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瑾妮
决定定居荷兰后的一年时间里，我还在半工半读的状态。不仅学业工作压力大，经济上也不算宽裕，原因是荷兰节节上涨的高房价。2017年刚来荷兰时，我的积蓄还算充盈。本着享受生活的宗旨，我租下了市区黄金地段的一套公寓，月租金1100欧元。然而到了2018年2月，整个荷兰的房价平均上涨了16%，以阿姆斯特丹、鹿特丹、乌特勒支为首的大城市房价上涨得更是犀利，而这对于欧洲人民来讲，是万万不能接受的！在房价上调的大潮中，我的房东毫不犹豫地把我的房租涨到了每月1400欧元，这使我经济压力骤增。2018年，仅仅在房租上，我就已经投入了约2.2万欧元，而这几乎是荷兰人均年收入的2/3。既然下半辈子都要在这里生活，买房成了不可避免的選项。
三百岁的老房子占了整个莱顿房屋数量的 70%，剩下的 25%是五六十岁的“中年房”，而三十岁以下的“新房”只占 5%。
然而，近年来随着莱顿大学疯狂扩招，有限的房屋成了超级香饽饽，即使价钱居高不下，也一房难求。为了解决学生住房难问题，大学推出了“每个学生只能住一年宿舍”“申请宿舍摇号”等政策，在海量申请者中选出几个幸运儿居住学校分配的宿舍，剩下的学生只能自己艰难地找房，或者到其他城市居住，更有甚者只能长年住酒店。经过这样的市场调查，我更加坚定了自己在莱顿买房的决定，就算将来工作变动搬去荷兰其他城市或欧盟其他国家，我在莱
心头好莱顿
买房，首先面临的就是选址。荷兰整个国土约等于两个北京，我生活的南荷兰也只有半个北京那么大，跨城最多也就半个小时的火车车程，对于见惯了大场面的中国人来讲，交通不是问题，所以南荷兰的几个主要城市——海牙、鹿特丹、莱顿、代尔夫特等及周边小镇，都可以作为我的目标选址。由于个人偏好风景优美、历史人文气息浓厚的小型城市，荷兰的行政中心海牙，新型科技城市鹿特丹，都不如我居住过的莱顿市更符合我的期望。
莱顿市是欧洲有名的大学城，地位仅次于英国的牛津城。整个城市古色古香，书卷气息浓厚，出了火车站看到的每一幢大型建筑都与学校有关，可能是教学楼、研究所、图书馆或者学生宿舍。为了保护这样一座有着浓郁学术氛围的历史名城，莱顿市对于建新房有着极其严苛的规定，两顿的房子也绝不愁出租，肯定不亏本。
决定买房后，我在网上加了很多华人买房群、房屋买卖信息交流群，靠着前人们的聊天记录，摸清了荷兰买房的流程，其实非常简单：一切跟着中介走！荷兰的房产所有权是永久的，相当于拥有了一块荷兰的土地，因此房屋买卖不可私下进行，必须通过在市政厅挂牌的房屋中介来进行，交易的整个流程也将由中介全程服务和监督，作为买方，只需要出钱就行了！在群里的推荐下，我在网上浏览了荷兰最受欢迎的房屋买卖网站，并注册了自己的信息。
我最初的预算是 15万欧元，当时积蓄还够，便在网上填了全款付清，无需贷款。第二天立刻收到网站信息部打来核实的电话，问我确定是一次付清不需要贷款吗？在得到我确定的答复后，电话的那头下意识地冒出了一句：“U zou Chinees moeten zijn（那么你一定是中国人）！”确实，普通的欧洲居民，哪有人能一次性付清一整座房子的钱呢？
买房需竞价！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在我浏览网站一周后，我不得不意识到，群里说的是对的：莱顿的房子，根本轮不到我来挑！几乎是房子刚刚挂在网上，立刻就会有买家过去看房并立即签署合同。一套稍微好点儿的房子在网上从出现到下架，平均只需要 72小时！而我之前所想的 15万欧元的预算也十分幼稚，因为那已经是四五年前的房价了。如今的莱顿， 30年左右的“新房”均价要3000欧元每平方，而我理想的80～90平米的房子则至少需要25万欧元，比我的预算超出了整整十万！本来我对房子还有一大堆要求：年头新、有电梯、有车站、每层不得超过 8户、前后要有河等等，待我意识到自己想太多后，把之前的一切考虑暂时抛下，在买房网站上乖乖地把“价格筛选”那一项调高，一切向预算看齐。
了解到房屋供应的紧俏后，我再不敢耽误一刻，把预算范围内莱顿所有待售的房子全部预约了看房，即使这样，可供我挑选的也不过只有17套而已。所有待售的房子都是二手房，新房在莱顿是不存在的。除去年头太久的、面积太小的、位置太差的、看房时间碰不上的，余下可供选择的只有6套而已。
