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洪泉
“自古乱世出英雄”。晚清时期,内忧外患纷至沓来,正是这样一个出英雄的乱世,特别是当时风起云涌的太平天国革命运动,造就了一批杰出的军事天才。三国时期有“东吴四杰”之说,周瑜、鲁肃、吕蒙、陆逊四人前后相继,共同奠定和支撑了孙吴政权的半壁江山。纵观整个太平天国革命运动中,杨秀清、石达开、陈玉成、李秀成的地位与作用,都与当年的“东吴四杰”颇多相似之处。笔者又进一步根据四人的性格特点和人生遭际,分别名之为“英杰”(杨秀清)、“雄杰”(石达开)、“豪杰”(陈玉成)、“俊杰”(李秀成),聪明秀出谓之英,膽力过人谓之雄,勇武奔放谓之豪,开明通达谓之俊。如此定性,虽有简单划一之嫌,却也可以借此概略勾勒出他们四位的神采与风貌。英杰:杨秀清
如果说金田起义之前,冯云山在组织宣传群众上居功至伟的话,那么金田起义前后直到1856年这段时间里,杨秀清则是太平天国当之无愧的头号功臣。这位原本以烧炭为业的的年轻人,一经投身起义队伍,就展现出了超人的谋略和胆识,协助——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代替洪秀全指挥全军北上、东进,定鼎金陵,在短短数年间便在军事上开创了鼎盛局面。
1851年1月23日,洪秀全在武宣东乡称“天王”,正式宣布建立太平天国,开始建立五军主将制度,而以杨秀清为中军主将。在金田起义爆发之后的半年内,杨秀清就肩负起编组和指挥太平军的重任,与前来镇压的清军艰苦周旋,屡屡破敌。
1852年4月,杨秀清指挥太平军巧妙地从永安突围,北攻广西省城桂林。因城高墙厚、防守严密,太平军作战月余未能攻克。杨秀清及时改变计划,避实击虚挥师北上,于6月3日占广西全州,12日占湖南道州,从此摆脱被动局面,转入外线作战。进入湖南后,在太平军怀恋故土、不愿远走他乡,而领导集团内部意见不统一的情况下,杨秀清力排众议,主张进军两湖,-意金陵。他说:“已骑虎背,岂容复有顾恋?今日上策莫如舍粤不顾,直前冲击,循江而略城堡,舍要害,专意金陵,据为根本,然后遣将四出,分扰南北,即不成事,黄河以南,我可有已。”这个意见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和“天土”洪秀全的肯定。后来历史的发展基本上实现了杨秀清的这一设想,也证明了他战略决策的正确性。
在战略上,杨秀清日标明确而不失灵活,不计一城一地的得失,不恋战于坚城之下。1852年7月下旬攻长沙不利,即下令主动撤围,疾趋湖北,于次年1月12日占武汉三镇。2月9日又下令撤离武昌,水陆并进,沿江东下,克九江,夺安庆,于3月20日占领江南第一大都南京。定都之后,军事形势依然非常严峻,天京处于清军江南、江北大营包围之下,太平军不得不以有限的兵力在3条战线上同时作战。杨秀清统筹全局,居中调度,先后派兵北伐、西征,并组织保卫天京的艰苦斗争。
后人评价这段历史,多认为太平军以偏师北伐,孤军深入、后援不继,又分散兵力多线作战,是一个注定要失败的战略。其实,在当时的形势之下,杨秀清并没有太多的选择。如果要整军全力北上,且不说沉湎于在南京“小天堂”中享乐的洪秀全等人不愿意,就是多年转战渴单安定的广大将士对继续远征也有畏葸情绪,而且北伐之战绝不会像之前沿江东下那样顺利,清政府必定会集中全力调兵固堵,一旦电兵于坚城之下,又没有后方根据地,结局更难预料。在太平军全力北上已不可能的情况下,杨秀清只能采取北伐、西征、防卫天京的战略。不能说杨秀清的指挥没有任何失误,比如北伐军的孤军深入,在无后方作战的形势下孤悬敌后,几路“添柴式”的援军不仅未能达到接应的日的,反而被清军分而制之,白白损失数万精锐。然而从全局来看,经过3年多的艰苦作战,到1856年夏,太平军在西线战场连战连捷,又在天京外围打破了清军设下的江北、江南大营,杨秀清苦心孤诣支撑的天国,终于达到了鼎盛局面。
