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月
我的学生时代盛行一种“鸡汤”——要我们感谢苦难,因为苦难让我们成长。而我自己真正经历了挫折之后,才发现我对它感谢不起来,因为没有它,我或许会成长得更好。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要憎恨它,相反,我发现我可以利用它来帮我获取某种力量。
高三某个平常的傍晚,苦难找上了我。那天,我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脚上血流不止。我穿着校服躺在医院的手术台上,紧张到发抖。医生为了缓解我的情绪,一边给我打麻药,一边跟我聊天。
“读高几了?”
“高三。”
“那还有三四个月就高考了哟!”
“嗯。”我一边回答,一边哭了起来。很快就高考了,我该怎么办。
“别担心啊!高考前就能好的!”医生安慰道。
很快我的腿就失去知觉了,医生边缝伤口边跟旁边的护士小声地说:“脚筋断了大半了,估计得用几个月拐杖……”
我心里一沉,我知道我的生活轨迹会就此改变。
我回到宿舍已是晚上九点,因为家在外地,所以我选择继续住校。
晚上睡觉伤口就开始疼,令我无比清醒,我几乎一整夜都无法睡着。到了早上,舍友搀扶我去上课。先走下五层楼梯,然后绕过一段长长的路,再上一层楼梯,最后才到教室。我每动一下,伤口就撕裂般地疼一下。上课的时候,我很难集中注意力,因为前一晚基本没睡。而为了少麻烦同学,我只能尽量忍着不去上厕所,中午也不回宿舍午休,困了就趴在桌子上睡觉,晚上就一个人在宿舍学习。如此,我的学习热情和精力都快速消耗掉了。
更糟糕的是,我本来就是一个敏感压抑的人,而这次的苦难重重摧毁了我的心态。出事第二天,我打电话告诉父母,但他们那时正在闹矛盾,无暇顾及我,竟一次也没来看过我。每当舍友问我家里人怎么没来看我时,我都强忍着泪水笑着说:“他们忙,我让他们别来的。”可心里早已下了滂沱大雨,我變得越来越敏感脆弱,像一个靶子,别人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有可能像箭一样射中我的靶心。
随着高考临近,大家的学习时间越来越紧迫,舍友照顾我也无法像以前一样尽心。有时候她们催我走得快一些,或随口抱怨一句,或只是问我什么时候才能自己走路……这些现在看来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当时在我眼里却是别人嫌弃我的暗示。于是,我开始觉得孤立无援,一种孤独感深深包围着我;我开始觉得世人冷漠,一种悲凉感深深裹挟着我。
所以后来,我每天早起半个小时,自己慢慢撑着拐杖,一瘸一拐走去教室。下楼的时候,我抱着拐杖,用一只脚沿着楼梯一级一级跳下去;上楼的时候,我一只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扶着栏杆,一级一级爬上去。别人十分钟的路程,我需要走半个小时。每当我路过人群,总会有想哭的冲动。为什么是我呢?为什么在高考前几个月我不能正常地度过呢?
就在这样糟糕的状况下,我原来可以上重点本科线的成绩一直在往下滑,时间、精力、心态,每一样都亮红灯的我只能做最后的垂死挣扎。高考前一个月,我终于摆脱了拐杖,可心态始终调不过来。我似乎预感到了结果,无奈地一瘸一拐地走进高考考场。
我最终没有拿到女主剧本,华丽逆袭,我只是考了普通的成绩,上了一所普通的大学。以至于后来的很多年,我都深深憎恨高三那次事故。虽然能力还是主要因素,但如果没有那次事故,我就不会没精力上课,就不会心态崩塌……
可再后来,我离开了大学象牙塔,走入社会,独自一人承受生活的琐碎和压力,再想起高三那次苦难时,却毫无怨恨。我不得不承认,经过那次事故,我变得理性和独立了。我清醒地意识到没有人有义务帮我,所以学会了感激;我意识到好心态的重要性,所以学会及时调整心态;我也意识到只有自己才能帮自己,所以养成了遇到困难首先从自己身上想出路的习惯。断筋的痛我忍过来了,父母亲友不在身边的孤独我熬过来了,心态崩溃的苦我也受过来了,还有什么能击垮我呢?
回到开头说的,我依旧不会感激那次苦难,如果没有它,我的高三或许没那么多遗憾;但它确实给了我一股倔强的力量,让我更顽强地生长。所以既已发生,就接受它,面对它,从它身上获取力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