第一次看的房子位置不错，有山有水有树林，旁边就是一栋学生公寓，既安全又有青年人的气氛在，我对它的外在条件很是满意。进去一瞅，大众的房型、比较新的装修、和气的中介，难道我看的第一个房子就能顺利成为我的家吗？临走时，和颜悦色的中介递给我一份房屋介绍和买主需要填写的出价单，我尝试着跟中介套套近乎：“帅哥，这套房子我很满意，您跟房东说说，最低能给我多少折扣，我很快就可以付钱的！”中介听后明显一愣，带着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回复我：“小姐，在荷兰买房子，是要竞价的哦！像是鹿特丹、阿姆斯特丹等超级热门的城市，买主需在卖家出价的基础上加价 12%～30%才有机会拿到房子，莱顿没这么恐怖，一般只需要加价 8%～20%左右。因为同时会有几十个买家同您一起竞争这套房子，通常是谁出价高，房主就选择卖给谁，跟竞拍差不多。我给您的那张出价单就是给您竞价用的。每位潜在买家只有一次出价机会，这样比较公平。所以，您回去考虑一下？”
这一番话简直刷新了我的世界观。在中国，买二手房一般都能直接见到房东，两方磨合磨合，价钱一般都能让一些。可在荷兰，不到最后在律师的见证下签字的那一刻，买家是绝对不可能见到房主的，一切都必须由中介操刀。不仅如此，还得竞价？当晚，我便在群里核实了一下新得来的信息，群里的华人们告诉我，中介说的已经算客气了，有一位大姐在鹿特丹买了一个 60平方的新房，要价 18万，最后用了 24万才击败了四十多位竞价者，割血拿下。可是，以我对抠门冠军荷兰人的了解，他们怎么可能舍得多掏几万欧元跟别人竞价呢？况且， 2018年中正是房价的走高期，理性分析实在不是买房的好时机，我觉得加价五千欧已经是荷兰人的极限了。于是，在那张出价单上，我自信满满地加价了八千欧，发给了中介。在点击发送的一刹那，内心还有点小心疼。
然而，不到 24个小时，中介就给我回复了邮件。在第一批发送竞价单的买家中，我是加价最少的，房东第一时间 pass了所有加价一万五欧元以内的人，所以他们通知我一声，不用再等这套房了，它与我无缘了！这当头一棒让我终于充分意识到了自己正在怎样一个竞争市场中激烈搏杀，接下来，我一边随时关注着待售房屋有无更新，一边开始研究起了竞价的规律和增长比。要想恰好以最高的价格夺魁、又不能白白浪费虚抬市场，着实是门学问呐！
pk不断失败不止
待我又用了两个月看了十几套房子后，终于迎来了一个中意房。那是一个两室两厅的房屋，南北通透，前后有河，楼宇虽然已有五十高龄，但物业负责邻居友善，状态非常之良好，说是新房也不为过。更可贵的是，整个房子在2015年重新装修，所用材料和设计都是最新款式，这要是买了，省力又省心。果然，如我预料中，来看房的络绎不绝，十分钟内就来了三拨儿，看来有场硬仗要打！
这套要价 21.5万欧元的 apartment面积85平方米，由于荷兰这边的面积算的是使用面积，不算承重墙、阳台、公摊面积等，所以看上去有国内105平方的房子大小，无论是自住还是出租，都是上乘之选。回家后，我对比着自己研究出的荷兰房价走势图和网上专家的分析，又查找了荷兰其他城市同样面积的房子的平均成交价格，结合群里其他买房华人的经验，自认为得出了这套房子理论上的成交价应为25万左右。这一次，我出价25.3万欧元寄给了中介，以为自己已经多付了近四万欧元，这房子必然是我的了！
然而，我实在无法想象，我这么精密的高价依然被多达三位买家击败，最终成交的那位买家出价高达28万欧元！后来，好心的中介传授我一点经验：我的计算没有太大失误，但我忽略了房间内的装修成本。一个85平方的房子，若达到那样新颖高质的装修，在荷兰，仅仅装修人工费就需要五六万欧元，更别提已包含的材料费用呢，人家出价28万并不算多。于是，第二次竞房依旧失败。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不断地看房选房，可惜再也没有十分满意的房子出现。本来我只想选择公寓型房子，可房源紧缺，每个月的房租大把扔进去，买房刻不容缓，只能让我把房屋类型一再放宽，期间也看了十几幢小 house（别墅型房子）。
在欧洲， house有时比 apartment还要便宜，但买的人并不多，因为荷兰的联排 house多为木板加石棉所制，冬冷夏热，阴雨潮湿，居住体验并不好;而且房屋的面积通常比较大，我一个人并不适合，也无力打理;house交税高，保养费用更是无底洞;且房屋占地的前后花园都要负责打理，如果影响了市容，可要被罚很大一笔钱的。网站上有一次更新了一幢1978年的小型三层别墅，2013年新装修，又新又好，要价仅仅23万，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房。可惜公开看房的那天我在上班，无法请假，错过了看房。事后我反复打电话给中介求给一张出价单，让我有竞价的机会，被中介一口回绝：没看房的人没有出价资格。我不死心，换了个 ID编了一个催人泪下的爱情故事，说这个房子和我有缘，如果你不给我出价机会，就等于断送了我的爱情、自由与平等。这次，浪漫的欧洲人耐心地回复了我，对我编造的爱情故事表示了同情和赞赏，但是竞价的人数已多达52人，我没有看房就是没资格。一幢完美的小别墅又这样在我眼前溜走，令我十分灰心。
