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静
每个周末,几乎是全家的受难日,因为要清晨四五点起床,翻山越岭回家看望奶奶。山很原始,虽然已经没了豺狼虎豹,但是不知名的蛇虫还是随处可见。我们穿着长裤长衣,在狭窄的小路中,上山,下山,再上一座小山,再下山,就能看见家里的炊烟了。从黎明走到太阳当空,口渴就吃山里的果子,沾一舌头毛。
那时候,总不愿意回家,害怕把脚磨起泡,疼,害怕幽静山里传来大鸟的怪叫。父亲和我们说:“那是家,走再远,也要回的家。”
后来,我从偏僻的乡村里考出来,到了县城读高中。
从县城回来看父母,依旧很远。我每隔半个月,花6.5元钱坐着一天只有一趟的班车,颠簸摇晃近3个小时,回到父母身边,然后第二天下午再颠簸3个小时回到学校。两天的周末,几乎一个白天的时间都耗在这条有时泥泞不堪,有时尘土飞扬,不足50公里的路上。有时,弟弟会沿着灰尘四溅的土路,跟着车跑,送我一程。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家的路能像城里一样,是一条干净平坦的柏油马路。
高考时我报了一所很远的大学,在遥远的冰城,离我的家乡2500多公里。我和父亲从家乡到北京,就坐了14个小时的火车,再从北京转车16个小时到哈尔滨。那时候没有直达,也没有动车,更别说高铁。父亲担心我一人在遥远的他乡,一路哭回家,半年内别人提起我,他都会红了眼眶。我想家,但是真的害怕回家。
沧桑巨变似乎就是发生在我上大学之后,回家的路似乎一下子被缩短了很多。第一次,有了从哈尔滨开往南昌的列车,不用再从北京转车。第一次,有了从北京开往南昌的直达和高铁,从原来的16个小时变成了11个小时,再变成9个小时。最让我感到幸福的,是终于有了一条从县城通往我家的水泥路,那条路,像是一条飞腾的巨龙,跨过河流,沿着堤坝,盘过山丘,穿过田园,直直到了家门口。父亲买了第一辆小汽车,载着我们,老远就看见奶奶站在家门口盼望。
家,不再是想回却难回的远方。
而今,我把自己的小家安在了北京。父母为了方便,在家鄉市区火车站旁买了房子,父亲说:“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回来,下了火车就到了家。我们想你了,上了火车睡一觉就到你那里了。”泪如雨下。
过去,回家的路很长,长到横跨半个中国。
现在,回家的路很短,短到父母与我在彼此的心里。
(作者系北京建筑大学土木与交通工程学院辅导员)
责任编辑:徐玲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