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佳
在2019年首届“迦陵杯·诗教中国”诗词讲解大赛全国总决赛上,一位素衣华发、年至耄耋却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出现在南开大学(以下简称“南开”)主楼的阶梯教室里,现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她就是叶嘉莹。
“中华诗教播瀛寰,李杜高峰许再攀。喜见旧邦新气象,要挥彩笔写江山。”当在场的数百名教师齐声朗诵出她新创作的七绝时,讲台之上的叶嘉莹先生和大家一起,感受着生命与诗词之间强烈的共振与吸引力。
叶嘉莹出生于书香世家,自幼与诗词结缘。她历经战乱,国破家碎,为了表达自己内心的愁苦之情,她开始创作大量诗词,从“读诗”走向“写诗”。她知道自己所经历的磨难是许多古代诗人经历过的,在动荡与漂泊中,诗词的精神抚慰着她受伤的灵魂,也使她的重心慢慢由“写诗”转向了“评诗”。诗词中所体现出来的人格和品性需要代代相传,而教师正是诗词精神的传承者,这也是叶嘉莹一生中最看重的身份。
四十年前,中国文化复兴任重而道远。远在海外的叶嘉莹觉得自己理应承担起这份重任,于是她写信申请回国并得到了批准。她最初是在北大讲学,后来受到李霁野先生的邀请转至南开教书,不要任何报酬。叶嘉莹在南开开设了两门课程,白天讲汉魏六朝诗,晚上讲唐诗宋词,就这样坚持了三十多年,直至年老无法奔波才定居南开。颠沛半世的叶嘉莹终于实现了“书生报国”的夙愿。
叶嘉莹上课不同于国内传统的授课方法,她在讲解诗词背景时容易带入自己的感情,讲授的内容无边无际,讲到哪里算哪里,她戏称这种讲课方式为“跑野马”。同学们都喜欢这种新奇的诗词讲解课,听得非常认真,反应非常热烈,甚至全然忘记下课铃已响。叶嘉莹也成了大学里少见的拖堂而依然受到学生爱戴的教师。毕业于南开的作家张侯萍对当年叶先生讲课的盛况历历在目:可容纳三百人的阶梯教室内座无虚席,桌椅间的过道、教室外的走廊上都挤满了人,甚至有的同学挤到讲台旁听课;南开为了便于管理,还向学生发放了听讲证;天津师范大学的一位同学为了来听课,甚至用胡萝卜刻了假章盖在听讲证上。
為了方便年迈行动不便的叶嘉莹授课,南开校方与沈秉和先生、华侨刘和人女士合资建造了“迦陵园”作为她的寓所和讲堂。“迦陵园”内有很多小椅子,学生们可以围在她的身边听课,其乐融融。叶嘉莹认为吟诵是感受诗词美感的一种重要方式,经常在授课之余开办朗诵会,这种“昼谈诗歌夜讲词,诸生与我共成痴”的景象在南开一时传为佳话。
定居南开后,叶嘉莹有一种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在“迦陵园”里,她每周给学生上一次课,逐字逐句地帮学生批改论文。她增加自己在祖国各地讲学的频率,即便已年至耄耋,且腰腿都有毛病,但只要是在讲台上,叶嘉莹永远都是站着授课。她说:“我要做的就是打开一扇门,把不懂诗的人接引到里面来。我平生志意,就是要把美好的诗词传给下一代人。”
每每讲起诗词,这位已经九十五岁高龄的老人便焕发出不一样的风采。她在《给孩子的古诗词》一书里写道:“有人问我,以后还会有人喜欢古诗吗?我说,只要古诗存在,一定有人喜爱它。诗歌里有生命,你不会知道千年后还有人读了你的诗歌会感动。诗词有生命,读诗词能让人有心灵的力量。”
青年丧母、漂泊异乡,中年失女,晚年回国,叶嘉莹的一生命运多舛。然而,从中国古典诗词中汲取营养的叶嘉莹包容了自己一生的苦难,从而走出了自己独特的人生。与南开携手走过的岁月,让她的生命更加丰盈。“书生报国成何计,难忘诗骚李杜魂。”她用诗情将自己的灵魂与祖国相依,成就大我,不失为人生的至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