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继荣
对门新搬来的邻居家的女儿是学霸,与我儿子同级不同班。一样的小孩,却像住在不同的星球上,儿子考90分,合家欢喜,恨不能到广场上跳舞庆贺;邻居女儿考99分,如临大敌,要开家庭会议分析失误原因。
儿子哀呼:“妈妈,我们搬家吧,远离恶魔。”我喝道:“人家孟母三迁,是往有学霸的地方搬!”儿子压低声音:“她根本不像人类,鲨鱼一样凶狠,次次考第一,学校的颁奖会快成她的个人领奖会了。”
老公劝导儿子:“你别只看贼吃肉,没看贼挨打呀,人家学霸晚上灯亮到很晚呢……”我啼笑皆非:“你瞎说什么,人家白雪公主一样漂亮的小姑娘可以比作贼,那咱们皮糙肉厚的黑小子,肯定就是土行孙啦!”一家子笑得前仰后合。
近朱者赤
早晨,坏天气飞扬跋扈,大风大雨搅得天昏地暗。儿子本来就有点儿感冒,于是顺理成章向老师告假一天。忽然,趴在窗台上的儿子惊叫起来,滂沱大雨里,对门的女孩举着伞,踩着水向前走。儿子缩回头,仿佛怕女孩看见他。
下午,我们刚一进门,儿子就主动报告,今天没玩游戏,没看电视,把老师发的卷子都做完了,而且预习了功课。儿子抓耳挠腮:“嘿嘿,下次还是别请假了。”漫画书里的多少英雄豪杰,都抵不过这相隔数米的小学霸的榜样力量。
忽然,学霸的妈妈来敲门,她问:“你家孩子今天没上学吧?”我大窘,谁知,她悻悻地说,今晨老公坚持让女儿上学,说要锻炼孩子的意志,现在孩子咳嗽得像架破收音机,听说蜜水止咳,她来寻一点儿蜂蜜。学霸妈妈抱怨:“少上一天学,天又不会塌掉!”一时之间,我啼笑皆非。
转眼放假了,学霸的外婆生病住院,家里大人辛苦奔波,学霸常常会被父母寄放我家,我们凭空多出一个女儿,喜不自胜。
两小人儿同写作业,矛盾纷呈。学霸不动不摇坐如钟,专心致志到头都不抬;儿子心猿意马,喝水两次,挠痒痒3次,现在正吃着苹果。学霸毫不客气地敲敲他的本子:“快写!”儿子顿时被震住,开始乖乖写作业,可不一会儿就故态复萌,开始修理笔。学霸“哗啦”打开文具盒,拿出自己的笔:“给!”这小子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写下去。熬过三五日,竟然也能凝神静气做功课了。我与老公感慨:古人讲“近朱者赤”,真是一点儿没错。
近墨者“黑”
学霸数学功底强,讲题头头是道,儿子服气地抱拳称她为“师傅”,我们也对小姑娘感激得要命,顿顿给她做好吃的。我喊一声:“开饭啦!”儿子赶紧跑出来,端菜拿碗筷,学霸却闲闲坐着。餐毕,儿子收拾盘碗,学霸仍作壁上观。
儿子吆喝道:“帮忙擦桌子呀,每个人都得干活儿!”学霸如梦方醒,拿起抹布,握成一团去擦。儿子教她:“抹布要打开,才擦得干净。”她恍然大悟,立即照做。没过两天,儿子就把自己会做的那点家务活儿,全都教给了学霸。
学霸自律,写完作业后,严格按照父母制定的时间表复习;儿子贪玩,总是怂恿她一起出去。于是,两个人捉蜻蜓,追蝴蝶,看蚂蚁搬家,甚至一起踢足球,有空就在太阳底下跑跑跳跳,学霸晒得黝黑,跟儿子在一起简直就像亲兄妹。老公打趣道:“近墨者黑!”4个人张大嘴巴一齐笑,像真正的一家人。