26万捡漏
当我终于在网站上看到后来我买下的房子时，已经是 2018年10月份了。这套房子115平方的使用面积，差不多有国内140平方的房子大，四室两厅。整体建筑很新，但室内老旧，所以要价并不高，只有 21万欧元。起初，我并没有中意这套房子，因为位置太偏，虽然步行两分钟内有多个公交车站到达市区，但所处地理位置几乎到了海牙，从阳台上远远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郁金香花田和几百只自由漫步的绵羊，没有城市的样子。况且这套房子面积过大，无论是居住还是打理，对我来讲都不是个明智之选。不过，既然有房源，看看也无妨，我按照流程填了出价单，出价23万欧元，就如我所料，被中介告知，出价太少被 pass了。
可就在当天，群里一位在乌特勒支买房的华人分享他的经验，说起选房的几个要点，尤其是莱顿、代尔夫特这种大学城，一定要买大不买小。荷兰交通极其便捷，房屋位置无需过多考虑。除了看房屋开发商、物业的口碑，最重要的就是看面积。早期来荷兰打拼的华人，可都是靠着炒房收房租发家的，而买房最基本的要素就是在同等价位下挑大的！这么一想，我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都错了！房子旧点算什么？翻新就好了！要价这么低的大户型，我怎么能轻易放过！于是，我再次联系中介，诚恳地请求他再给我第二次出价的机会。恰巧房主当时改了主意，也要求中介重新整合出价信息，我便幸运地捡了一个漏。这次，我出价 26万欧元并一次付清，如同命中注定般，房主急需用钱，不愿接受贷款的买家，于是选中了我。事后，中介才告知我，当时已有买家出价 30万欧元七年付清，奈何房主等不了那么久，才选择了我。以“仅仅” 26万欧元在莱顿买下了一套四室两厅的大户型，群里的华人都十分羡慕。
选定之后，接下来的后续工作也不算轻松。中介提供的房屋信息及购房合同共有两百多页，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荷兰语，包含了房屋中所有细节。例如房子的哪个地方分别在哪年装修过，哪堵墙是原装的、哪堵墙是后加的，前房主还养了一只猫，在房间通往阳台的门上有一个猫洞，信息页里甚至连猫洞是什么材质的都要写出来，细致到发狂。我向群里的华人求助，大家告诉我，有专门的律师公司帮忙检查购房合同，完全从买方的利益着想，把合同修改得更偏向买方利益。在群里的推荐下，我找了一家回馈最高的律师事务所，为这项服务付了 400欧元。律师所很负责任，仅用一周时间就改好了合同，我和房屋中介二次确认，同意了修改后的条款。
2018年10月末，我在中介的幫助下签署了第一份买房意愿协定，并缴纳了押金3万欧元。我和买家双方同意在十一月底签署最终正式的房屋所有权转让书，如果在此期间有反悔或延迟，双方都要按照法律规定付给对方相应的赔偿。在第一次签署后，我有共计72小时的时间无条件反悔，中介可以把押金原数退回。然而戏剧的是，在十一月末的时候，房主由于个人原因延迟了搬家，所以只能把我们的协定延迟到十二月中旬，按照规定，他需要赔给我约7600欧元的赔偿，在最终转让的当天赔付。没想到晚了半个月收房，就有七千多欧元进账，欧盟严苛的法律不仅是保障，也是一种约束。
在十二月中旬最终签字拿到房产证前，大部分工作都由中介搞定，我只需在市政厅注册预约地址变更、预约银行大额转账开放、并找一位荷兰语对中文的翻译即可。在签字的当天，律师会把四十几页的合同条款逐条念给我听，因为我是中国国籍，母语为中文，即便我已经通过了荷兰语考试，也必须找一位翻译现场口译给我，保证我对合同中的每一条款都是已知的。
最终到了签字的那天，我才第一次见到我的房主。在约定时间的前两个小时，我和房东、房屋中介先检查房屋状况：是否有未标注的破损、是否有除了承重墙外的遗留物品等。之后，我、房主、房屋中介、政府公务人员、律师、翻译，六个人在律师所会面，听律师花了一个多小时念完了所有条款，在几方的见证下，转款、交钥匙、拿房产证，整个房子就归我了。在 26万欧元房款以外，我还额外缴纳了律师费、土地税、转让税、手续费、翻译费等共计 1万4千欧元，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拿到钥匙后，我迫不及待地来到新家，扫荡了一圈空空如也的房屋，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兴奋。在荷兰的第一个家就算安下了，然而，对于这个旧家伙来说，后面的装修才是重头戏呢！
责任编辑：陈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