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小铃
一个狂风暴雨的午后，我骑着自行车来到荷兰莱顿大学的行政中心，曾经在入学时，我来这里领过学生卡和图书馆卡，再来已是一年后了。进门之前，需要在屏幕上选择我要咨询的业务并拿号排队，屏幕中有“领卡、住宿、保险、心理求助、财政纠纷、成绩、法务”等等分类，考虑到自己的经历，我选了财政类。
轮到我后，窗口对面的工作人员是一位满头银发的和气大叔，他仔细地听我讲完了事情的所有经过和我的诉求，继而解释：“学校的各个部门是分开工作的，所以工作难免有弊端，不过我会帮助你的。”他建议我去找“学生援助中心”的工作人员，让他们出面解决我这个比较特殊的case。
学生援助中心隶属校内为学生提供服务的部门，莱顿大学官网的介绍是，这个部门可帮助学生答疑解惑，无论是学业上的还是生活中的，都可以在这里得到很好的解决。这个部门建立的初衷是为了帮助交换生和国际学生，因为对于这个群体来讲，莱顿大学是个“新鲜物”，与学生原来的生活环境大不相同，交换生和国际学生一定有着许多的问题和困难，比如来到一个新的国家如何注册户口、如何办理保险、在新学校如何选课退课、如何找住宿、如何加入自己喜欢的社团等等。为了方便国际学生，这里还配有多语种的工作人员，方便国际学生们进行交流，比例最多的自然是英语、中文和德语。
后来，随着欧洲大学越来越注重学生的心理健康，国际学生的答疑也多由各学院的迎新会统一举行，所以现如今的学生援助中心主要作为学生的支持者，一是在学生的诉求和学校的利益间产生冲突的时候，帮助学生与学校抗衡，二是帮助学生缓解心理压力，无偿提供心理健康咨询服务。
学生援助中心甚至配有一对一的顾问，有时甚至有来自学生母国的顾问担任，让学生感到最大限度上的放松。这些顾问几乎都毕业于莱顿大学，最大程度上能做到与前来求助的学生感同身受。同时，学生援助中心也是校内唯一一个针对残疾学生的服务部门，残疾学生可能经常需要请假去看医生，或者在某些特定时间无法正常出席考试，无法在deadline前交作业等等，这些“例外情况”，也由学生援助中心出面帮助解决。
而我，究竟经历了什么需要救助学生救援中心出面解决？请听我慢慢道来。
您有5400欧元欠款未缴纳
无论是欧盟学生还是国际学生，只要在荷兰上学，申请之初就要在studielink上注册。
studielink网站是荷兰教育机构的一个综合性管理网站，无论我们申请哪所学校、最终被谁录取，我们的学籍、学习科目和学习时长、交费情况等等，都会在studielink上显示。至于是否能拿到学校颁发的毕业证，是否完成了学校要求的学分，也以studielink上，从注册起至毕业显示的信息为准。
我在2018年2月入学，学习时长为一年的授课型硕士课程，同期与我一起的一位中国留学生，是在2017年2月入学的研究性硕士。我们虽然是相同的专业，但她作为研究性硕士比我多了一年的田野调查，所以一年后我们将一起毕业。
2019年1月底，我完成了一年学习以来所有要求的学分，理论上已经顺利毕业。由于一些个人原因，毕业证的领取不得不延后。虽然我已经毕业，却还没有实实在在地拿到那一纸证书，算是还跟学校有些许“联系”。
二月中旬，在跟学校申请延后毕业典礼的过程中，我第一次收到学校财政部门的邮件。邮件显示，我已逾期半月未曾缴纳下个季度共计5400欧元的学费，请我务必在两个星期内将学费打至学校账户，否则将有一系列严重后果等着我，此致敬礼。
起初，我并未把这封邮件当回事：财政部一定是搞错了我的资料或者搞混了人，欧洲人办事果然不靠谱！一边这样想着，我即刻回复了一封邮件，说明自己已经毕业的情况，并附上去年交齐整学年学费的确认信作为证据，便把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然而，两个星期后，我准时地收到了学校财政部的第一个reminder（提醒邮件）。邮件里，校方义正言辞地警告我，我已经逾期近一个月没有交学费了，请即刻把学费打至学校账户上，不然依旧会有很严重的后果等着我，此致敬礼。看到之后，我莫名其妙，但随即给自己的advisor（相当于国内的辅导员）发了邮件要求紧急见面，并把自己遇到的情况陈述了一下。
