们这种理科背景的学生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以前大家都没有做过,每次讨论起项目书的撰写工作,我们都抓耳挠腮。为了能够弥补项目申报书背景知识的欠缺,我又在学校招募了三位市场营销背景、财务管理背景和会计背景的同学,就这样,项目申报书撰写小组就算成立了。
想起那会儿,最难的就是平衡时间。本就是博士研究生的我,平时科研任务很忙,还得挤出时间检索各类项目编制依据的文件、收集各类项目计划书的模板、整理梁根村和嫁接专家发来的资料,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加班,从零学起,一板一眼,一字一句,撰写工作整整持续了1个月。
那会儿一直激励我做下去的理由其实是村主任的期盼。离开村子时,他拉着我的手说:“小杨呀,下次什么时候再来?全村人都在等着你的好消息。”回想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原来我早就把自己纳入到梁根村的大家庭里了,深深地觉得,帮乡亲们过上好日子已经成了我最大的愿望。
功夫不负有心人,9000余字的《怀柔区梁根村利用核桃楸子树高接换优食用核桃项目建议书》总算是新鲜出炉啦。我第一时间把项目书交给了驻村第一书记,过了两个多月,项目被上级批准了,拨了35万元的启动资金,待试点成功后还有机会向全镇推广。
那一刻,我的内心沸腾了!挂果儿
资金问题解决了,接下来就该培训村民们学习核桃嫁接技术了。我找核桃嫁接的书籍、收集核桃嫁接的资料,开始如火如荼地猛攻培训课件。从嫁接技术的原理、不同嫁接方法的比较、嫁接的详细步骤、注意事项等方面切入,提纲挈领做了70多页的PPT。为了能够尽可能让大家看得明白,我还搜集了很多照片。万事俱备,可还是害怕自己临场发挥不好,万一说错了、忘词了,岂不显得很不专业,于是我又额外准备了好几页的文字稿给自己作提示和参考。
村主任召集来了30多个村民。招呼大家落座后,我便信心满满地开始讲课了。但才开始几分钟,座位上的大爷大娘们就坐不住了,有的玩手机,有的打哈欠,有的交头接耳……课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村主任跟我说换换形式,最好还是手把手教。
纵然是实况培训,也是状况百出。我们学术上的专有名词老百姓可不买账,他们听不懂怎么学?我也是被逼着慢慢摸索,开始学着当地人说话的语气、方式,用他们熟悉的语言讲技术要领。比如,嫁接前的整形修剪对后续芽接以及植株形态很重要,一般修剪后的树枝呈三棱形,多余的树枝也统统需要剪掉,村民们听不懂文绉绉的三棱形,可把我们给急坏了,后来大家想出来用胳膊比作树干,三个手指张开比作树枝,村民们一下子就都明白了。
学生嫁接
村民嫁接
我和同學们从一开始与村民打交道沟通不畅到后来跟大家打成一片、笑谈琐事,每个人的沟通能力都明显提高了,再遇到实际操作中的问题,有时候一两个肢体动作村民们也能马上心领神会。
那一刻我仿佛明白点什么了,一板一眼的是做研究,而与农民打交道,一定要接地气。在学校我们是学生,到了农村还得学会做农民。
三年里,从核桃苗木选择、苗木嫁接到后期的苗木维护,每到一个阶段,我都会组织数名同学去梁根村跟大家一起劳作,我们不仅要帮助当地建立起产业,还要做好后期的技术支持:垒树盘、割杂草、打疯长枝条。截至今年,我们建立起了260余亩的野生核桃高接换优食用核桃产业示范基地,基地内嫁接完成的5700多棵食用核桃长势喜人,预计今年就该结果了。按照我们之前的预算,第一年挂果儿,每棵树产核桃2公斤,5700棵核桃树可以生产核桃11400公斤,每公斤按16元计,那就是18.24万元,加上11400根优良种条,每根按12元计,就是13.68万元,今年预计会有30多万的收益,之后结果量还会递增。
今年,我们依托核桃项目申报了北京市服务首都“四个中心”功能建设“双百行动计划”项目,将对整个琉璃庙镇的野生核桃资源进行调研,为下一步核桃试点项目在全镇推广做准备。
这三年,除了核桃项目的成功实践,我和团队的同学们还完成了对当地的特色农产品黑木耳的全产业链帮扶,包括产品质量认证、产品包装设计、产品宣传片制作、对接校友电商平台等。
责任编辑:马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