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林军
内容摘要：诗歌疗法是阅读疗法的一个类型。美国的诗歌疗法研究比较成熟。文章概述美国诗歌疗法的历史，美国诗歌疗法的定义、方法和实践情况，指出我国应加强诗歌药性分析、诗歌疗法的理论研究和实践工作。
关键词：诗歌 诗歌疗法 阅读疗法 美国
上古时期的主要文学形式是人们集体口头创作的诗歌和神话传说。《礼记·乐记》中说[1]：“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诗歌具有表达志向、抒发情感的特征。诗歌可以使人内心平静，获得精神上的快乐，摆脱悲伤和痛苦，找到“不幸中的幸福”[2]。作为一种心理治疗方法，诗歌疗法（Poetry Therapy）是以诗歌作为传达感情的工具，促进患者的康复和发展。诗歌疗法是治疗实践中一个相对较新、未充分研究的领域。本文介绍美国的诗歌疗法，以为我国的诗歌疗法研究提供借鉴。
1.美国诗歌疗法的历史[3][4][5][6]
在西方文化中，普遍认为医药和诗歌之父阿波罗是诗歌疗法的源头所在，而最早有意识地运用文字进行治疗的则是古希腊人。比如，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探讨了“宣泄”具有疗愈情感的作用。美国的诗歌疗法研究起源较早。
本杰明·什（Benjamin Rush）被认为是美国的教育家、哲学家、政治家、生理学家和精神病学家，早在18世纪初他就建议为病人和精神病患者朗读诗歌。
在宾夕法尼亚州，本杰明·富兰克林在1751年创办了美国第一家医院（和大学一起），该医院使用许多辅助方法来治疗精神病患者，包括阅读和写作诗歌。1843年，宾夕法尼亚医院院报《启蒙》刊发了许多精神病患者写的诗歌。
1925年，罗伯特·黑文·肖夫勒（Robert Haven Schauffler）撰写了《诗歌治病：袖珍诗歌药箱》一书，以开处方的形式针对患者的情绪问题提供相应的“诗歌药方”，并根据14位患者的治疗经验对治疗性诗歌进行处方分类;认为那些具有疗效的诗歌早在作者构思酝酿之时就开始发挥它的作用了，其第一个诊疗的患者就是作者本人。1931年，肖夫勒又基于青少年服务的经验出版了《诗歌诊疗：青少年的诗歌急救箱》一书。
1928年，药剂师、律师、诗人伊莱·格里夫（Eli Greifer）开始研究诗歌的治疗价值。1950年代，他在美国克里德莫尔公立医院创建了一个诗歌疗法小组。他首次定义了诗歌疗法，撰写过多本有关诗歌疗法的著作，如《诗歌疗法的原则》《诗歌疗法： 诗歌对情感紊乱症的疗效》《医治者： 诗歌》等。他与精神病学家兼作家、医学博士杰克·利迪（Jack Leedy）一起组建了诗歌疗法团队。利迪1969年编辑跨学科汇编《诗歌疗法：用诗治疗情绪障碍》。利迪1987 年创办《诗歌疗法》期刊，内容涉及个体心理、人格整合、情感虐待、学习障碍、死亡与悲伤压力应激、老年疗养等多个方面，期刊提倡开发处方文献，将故事、诗歌等作为治疗剂，帮助个体提高自我认识，改善问题解决技能，适应社会。
1962年，诗人乔伊·希曼（Joy Sheeman）在加利福尼亚一家医院采用了他自己的方法“治愈诗学”（Thera Poetics），证明诗歌疗法能使人的右脑得到治愈。
1969年，《心理诗歌》的作者施洛斯（Gil Schloss）在纽约社会疗法研究所开展个人和小组心理治疗活动，并与杰克·利迪博士一起成立诗歌疗法协会。从此，诗歌疗法得到正式承认，从1971年起，每年在纽约召开会议。
1971年，诗人兼心理治疗师阿瑟·勒内（Arthur Lerner）博士被任命为加利福尼亚一家私人精神病学实验室的诗歌疗法师。1971年，诗人露丝·丽莎·谢克特（Ruth Lisa Schechter）（《诗歌疗法：治疗工具和治愈能力》的作者，1983年）成为纽约第一位正式的诗歌疗法师，主要从事吸毒者以及暴力和乱伦行为受害者的心理治療工作。
1973年，诗歌疗法协会的重要支持者，诗人和教育家莫里斯·莫里森（Morris R. Morrison）博士（著有《作为治疗学的诗歌》，1986年）制定并发布了该领域认证的第一套系统标准。