可是,学霸的爸爸回来是要考试的呀!我心中忐忑。说曹操,曹操到,学霸爸爸给我电话,说今日归家。
两个黄鹂鸣翠柳
学霸爸爸回来了,学霸闷闷不乐地回家了。一整天,我都像个卑鄙小人,时时在楼道听壁角,有点兒动静就心惊肉跳,生恐学霸受训斥。晚饭时候,我实在熬不住,假装过去送还学霸的笔,想探探风声。进得屋来,只见他们父女面对一份卷子,大人严肃凝重,小孩噤若寒蝉,我心中暗叫一声糟糕。
学霸爸爸叫女儿先进房间,然后眉开眼笑地向我道谢,说孩子测试成绩很棒。我长吁一口气,问他刚才为何如此严厉。他掩上女儿房门,正色道:“父母是教官,孩子才能成为战士!父母整日嘻嘻哈哈,孩子只会长成叽叽喳喳的小黄鹂。”难怪人家孩子是学霸,原来有高瞻远瞩的父母呀。
一回家,我收起往日的和颜悦色,绷紧脸,蹙起眉,杀气腾腾,叫儿子快去写作业。儿子诧异地问:“妈妈你要变身钢铁侠了吗?”我大喝一声:“没大没小!”他吐吐舌头,摊开课本。
我实在不习惯这副作派,撑不了一会儿,就开始偷偷揉脸。儿子跑过来,拿出一枚绿莹莹的戒指给我套上,说是买小零食的赠品。我高兴极了,翘起手指,我们俩头挨头,笑得无比响亮。我心中暗叫惭愧,才做了几分钟教官就笑得丢盔弃甲,真没出息。
没想到,对门第二天来找我了,说家里发生了一场小小的风波。学霸昨天严正提出,希望家里有笑声。
父女俩针锋相对,最后,学霸要求搬到我家,不再做爸爸的女儿。这位爸爸非常震惊,想跟我谈谈。他认为,纪律和约束是成长的第一要义,臭臭的脸,苦苦的用心,无数枯燥的练习题,可以培养出优秀的小孩。而我以为,暖暖的眼神,甜甜的笑声,花开一样的喜悦,是令人爱上这世界的原因。
学霸的妈妈也回来了,看见女儿帮忙做家务,真是喜出望外,尤其是发现女儿晒得黑黝黝,活泼又结实,更是对我谢了又谢,说在医院待了那么久,真正知道健康才是千金难买,学业都要靠后一个位置。
两个小孩有时会在一起写作业,有时会下楼玩儿得一头汗,有时会在草坪边的柳树下聊天,叽叽喳喳,聊得无比投机。学霸的妈妈笑道:“看,两个黄鹂鸣翠柳!”
最好的礼物
儿童节到了,我给对门的学霸买了一套卡片玩具。学霸欢呼雀跃,拉着我的手转圈,那种幸福到云端的样子感染了所有人。学霸的爸爸无可奈何地笑:“天啊,平时她背会50个单词才能得到一张,现在你竟然一下全给她了。”学霸的妈妈不客气地反驳道:“儿童节总要有点儿不一样的回忆,你的书山与学海,今天通通靠后,过节就是要开心!”两个孩子热烈鼓掌。
他们夫妇给我儿子的礼物,是个五彩缤纷的盒子,上面还郑重地系着丝带。儿子欢欢喜喜地拆开,是一整套《趣味数学游戏》。学霸的爸爸拉过儿子,打开书,指指点点,循循善诱,儿子居然也听得津津有味,当他成功地解开两道题之后,不再嫌弃这个礼物,甚至颇为珍惜地抱进了卧室。
我跟学霸的爸爸半开玩笑地说:“好邻居简直是上天恩赐的礼物,你们从不高调炫耀,从不用霸气的成绩碾压我们柔弱的心灵,反而给予无数帮助。”学霸的爸爸摇头,诚恳地回答:“其实我们才应该庆幸,是好邻居时时提醒到我,不要把成绩看作唯一重要的事,不要把孩子当成做题机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