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开
很多父母发现,孩子到了三岁之后,非常容易提出有关生死一类的问题,或许最初他们接触“死亡”这个词的时候,并不知道它真正的含义,所以,即使他们知道某个人“死了”“去世了”,也不会产生多少痛苦体验,甚至,有时候会带着点儿调侃使用这个词。
但总有一天,孩子会真正不可避免地面对死亡的悲伤和恐惧。
我脱了鞋,光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脚与地板摩擦出吱吱的声音,但没有人听到。
此时,没有人会来管我,大家正在屋子里来回奔忙,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巨大的哀伤在空气中回荡。我仿佛正途经一片迷雾森林,却在这里迷失了方向。可是我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我伸出手,推开那扇虚掩的门。这里很安静,一扇门俨然隔开了两个世界。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张陈旧的书桌、一把有年头的竹椅,还有一列三层的书柜。书桌上还放着那台很老很老的收音机,这是爷爷以前每天都要听的。
我走过去,看到爷爷安静地躺在床上,窗户是打开的,阳光好奇地跳跃在他已经干枯的睫毛上。爷爷很安详,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我想,爷爷只是睡着了。我凑近爷爷的耳朵,轻轻地唤他:“爷爷,爷爷,我来看您了。”
我多么希望下一秒爷爷能睁开眼睛看看我,就像以前一样。以前,爷爷会咧开嘴笑,空空的嘴里仅剩几颗摇摇欲坠的牙齿。他的眼已经很难睁开了,上颊也严重凹陷,只能微眯着眼睛看我,那目光里充满了慈爱。他的手沾满了岁月的风霜,以前它们在我头上抚摸时,我会调皮地避开。小时候,爷爷总是把我架在他的肩头,忽上忽下让我开心,还记得他的大手在我头上抚摸时,眼中满是怜爱。以前觉得他的爱没什么,而今这却成了我最大的奢望,我多么想他还能抬起手来抚摸我的额头。
后来的几日,我一直恍恍惚惚。我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等梦醒了,一切就都好起来了。于是我在这哭天抢地的环境中,像是一块顽固的石头,倔强地看着他们哭泣,自己却始终没有掉一滴眼泪。在爺爷即将出殡时,我躲在房里痛哭,我知道他已经醒不过来了。我怀着巨大的悲痛送了爷爷最后一程,但在爷爷的墓前我没有哭,就像一个被抽尽了感情的木偶,我没有任何表情地站立在他以后要沉睡的土地上。看着装着爷爷尸体的棺木被黄土一点一点掩埋,我的心仿佛也被掩埋,不剩一点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