定都天京之后,洪秀全即深居不出,安享太平,把军政大权委于太平天国第二号人物杨秀清,这无疑在客观上助长了杨秀清的野心。随着外部环境的相对安稳,杨秀清虚荣、骄傲、擅权的一面日益显现出来。特别是他借“天主下凡”的名义,屡屡申斥甚至要责打洪秀全,直闹到逼洪秀全到东土府封他为“万岁”,甚至将洪妻赖氏也叫到大殿上训斥一番,这几乎是要与洪秀全摊牌了。对当时已是太平天国第三号人物的北土韦吕辉等以下众人,杨秀清更是毫不客气,任意欺凌。随着这些矛盾的日益激化,1856年9月2日,韦吕辉突然率部从江西前线赶回天京,杀死杨秀清及其众多部属(大都是为天国出生人死的“老兄弟”),前后达2万多人,不久韦吕辉又为洪秀全所杀,这就是著名的“天京事变”。
“天京事变”是太平天围由盛转衰的标志,失去了杨秀清的天困,再也没有恢复到之前那样的全盛局面。近年来也有研究者指出,杨秀清“逼封万岁”一说证据不足,其死难真相仍有待考查。值得注意的是,洪秀全在1857年即为杨秀清平反,说他是“遭陷害”;1859年又接受洪仁轩歼的建议,将9月2日(天历7月27日)杨秀清被杀的日子定为“东王升天节”。这到底是出于笼络杨氏部下的需要,是出于对杨秀清功勋的怀念,还是其中另有隐情呢?无法明确得知。雄杰:石达开
太平天国首义五王之中,石达开最年轻,也最为后人所怀念,这或多或少与他的悲剧性结局有关。石达开是典型的少年英雄,他幼年丧父,八九岁即独撑门户,并练成文武全才,13岁时就因处事稳重、侠义好施,被乡人尊称为“石相公”。16岁被洪秀全、冯云山求访出山,19岁统兵,20岁封王,牺牲时年仅32岁。
在世时,石达开就获得了极高声誉,不论敌友,都给他以很高的评价。李秀成在谈及各王优劣才能时,“皆云中中,而独服石王,言其谋略甚深”。陈玉成认为太平军将领“皆非将才,独冯云山、石达开差可耳”。曾国藩说:“查贼渠以石为最悍,其诳煽莠民,张大声势,亦以石为最谲。”左宗棠也说他“狡悍著闻,素得群贼之心,其才智诸贼之上,而观其所为,颇以结人心,求人才为急,不甚附会邪教俚说,是贼之宗主而我之所畏忌也”。骆秉章说他“能以狡黠收拾人心,又能以凶威钤制其众”,是“首恶中最狡悍善战者”。直到石达开死去近40年后,“江淮问犹称……石达开威仪器量为不可及”。
白金田起义开始,特别是1852年西王萧朝贵在湖南长沙牺牲后,石达开率部屡当先锋,固长沙,夺岳阳,占武汉,略金陵,曾经28天挺进600公里,战胜攻取,所向披靡,清军闻风丧胆,称之为“石敢当”。建都天京后,他更是成为太平天国在军事上的顶梁柱,哪里战事最重最急,哪里就有他的身影。西线战场危急时,他奉命主持西征,湖口-战逼得曾国藩跳水,遂困湘军于江西,并遣军西进三占武汉,使西征达到全盛。天京危急时,他率军往救,与秦日纲等攻破围困天京3年之久的江南大营,解除了天京之危。旋即武汉告急,他又奉命往解武漢之围。当时一位美国传教士麦高文在其通讯中如此描绘石达开:“这位青年领袖,作为目前太平军的中坚人物,各种报道都把他描述成为英雄侠义的化身——勇敢无畏、正直耿介,无可非议,可以说石达开是太平军中的培雅得(法国著名将领和民族英雄)。他性情温厚,赢得万众的爱戴……”
就在太平天国与翼王石达开的事业都蒸蒸日上地发展时,“天京事变”发生了。就现有的资料来看,石达开应该在事前了解到将要发生的事变,并对“天王”洪秀全要诛杨表示了支持。但当他在事后回到天京时,发现韦吕辉杀戮太重,就进行劝阻。已经杀红了眼的韦吕辉顿起杀机,石达开虽然得以逃出天京,但其在城内的家人与部属却惨遭杀害,于是他在安徽举兵靖难,上书“天王”要求诛杀韦昌辉以平民愤,并得到全体军民支持。洪秀全只得下诏杀掉韦吕辉,并于1856年11月诏石达开同京主持军政大计,尊其为“义士”。石达开不计私人恩怨,努力稳定人心,终于使“天京事变”后太平天国面临的内外被动局面逐步扭转过来。