次日，advisor回复了一封长长的邮件给我，也使我第一次听说了“de-registration（注销）”这个词。经过advisor的查询，她发现我没有在毕业前的一个月注销自己当初在studielink上注册的学籍，所以studielink会默认我继续在莱顿大学读书，不管我事实上是否毕业。而学校的财政部门是直接紧挂studielink的，他们不管学生在校的实际情况，只管按注冊时间收钱。而学校的学费从来都是按季度或者按学年交纳，所以财政部门要求我交纳下一季度的5400欧元学费，尽管我刚刚超过了注销学籍的时间不到一个月而已。
财政部门只管收钱！而事到如今，advisor给我的唯一建议就是，立即在studielink上注销自己的学籍。其他的，她也无能为力。于是乎，在2月28号——当月的最后一天，我即刻在studielink上注销了自己的学籍。很快，我收到了studielink和学校财政部发来的自动邮件，确认我已注销成功，“拖欠”的“学费”将会重新计算。
强强联合研读条款
然而，一个星期后，学校财政部依旧给我发了催款邮件：鉴于我已经在2月28号注销学籍，而我去年的学费只交到了1月31号，所以我必须缴纳2019年2月份的欠款共计1800欧元。请我务必在两个星期内把欠款打至学校账户，不然会有严重的后果等着我。此致敬礼。
我彻底崩溃了。发微信和同期的那位中国同学吐槽。我那位同学打开了许久未登录的学校账户邮箱，一阵阵惊呼传来：“咦？他为什么让我交5400欧？天呐我已经有second reminder（第二次提醒）邮件了！他说再不交钱就要找追债公司来追讨我了！天呐学校还要告我！”
同命相连，我俩彻底精神起来，势必不能莫名其妙白白给学校送了钱。我开始给学校的行政部门写邮件，信中列举了我从注册至注销的所有情况，着重表达了我作为一个国际学生，从未曾接触也不能理解学籍还要学生自己手动注销，且毕业后还要交学费的流氓逻辑，至少在我的祖国中国和留过学的英国，皆没有这样的说法。即使要学生手动注销学籍，至少也得告知一声吧？怎么学校一到要钱的时候就无比积极，而当明知学生有可能多交冤枉钱的时候却销声匿迹呢？这严重影响了我——一个国际学生——对于荷兰这个发达国家的教育系统的信任和良好印象，这是万万不可以接受的！邮件发出去后，行政部门回复了自动邮件：“您的问题已收到，鉴于现在是秋季入学申请的高峰期，许多学生会问问题，您的问题预计在三个月后解决，谢谢您的来信。”可是，三个月后，估计法院的传票都要到了，我和同学不能坐以待毙。
在此同时，我们开始给行政部门、辅导员、自己的课题教授和其他同学各发了许多邮件询问解决办法。问了一圈才知道，莫说我们两个国际学生，同专业里有两个荷兰本地的学生也忘记了注销学籍，在第一次学校催缴学费时才想起，然而他们并没有做任何“挣扎”，痛快地交了一个月的“滞纳学费”草草了事。可是，欧盟本地学生每月的学费只有约160欧元，而我们国际学生每月可是1800欧元的巨款啊！
金钱的力量使我不得不坚强起来！我开始以专业的法律角度分析自己的境况，在学校的网站上下载了关于注销学籍的规章制度开始研究。我发现，自己打“不知道要注销”的感情牌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因为在注册studielink之初，每个人都会在“同意条款和条件”的那一栏打钩，才能进入到下一步，而现实情况是，可能没有任何一个学生会在打钩前完整地看过里面的规章条款。而规章条款里确实明明白白地写着：学生有义务自行注销学籍、结束在学校的学习，无论是中途退学，还是完成学分最终毕业，否则studielink就会默认学生继续在学校学习，学校自然会向学生要“继续学习”的学费喽。如此看来，不必等到行政部门的回复，我们的argue之路注定失败，学校根本不会因学生自己的疏忽而去考虑其损失。