1973年，阿瑟·勒内在洛杉矶创办诗歌疗法研究所，该研究所“是致力于诗歌疗法研究和实践的第一个合法注册的非营利组织”，研究所于1992年解散。1978年，阿瑟·勒内的《治疗经验里的诗》提供了有关诗歌疗法理论研究和实践的汇编。
1974年，图书馆员埃洛伊斯·理查森（Eloise Richardson）说服马里兰州州长举办了诗歌疗法日。
1981年，美国全国诗歌疗法协会（NAPT）正式成立，从那时起，在美国各地举行年度会议。全国诗歌疗法协会确定了诗歌疗法师等级考试标准，不断评估、开发教育培训项目。成为注册诗歌疗法师必须是心理学、社会工作或咨询专业的硕士，并接受总共975个小时的专业培训。
1986年，海因斯（Hynes）和海因斯·贝里（Hynes Berry）出版了《阅读/诗歌疗法：交互过程》，它是区分“书目阅读”（指定阅读）与“交互阅读疗法”的出色文本，强调参与者、文学和中介的三位一体。
1971年，在新泽西州爱迪生市罗斯福医院服务部门工作时，尼古拉斯·玛扎（Nicholas Mazza）志愿为病人朗诵诗歌。2003年，玛扎撰写了《诗歌疗法：理论与实践》，该书探索诗歌疗法研究的历史渊源和理论积淀，论述诗歌干预个体、团体、家庭心理危机方面的运用，探讨如何运用诗歌安抚、治疗特殊高危人群如受虐儿童、有自杀倾向的青少年、受虐妇女以及孤独的老人。
近年来，美国出版了几本有关诗歌疗法的著作，包括查维斯（Chavis）的《诗歌疗法的回忆》（2009年）、《诗歌与历史》（2011年）。诗歌疗法也因其收录在以下参考书中而得到正式认可：《普林斯顿诗与诗学百科全书》（第4版，格林和库什曼编，2012年）;《社会工作词典》（第6版，R. L. Barker编，2014年），《 美国心理学协会词典》（第2版，Vandenbos编，2015年）。诗歌疗法发展和被人们接受的另一个标志是大多数重要的研究数据库收录/摘录了现已发行30多年的《诗歌疗法》期刊。
现在，作为一种主要的富有表达力的疗法，诗歌疗法在美国具有坚实的理论基础和历史渊源。
2.美国诗歌疗法的定义
诗歌疗法是美国心理学家、诗人、诗歌疗法的先驱阿瑟·勒内创立的一种救护方法，是一种心理治疗工具。阿瑟·勒内认为，诗歌疗法是阅读疗法的一种，是向患者推荐一些有不同情感色彩的诗歌，让患者独自阅读、写诗或在心理医生的指导下集体诵读，通过认同、净化、愉悦和领悟等作用，消除患者的不良情绪或心理障碍，是一种提高心身健康质量的心理治疗方法，是类似于自由联想、心理剧和催眠术的方法[3]。
诗歌疗法是每个心理治疗流派都可以采用的工具。对任何诊断（从轻微偏差到精神分裂症）的个人都可以采用诗歌疗法。但是，对于有严重障碍的患者，此方法最好禁忌[7]。
医学博士布鲁诺（М.Е.Bruno）认为诗歌疗法是一种创造性的自我表现的疗法，它的实质在于帮助长期自卑、贫困的人认识自己的个性，理解自己是一个高尚的富有创造力的个体[8]。
3 美国诗歌疗法的方法
尼古拉斯·玛扎认为，诗歌在治疗过程中是一种工具而不是一种说教。诗歌疗法包括阅读疗法，叙事疗法，富有表达力的书写和治疗，以及记事疗法。他认为具体的治疗包括以下三种模式[9]。
（1）接受性/指令性模式。是诗歌疗法中最为普及和方便的一种模式。治疗师选用已经发表的诗作给来访者/患者听或由来访者/患者自己阅读，之后有一些互动环节，如“诗歌中哪一句最打动你？”治疗师就来访者/患者对诗歌的反馈做出分析。治疗师也可以为来访者/患者播放流行歌曲，可以问他们在不同的心绪下都爱阅读什么样的诗歌，听什么样的歌曲，以作为后续临床诊断的依据。
（2）表达性/创作性模式。来访者/患者通过精心的选题、精选的词语，以原创性诗歌将自己内心的情绪、意志和力量表达出来。可以自拟题目，也可以限定形式和内容，如“当我寂寥时……”。写日记也是诗歌疗法的一种，它让人以一种隐秘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了解、揭示那些深邃的情感。
