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雨果
抬头,窗外数道纤细的电线,将湛蓝的天分割为不均匀的数块。几只麻雀把自己缩成一团黑乎乎的小点儿,挨个儿挤在线上。那些云,成群结队地从它们头顶挪过,个个依旧慢吞吞地踱着步子,一如那年的模样。
我总爱看天,看天空中那些不论何时都不紧不慢的云。望着它们,似乎连呼吸都不自觉地跟着轻缓了起来。
淅淅沥沥的小雨中,看灰蒙蒙的天空勾勒出他们模糊的身影。
傍晚,去往食堂的小道上,看夕阳为它们精心涂抹上柔和的玫瑰色。
一个人等公交时,看它们同此时的自己一样,百无聊赖地浮在空中。
是漫长的岁月给了它们这般波澜不惊的性格么?我无从得知。只是突然想在这样一个幽寂的夜晚,借着昏暗的灯光,学着那些云一样,细细回忆往事,悠悠地落笔,企图抓住那些在记忆长河中星星点点缀着光的碎片。让行行文字在时光间穿梭,载着一个又一个光点,悄悄跃然于纸上。
恍惚间,那年云的模样,在我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
依稀记得幼儿园时最爱做的事有两件。
一件是独自坐在蓝漆斑驳的跷跷板上,一下下用脚不轻不重地蹬着地面。同时仰头与天空中的云对视,看他们悠悠飘过。只要天气够好,我经常一坐便是一个下午。印象中,它们的形状一直在变,天空的底色一直在变。可那些云,它们悠然自得的模样却从未变过。
另一件事便是在每天上午的固定时段,看高年级的学生做课间操。每每上操铃声一响我便顾不得看云了,急忙从跷跷板上跳下便往围墙边跑。他们做操的场地就在一个紧挨着幼儿园的水泥操场上。我们所在的小院要比操场高出许多,因此趴在围墙上便能将下面看得一清二楚。只是每次看时都需将脚高高踮起,努力将眼睛露出围墙。这个行为对当时的我来说并不轻松,但也丝毫不能消减我的兴致。那几乎是我每天最期待的时刻了,等着所有学生都列好队随音乐开始做操,我便可以扭头冲一旁的小伙伴们大喊:“嘿!你们看,我姐姐也在下面做操呢!”
他们往往配合地笑着点点头,然后接着玩他们的滑梯。
我得意极了,继续趴在围墙上兴致勃勃地看他们的双臂挥起又放下,看密集的人群汇聚又分散。其实,大多时候我并没有看见姐姐,但我知道她就在对面的教学楼上课,所以一定会在操场上做操。我常常为自己得出的这一番结论高兴不已,连带着感觉天上的云彩都飘得更轻快了。现在想来,我总是忍不住暗自兴奋,原来有个高年级的姐姐是这样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啊。
而这位比我大五岁的姐姐,也是我幼时最要好的玩伴。
记得那时房子旁有条小溪,尽管父母总叫我们不要去那儿,但我同姐姐还是爱趁他们一不注意便溜到溪边,因为那儿实在是有太多的乐趣。至今我也不知道那小溪到底通向哪里,它只是不知疲倦地哼着歌流向远方,在我们眼中逐渐细化成一条银线,消失在视野尽头。不过那时的我们并不在意这些,一片河滩,一方蓝天,一块农田,足以让我们忘乎所以地玩上一下午。
那时的时光似乎总是过得很慢。
小溪缓缓地吟唱,清风悠悠地应和,总觉得天上的云也悄然屏住了呼吸。
那时的乐趣总是数不盡的多,也总是十分简单。我和姐姐脱了鞋,踩在圆润的卵石上,摇摇晃晃地走向水流较为湍急的溪水边,让雪白的浪花轻吻双手,让清爽的凉意停留指间。我总爱趁姐姐不留神时伸手弹她一脸水花,然后大笑着拔腿就跑。姐姐呢?自然是不甘示弱,捧一汪溪水便呼呼地向我追来。在卵石上奔跑可不是件容易事,再加上我们又早已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最终以我实在跑不动,姐姐手中的水也早已漏了个精光而告终。
我们大口喘着气,拎着鞋缓缓走在溪边,暂时订下“和平条约”。待走到田埂旁,伸手折几根茎秆粗壮的油菜花,剥了青绿的外皮便放在嘴里嚼。姐姐总笑我不会挑,又将最为细嫩的几根递我,道:“喏,这样的才甜,知道了吧?”
我急忙点头,欢喜地接过它们,剥好一根叼在嘴里便随她往回走。回了河滩,各自找一块较为平整的石板躺下。我眯着眼,看向天空,望着流云,嚼着油菜花茎,感受它特有的淡淡清甜在口腔中荡漾开来,感受下午温度正好的暖阳洒满身上的每一个角落。
“姐,你看天上的云。”
“嗯。”
天上的云懒懒地横卧在蔚蓝的天空中,地上的我们静静地斜躺在平整的石板上。一时间,我们都不再言语,耳畔只有溪水还在低声吟唱。
我们和那些云还真像。我舒展胳膊,悠悠地想着。它们大概不知道我的想法,仍旧毫不在意地在空中漫步。
我在心中悄悄记下它们此时的模样,那年一切都仿佛美好到恰到好处的模样……
我轻轻地搁笔,熄灯,闭眼,入梦。梦里又见那片蔚蓝似海的天空,那些云还是悠悠地浮着,静静地向前,宛如一叶叶小舟,载着那些遥远的记忆,缓缓驶向远方,一如那年的模样。
(作者单位:湖北省保康县第一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