然而,经历了这场变故之后的洪秀全,疑忌之心更重。此时首义五王只剩下石达开,而石的能力之强、威望之高不在杨秀清之下,洪秀全因此对他处处提防、事事掣肘,并意图加害。石达开不得不于1857年5月再次避祸离京,前往安庆。之后,他拒绝洪秀全要他同京的邀请,率部独立作战,先后转战于浙江、江西、湖南、广西、贵州、云南、四川等地,但战事并不顺利。1863年5月,所部被困于四川大渡河畔,面对骆秉章的诱降,石达开决心舍一己性命以保全部属,后被押往成都,被施以凌迟酷刑。在刑场上,石达开从容就义,至死默然无声,观者无不动容,叹为“奇男子”。
在太平天困领袖之中,石达开是少见的既有卓越的军事才能、又有务实的政治头脑的人物。1853年3月定都天京之后,诸王享乐主义抬头,广选美女,为修王府而毁民宅,据国库财富为已有,唯有石达开洁身自好,从不参与。他在主政安徽期间,一改太平天圈初期“只破不立”的作风,组织各地人民登记户几,选举基层官吏,又开科举试,招揽人材,建立起省、郡、县三级地方行政体系,同时整肃军纪,恢复治安,赈济贫困,慰问疾苦,使士农工商各安其业。这也是他在人民群众中有很高威望的原因之一。
李秀成在被俘后总结太平天国十误”时,把石达开率军出走作为一项极大的失误。后世也多认为石达开与洪秀全的公开分裂是战略性的错误。事实是,在当时的情势下,石达开又能如何?正如有学者指出的,当时摆在石达开面前有几种可能:一是无所作为地让洪氏兄弟杀掉;二是除掉洪仁发、洪仁达、蒙得恩等人独掌大权;三是取洪秀全而代之;四是逃出南京,带领一支队伍继续反清,仍用太平军旗号;五是拉起反清队伍,不用太平军旗号;六是投降清朝。石达开选择了第四种。天京是回不去了,作为一代雄杰,他不可能束手以待,他也做不到像后来李秀成那样的忍辱负重。他选择了继续斗争,在太平天困的旗帜下,而不是在洪氏兄弟的压制中。这是一个战士、一代雄杰的选择。
相传曾困藩曾向石达开作《劝降诗》五首,石达开义正辞严,回复以《答曾国藩诗五首》,其文采与豪情均可称同类诗作中的上品。其中一首是这样写的:“扬鞭慷慨莅中原,不为仇雠不为恩。只恨苍天昏瞆瞆,欲凭赤手拯元元。三军揽500壮士乘夜进攻东门。他派300人在东门进行正面佯攻,白率200人趁守军不备,于隐蔽处将绳子甩上城墙,套住城垛,攀援而上,随即砍杀守军,打开城门,一举夺占武昌。他也因功被提升为殿右三十检点,统领陆军后十三军和水师前四军,并在一破江北、江南大营的战斗中屡立奇功。
陈玉成作战勇敢、治军有方,兼之少年才俊,因此从用兵到做人都透出一股豪气。在战略战术上,他大开大合,擅长避实就虚、辔悲赢马,万众梯山似病猿。我志未成人已苦,东南到处有啼痕。”这段诗歌往还的故事,更为石达开的形象增添了儒雅俊逸的风采。豪杰:陈玉成
石达开出走后,太平天国朝中老成凋谢,四面强敌压境,形势急转直下。这时,在战争中成长起来的青年将领陈玉成和李秀成顶替上来,成为天国后期的两根主要梁柱。
陈玉成虽然比李秀成小14岁,但他在1858年洪秀全重建五军主将制时为前军主将(李秀成为后军主将),封王也比李秀成早,因此成为太平天国后期军事上的头号人物。时人说他“威名震天地,是天朝第一个好角色”。《清史稿·洪秀全传》中这样评价他:“玉成凶狠亚杨秀清,而战略尤过之。”
陈玉成投身义军时年仅14岁,是一名“娃娃兵”。他苦练武艺,作战勇敢,练就了一身好枪法,很快当上了童子军的首领。1854年随西征军攻武昌,陈玉成主动请缨率迂回包围、灵敏快速、声东击西,被称为“三十检点回马枪”。曾国藩曾感叹“白汉唐以来,未有如此贼之悍者”。