（3）象征性/仪式性模式。象征性/仪式性模式主要运用隐喻、典礼仪式和故事讲述三种方式[10]。隐喻能帮助来访者/患者用现实的情感、事物或者现象去映射、反映或替换诗歌中所表述的类似事物，产生共情，从诗歌中吸收经验和得到成长。仪式可以帮助来访者/患者意识到生命中的诸多事情已成定势，需确立一个新的开始并采取行动。讲故事一方面是让来访者/患者透视诗歌作者的文化人格，了解诗歌的社会背景、文化意涵和故事发展;另一方面是外化来访者/患者自身的问题和困境，实现他们由问题的主体向解决问题的主体转变。
玛扎和普雷斯科特（Prescott）描述了治疗小组中使用诗歌的方法[11]：
（1）诗歌疗法师或小组成员向小组朗读一首诗，然后，请大家就整个诗歌或其中的诗句及形象提供反馈。
（2）可以要求小组成员一起写一首诗，且每个人写其中的一句。治疗师需要确定主题或赋予整个小组某种情绪状态，确保在创作诗歌过程中都遵循这个路线。
（3）向小组介绍诗歌。小组成员讨论诗歌、分享感受。
（4）直接从小组成员的谈话中收集诗歌形象和象征。
（5）要求小组成员将他们认为对解决自己的问题有用的诗歌和歌曲带入下一次的治疗中。
玛扎认为一些诗歌可能会唤醒一些患者不愿意面对的情感和心理，这可能阻碍治疗进程。诗歌疗法师可以结合以下提问开展工作[9]：
（1）你如何理解这首诗？这首诗和你当下的生活有没有关联？
（2）这首诗有什么样的主题和信息？如果有，找出来并讨论一下。
（3）这首诗表达了哪种情绪（是压抑或是焦虑）？哪句话或哪个意象最打动你？
（4）这首诗对哪种类型的来访者/患者（如哪个年龄段的，男性或女性等）最有療效？
（5）你觉得这首诗有没有还可以修改的地方？如果有，改一改。如果要你写一封信给这个诗人，你会说些什么？
（6）读这首诗有没有让你想起某首歌、某部电影或其他文章？如果有，把它们找出来。
（7）根据这首诗画一幅画或用舞蹈表达一下你从诗中领略的意蕴。
（8）这首诗对来访者/患者可能会有什么潜在的负面效果？
4.美国的诗歌疗法实践
诗歌能帮助一个紧张的人放松，一个受创伤的人恢复体力和精神。诗歌疗法在美国得到了深入实践。
个人利用诗歌应对困难。诗歌帮助肯塔基州的社会工作者玛格丽特·梅西·辛普森（Margaret Massey Simpson）克服癌症。在第一次手术之前，辛普森就开始阅读诗歌，以分散对疼痛的意识。 两年里，她写下自己的诗，着重强调水和海的形象。同时，她发现诗歌带来的身体上的好处也是非常真实的。她在1974年写道：当我遭受到辐射和化学疗法的影响时，我发现回忆、朗读诗歌和撰写自己的诗歌就像在使用强大的麻醉剂，使我摆脱恐惧和慌张。
医院采用诗歌疗法。希曼（Shiman）是加利福尼亚埃尔·卡米诺（El Camino）医院的诗歌疗法计划的负责人。他在自己的工作中最常使用罗伯特·弗罗斯特的《殊途》（The Road Not Taken）。一位患抑郁症的妇女在读完这首诗后，写到开始理解自己的丈夫。希曼还经常利用哲学博士埃斯利（Eisley）的一首诗《狮子的外形》，读这首诗常引起关于力量是什么的争论。希曼的客户甚至包括长途货运司机。希曼说：“男人之所以对这首诗做出反应，是因为它巩固了他们的自尊心，并允许他们理解、接受可能会使他们感到局促或罪过的那部分自己。”
在治疗过程中，使用诗歌和音乐可以很好地调动患者的情绪，帮助提高诊疗效果。口腔学博士莫特·马尔金（Mort Malkin）的助手在候诊室里为患者朗诵诗歌作品。马尔金博士发现在诗歌朗诵期间，患者的恐惧和焦虑明显减少了，诗歌还能帮助同样紧张的患者家属。马尔金博士的患者特别喜欢艾米莉·狄更生（Emily Dickinson），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和卡洛斯·威廉姆斯（Carlos Williams）的诗歌。[11]
心理工作者实践诗歌疗法。杰克·利迪说：诗歌疗法很有成效;他看到嗜毒者从海洛因针上跳下来，坐在霍普金斯（Hopkins）、赫里克（Herrik）和荷马旁。道格拉斯·希钦（Douglas Hitching）说，当给抑郁症患者朗诵诗歌和谈论诗歌时，他们常“打开”心扉， 毫不掩饰的表达自己的情感。[12]