峰回路转顶住压力
然而，在我研究学校的“注销”条款至最后一页时，发现了一条“针对于毕业的特殊情况”：一般情况下，学生需在停止学业的当月注销学籍，比如说学生将在1月份停学或退学，那么学生需在1月份注销，次月即2月份生效，学生在学校的学习时间则会顺利截止至1月31号;如果是毕业生，那么则建议学生在拿到最终的毕业论文成绩后再注销学籍，否则可能有学生因为毕业论文未通过需要重修，但学籍注销无法延毕。以我的毕业时间为例：我在莱顿大学修习的时间为2018年2月1号至2019年1月31号，我的毕业论文deadline是2019年1月10号，老师需要在1月25号之前公布他所带课题的学生的论文成绩，那么顺利的话，所有学生可以在1月26号注销学籍，在校时间截止至1月31号。可事实上，我的教授并未在1月25号之前批阅完所有的论文，直到2月5号，我们才收到教授的私人邮件拿到成绩，而学校的正规成绩单则是到了2月16号才寄到我们手里。所以，我可以以这条“规矩”作为借口：由于教授发放成绩延迟，导致我的注销时间延后，因而，“逾期”的学费跟我没关系，该是教授买单！真是天助我也！
即刻，我重新写了邮件，将之前的那个“无知的国际学生”人设，换成了“因老师延误成绩发放，而不得不忐忑地延迟注销的无辜学生”，又一次发邮件给学校的财政部陈情，同时向辅导员索要一份学院出具的发放成绩单的时间证明信。在等待期间，我每隔两周都要收到学校财政部的一封reminder（提醒）邮件。到了第五个星期时，学校的行政部门依旧没有排到给我的解答，财政部门只管催款、不回复任何邮件，辅导员表示此时与她和学院无关、她无力为我提供任何证明信。而同时，我已经收到了学校财政部的最后一封warning（警告）邮件：我已逾期一个多月未交欠款1800欧元，学校给我最后的七天时间，如果再不交，学校将把我的“案件”交给追债公司，并不承诺会放弃对我的起诉。这时，由于学校各个部门的效率低下和互相推诿，我的“冤大头交学费”事件，似乎一下子就要上升到打官司的层面了。
学生援助中心帮大忙
在argue期间，我也曾询问过莱顿大学留学生微信群，很多学生都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因为很少有人清楚地知晓毕业后还要自己注销studielink上的学籍。遇到催缴学费，一般都会自认倒霉交钱了事，而我，则是群里第一个argue到底的人，所以也没人能给我什么经验分享。不过，有同学建议我，可以去学校的学生服务中心亲自询问催促，不要再等学校某部门的邮件了。于是，我决定主动出击，不要一昧地被动等答复。
在政务中心，我遇到了一位满头银發和气的大叔。如故事开头所写那般，他告知我因为财政上和学籍注销时间上的问题与学校的规章有了极大的分歧，找学生援助中心出面是最好的选择了。
就这样，我在学生援助中心又走了同样的一遍流程，里面的工作人员一个赛一个地和蔼亲切，恨不得立刻飞到学院去帮我申诉。临走前，他们握着我的手向我保证：一定帮我解决，不会让我多交一分钱！
两天后，我就收到了学生援助中心的邮件，他们已经联系了我的学院，坐实了是教授延迟发放成绩导致我错过了应有的注销时间，他们会帮助我向行政部门说明情况，由学校出面在studielink上把我的注销时间提前一个月，这样财政部门就会关闭我的案子。
一切尘埃落定，一分钱都没有多花。之后，我把自己的经验立即分享给了同期的同学，她也按照同样的流程照做。只可惜，她在三月份才注销学籍，所以不得不多交了一个月的学费1800欧元，但这样也避免了“原价”3600欧元的巨款，算是帮她挽回了一点点损失。经此一事，我对荷兰的整个办事系统失去了最基本的安全感，生怕因为自己的不知情又莫名其妙卷入什么惊天巨款的“大案”中，看来在勾选“已知所有条件与条款”之前，一定要细细阅读，一点儿都不能少！最重要的是，有困难找——学生援助中心！
责任编辑：陈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