陈玉成的经典之作是三河镇大捷。1858年9月,陈玉成与李秀成合兵攻克浦口,二破清军江北大营。此时,湘军主力李续宾部乘太平军在浦口作战之机偷袭皖北,围攻三河镇。陈玉成产即巾六合率部西进,于11月联合李秀成所部,并与三河镇中的太平军里应外合,三路兵马围攻李续宾大营,全歼湘军主力6000人,李续宾兵败自杀。战后,湘军首领胡林翼哀叹:“三河败溃之后,元气尽丧,四年纠合之精锐,覆于一旦,而且敢战之才,明达足智之士,亦凋丧殆尽。”此后一年多,湘军不敢东犯。1859年陈玉成被封为英王,第二年又率部会合李秀成、李世贤部二破清军江南大营,并东征苏州、常州,迎来了太平天国后期军事形势最好的时期。
此后,湘军恢复元气,在曾国藩、胡林翼的统一指挥下,全力争夺安庆这一战略据点。安庆是陈玉成的根据地,也是武汉、九江失守后在上游屏障天京的最后一座战略性城市。因此,湘军志在必得,陈玉成志在必守。但rt1于太平天国内部在战略指导思想上的不统一,导致陈玉成在一年多的时间里率军东征西战,始终未能集中力量于安庆保卫战中。
1860年9月,陈玉成到苏州与李秀成商议进军大计,酝酿第二次西征。随后根据洪秀全的旨意,决定由陈玉成、李秀成分别率主力沿长江两岸向西挺进,计划于1861年4月会师武汉。如果陈、李两军能按计划重占武汉,必然会牵动湘军全局,“安庆之固”将随之解除。可惜的是,陈玉成先是于11月在桐城西南挂车河与清军悍将多隆阿接战失利,接着在绕道西进后,于1861年3月攻克离武汉只有80公里的黄州时,又受到从汉口赶来的英国参赞巴夏礼的恐吓与欺骗,加上李秀成进兵迟缓、约期末至,遂决定率主力回援安庆。
第二次西征计划的落空,使得从战略上解围安庆的希望完全破灭,唯一的办法就是苦战解围了。川师后,陈玉成屯兵在安庆外围据点集贤关,洪仁玕等也率军前来增援。曾国荃、多隆阿、李续宜等部湘军密切配合,深沟高垒,围城打援;陈玉成则指挥太平军在城内阵地防御,在城外阵地攻坚。经过几个月的鏖战,湘军于9月5日炸塌安庆北门城垣,突入城内,守城将士全部壮烈牺牲。
安庆失陷后,陈玉成受到洪秀全的督责,并被革职。在这种情况下,陈玉成退守庐州,并先后派马融和、邱远才和陈得才、赖文光等率队远征西北,以期发展势力。1862年3月,清军进攻庐州,陈玉成孤立无援,率部突围,在寿州被反复无常的叛徒苗沛霖诱捕。苗把陈玉成送往清将胜保营中,胜保本是陈玉成手下败将,此时得意忘形,左右也纷纷叫陈玉成下跪。陈玉成大骂道:“尔胜小孩,在妖朝第一误国庸臣。本总裁在天朝是开国元勋,本总裁三洗湖北,九下江南,尔见仗即跑。在白云山踏尔二十五营,全军覆灭,尔带十余匹马抱头而窜,我饶你一条性命。我怎配跪你?好不白重的物件!”胜保又想以荣华富贵来诱降,陈玉成喝道:“大丈夫死则死耳,何饶舌也!”遂于1862年6月4日英勇就义于河南延津,时年25岁。
陈玉成的失败,从安庆失守的那一天已经决定。太平天国的失败,从陈玉成去世的那一天开始变得更加不可避免。
陈玉成去世,太平天困的丧钟也敲响了。俊杰:李秀成
李秀成与陈玉成是同乡,都是广西藤县人,两人还是很好的朋友。“后石达开时期”的太平天国有此二人,真是幸事。李秀成生于1823年,参加起义时已经28岁,因此他处事与用兵都比陈玉成稳健,李鸿章在给曾国藩的信中也提醒老师:“李秀成狡谋框怯,其用兵较狗逆稳。”