1981年，玛扎和普雷斯科特描述了利用诗歌作为一种治疗工具，帮助已婚夫妇改善他们的关系，促进已婚夫妇的个性成长[13]。在几次治疗过程中，治疗师使用了约翰·丹佛（John Denver）的诗歌《寻找空间》。事实证明，这个诗歌对于分析小组成员对所提议主题的个人印象非常有用。其中一对已婚夫妇将卡罗尔·金（Carol King）的诗歌《甜蜜的苦涩》带到当前的活动，诗歌在小组中引起热烈的讨论。小组成员们一致认为，为每对夫妇留出时间和空间对于婚姻关系至关重要，婚姻既痛苦又甜蜜。
1979年，玛扎运用诗歌对有酒精依赖的17岁男孩罗宾进行治疗，《弹钢琴的人》让罗宾产生情感共鸣，而《无名之卒》帮助他改变自己的心态和情绪。1987年，玛扎通过诗歌疗法对受虐儿童进行干预，发现诗歌能充分发挥儿童的想象力，很好地调动儿童的情绪和消除儿童对治疗的抵触心理。
西尔弗玛丽（Silvermarie）、 瑞特（Teiter） 、波尔曼 （Berman）利用诗歌疗法协助养老院的老人们减少孤独感和疏离感，增进友谊，处理危机并走出心理创伤[10]。安·怀特（Ann White）创建一个实验项目，将诗歌的治疗效果运用到医院、康复中心和残疾儿童学校。诗人、翻译和文学评论家亚伦·克拉默（Aaron Kramer）著有《能治病的诗歌——疗愈者》（1973年），是最早为残疾人使用诗歌的人之一，他用诗歌为残疾人打开新的世界[3]。
此外，在美国的精神病医院、麻醉品瘾治疗诊所和监狱中，诗歌被用作帮助严重失调者面对现实的工具。现在，美国的诗歌疗法得到进一步发展，新一代的心理治疗师、诗歌疗法师正开出比安定药更能帮助心灵的诗。无论是由于轻度的日常生活抑郁症，暴力创伤还是癌症引起的痛苦，诗歌药物都可以提供帮助。以罗伯特·弗罗斯特的《殊途》[14]为例，这首诗说的是人们难以选择的矛盾心理，读者读后容易产生移情，隐约知道如何应付进退两难的局面，自愿改变生活的模样。
殊途
金秋密林，展开二条小路，
遗憾满怀，无法同时踏足，
孤独旅人，良久伫立踟蹰。
极目远眺，道路蜿蜒何处，
弯弯曲曲，出没林间灌木。
二择其一，选择这条小路，
于我而言，或许就是坦途，
杂草萋萋，期待旅人光顾。
设想两途，皆是行者无数，
人流如织，彼此有何异殊。
清晨林间，铺展二条小路，
人迹杳茫，缤纷落叶密布，
留下其一，期待来日再补。
了然于胸，此路已向它途，
扪心自问，能否回到当初。
一声叹息，昨日历历在目，
年复一年，不知身在何处，
茂密林间，方向由我选出。
向往孤旅，人烟稀少为主，
回首往事，选择决定归宿！
5.结语
诗歌一直被视为通往人类灵魂隐秘角落，通往生活事实和日常经验背后的真理的道路。通过写自己的诗或吟诵、阅读别的诗人的作品，人们寻找生活的意义。
因此，治疗师要有明确的治疗目的，中国是一个诗歌的国度，无论是喜悦哀愁还是伤春悲秋，都有大量的诗歌可以唤醒不同的情绪，历史上很早就有利用诗歌治疗疾病的案例，如杜甫荐诗疗病。但我国还没有科学的诗歌疗效分类标准和目录，难以确定具体诗歌所对应的心理症状及疗效。因此，相关从业人员应注重提升自己鉴赏、解读和运用诗歌的能力，能根据确证的患者情感类型和具体的面谈内容挑选符合患者心境和情绪并带有健康积极的气息的诗歌。治疗师给患者解读诗歌也是非常必要的。
诗歌疗法是阅读疗法的一种。现在，美国的诗歌疗法研究者较多，出版了大量的相关研究著作。美国已有诗歌疗法师的职业认定和执业职格制度，而我国还没有。我国相关从业人员应积极学习和掌握诗歌疗法有关知识，不断提高诗歌疗法理论研究与实践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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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罗伯特·弗罗斯特.殊途[EB/OL].[2020-08-06]. 晓峰译. https：//www.jianshu.com/p/6e1732241a81.
（作者單位：平顶山学院图书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