由于英勇善战,李秀成逐步升迁,到1856年初已经升为地官副丞相,在燕王秦日纲指挥下解镇江之围;3月,占领扬州、浦口;4月,大胜于高资,江苏巡抚吉尔杭阿自杀;5月,大破江南大营,天京解围。1857年9月,洪秀全以蒙得恩兼中军主将,陈玉成为又正掌率兼前军主将,李秀成为副掌率兼后军主将,韦志俊为右军主將,李世贤为左军主将。后又封李秀成为忠王。此后,李秀成东征苏南、浙江,西征江西、湖北,合兵以救天京,北袭以分敌势,千里转战,马上驱驰,为维护太平天国战斗到最后一刻。1864年7月19日,天京陷落,李秀成将H己的战马让给幼天王,自己改乘一匹劣马率兵保护幼天王从太平门缺口突围。天明时分,与大队人马走散的李秀成潜抵城郊方山一座破庙中暂避,却因随身所带财物而暴露身份,于23日被两个当地村民缚送清营,至8月7日傍晚被曾国藩下令处死,时年42岁。
作为太平天国后期的主要军事领袖,李秀成有两点与太平天国其他领导人迥异之处,一是他的愚忠,二是他的开明。也正是从这两点上,充分体现了他顾全大局、通达时务的“俊杰”品格。
天围后期,李秀成东征西援,独力难支,洪秀全不仅不从自身昏聩导致天国危亡方面找原因,反而一再严令甚至斥责李秀成,“三诏追救京城,何不启队发行?尔意欲何为?尔身受重任,而知朕法否?若不遵诏,国法难容。”李秀成提出“让城别走”的建议,洪秀全置之不理,反而把李秀成拴在京城,使其不能出救苏南。当时天京军民也都倚忠王为长城,李秀成说:“我到京,阖城欢乐,知我出京具(俱)各流凄(涕)。”在天京无破国希望时,李秀成一再恳请洪秀全撤离天京以求长远发展,洪秀全却被自己的天国梦迷住了心窍,“天话”连篇:“朕铁桶江山,尔不扶,有人扶。尔说无兵,朕之天兵,多过于水,何惧曾妖者乎?”1864年,在坚守天京的最后时光里,洪氏家族依然怀疑李秀成的忠心,时时处处加以提防和压制。一面是倚为泰山长城,一面是疑为贰臣叛将;一面是赖以守城护国,一面是责以雷霆霹雳。难怪李秀成说:“六解京围之后,并非主计,实众臣愚忠而对天王。我为其将,随军许久,末乐半时,只有愁烦。”可以说,李秀成的遭遇比石达开更令人伤心绝望,其才能、威望也不在石达开之下,但他却选择了愚忠于天王。
李秀成在亲自主持苏福省期间,曾经以积极的姿态、开明的政策对这块天国的财源地锐意经营。他注重改变太平军在士绅阶层中的形象,注意保护传统文化,积极救助难民和恢复社会生产与生活秩序。他自称:“苏州百姓应纳粮税,并末足收,田亩亦是听其造纳,并不深追,是以苏省百姓之念我也。”在围攻杭州期间,他射谕入城,对杭州将军瑞吕、浙江巡抚王有龄劝降:“各扶其主,尔我不得不由,言和成事,免伤男女大小性命。”城破之后,李秀成单骑入巡抚衙门,觅得自杀的王有龄尸首,装殓后发给路费差人送回,并放还了俘虏的清军总兵米兴朝、林福祥。与大多数太平军将领对清朝官员实施诛杀政策相比,李秀成在多方面表现出了罕见的谦和与大度,也表现了他在政治上军事上的远见卓识。
毋庸讳言,李秀成的“投降”问题是后世讨论最多的话题,这也决定了人们对他褒贬不一的态度。几十年来,论者各抒己见,“伪降说”“投降主义说”“就事论事说”等等,并末达成一致意见。一种可以讲得通的解释也许是,李秀成深知太平天国大势已去,天王已死,幼天王逃脱的可能性也不大,在他之下诸将既无帅才更不团结(其后汪海洋坐视李侍贤的失败和刺死前来投奔的李世贤就是明证),天国已不可复振,再长期斗争下去,只能是天困将士的无谓牺牲和中国实力的,“重内耗。我们是否能认为,李秀成正是从维护中华民族利益和爱惜天圈将士生命的角度出发,提出“收齐章程”(招降、保护和遣散太平军余部)的呢?
陈玉成和李秀成,两位非常相似的天国将领,身后遭际却大不相同,一个相对寂寞却英名长存,一个是相对热闹却毁誉共之。造成这种差别的原因,全在于李秀成在生命的最后16天里留下的让后人难揣难测的言行。也许正是这样一个丰富多彩甚至带了神秘色彩的忠王,才更能吸引人们长久的关注、敬重和同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