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隆有
说到苏轼,人们大都会不假思索地称其为大诗人、大词人。其实,在我国古代,自孔子之后,知识精英们,大都集官员、学者、文士三者于一身,而且把为政济世看得最高,把诗文看得最低,视为“余事”。面对百姓疾苦,苏轼就曾感叹:“平生五千卷,一字不救饥!”自少年时代起,苏轼就“奋厉有当世志”,观其终生,苏轼首先是杰出的政治家,其次才是伟大的诗人,而且正是其政治上的杰出,成就了其诗文的高格。
才华人格 卓然独立
宋仁宗嘉祐六年( 1061年),苏轼与弟弟苏辙参加由皇帝亲白主持的直言极谏科考试。试前,苏轼上了25篇《进策》、25篇《进论》,应试当场,写了《礼以养人为本论》等六论。如同此前的嘉祐二年(1057年),欧阳修见到苏轼参加进士省试考卷后,“惊喜以为异人”一样,宋仁宗读了苏轼苏辙兄弟俩参加直言极谏科考试的答卷后,回到皇宫,高兴地对曹皇后说:“朕今日为子孙得两宰相矣!”给其试卷判了最高等,苏轼的职位由此前的福吕县主簿升任京官大理寺评事。王安石时任知制诰,奉命替皇帝起草苏轼升职文书,给苏轼以高度揄扬,称:“尔方尚少,已能博考群书,而深言当世之务,才能之异,志力之强,亦足以观矣。其使序于大理,吾将视尔从政之才。”
苏轼的答卷和献文,远非一般的应试之作,而是全面深刻地阐述了其除弊救时的变革设想,针对性很强,也有一定的可操作性。南宋理学家朱熹在政治上全面守旧,既敌视王安石变法,更敌视苏轼革新主张,说:“东坡初年若得用,未必其患不甚于荆公(王安石)。”这也从反面说明,苏轼不仅不像司马光一样的守旧,而且在不少方面比王安石更激进。在变革主张和内容上,苏轼和王安石有相同之处,但不同之处更多:实施方法上,苏轼和王安石则基本相反。王安石急于求成,苏轼则反对骤变,要“安万民”主张稳妥渐变。恰如他在《问养生》一文所叙“余问养生于吴子,得二言焉。曰和。曰安。何谓和?曰:子不见天地之为寒暑乎?寒暑之极,至于折胶流金,而物不以为病,其变者微也。寒暑之变,昼与日俱逝,夜与月并驰,俯仰之间,屡变而人不知者,微之至,和之极也”,倘若突然之间即变寒暑昼夜,“则人之死久矣!”
熙宁四年(1071年),神宗特意召见苏轼,就王安石正大力推行的变法征求他的意见:“方今政令得失安在?虽朕过失,指陈可也。”苏轼答:“但患求治太急,听言太广,进人太锐。”建議“镇以安静,待物之来,然后应之”。“太急、太广、太锐”正是王安石变法在操作上从一开始就犯下的的致命错误。这给大批政治投机者制造了机会,他们大量涌进官吏队伍,直接导致了神宗一朝熙宁、元丰变法的失败,更导致了哲宗、徽宗两朝新法的变质,造成了残酷的党争和后来的奸人政治。任继愈有过评价:“王安石推行新法,极为神速,但是激化了矛盾,立足未稳,就被推翻。因此改革不宜速进,而应渐进。”
苏轼因批评新法而遭新党忌恨,新党失势后又因反对尽废新法而遭旧党敌视,结果是新党旧党都不待见他。宋孝宗赵眘为《东坡全集》作序,称苏轼“忠言谠论,立朝大节,一时廷臣,无出其右”。据马永卿《元城语录》,曾是苏轼政敌的刘安世,晚年也由衷盛赞苏轼的大节,称:“士大夫只看立朝大节如何,若大节一亏,则虽有细行,不足赎也。东坡立朝,大节极可观,才意迈峻,惟己之是信。在元丰,则不容于元丰,人欲杀之。在元祐,则与老先生(司马光)议论,亦有不合处,非随时上下人也。”这里所说的“惟己之是信”,就是苏轼始终坚持的变革主张,合于此则支持,不合则反对,绝不与时俯仰。元祐年间,朔党、洛党,共同攻讦苏轼。刘安世乃朔党领袖之一,能这样称颂苏轼,可见其对苏轼人格是何等的服膺。
王国维说屈原、陶渊明、杜甫、苏轼,“此四子者苟无文学之天才,其人格亦自足千古。故无高尚伟大之人格,而有高尚伟大之文学者,殆未之有也。”诚哉斯言!苏轼不仅以优美的诗文光耀后世,更以高尚伟大的人格烛照千古。
凤翔为官 勤政爱民
嘉祐六年(1061年)十一月,因考场出色的才华被皇帝赏识,苏轼被任命为大理寺评事、签书凤翔判官。
凤翔府地处秦岭山中,盛产竹木。每年都要砍伐大量竹木编成筏子,由渭河入黄河,运往京城开封,途中要经过三门峡黄河砥柱,本已够艰险了,官府还规定每年夏秋之交起运并交货。而每年夏秋之际,正是黄河涨水的季节,往来黄河运送竹木,非常危险,翻筏事故频发,百姓对此怨声不断。
苏轼到任不久,就深入调查,征求建议,寻求除弊之法。经过多方努力,遂改旧规,将竹木的运输事宜交给服役者选操筏人自行决定,避开河渭暴涨之期,“以时进止”。长期“破荡民业”之弊,遂“忽如春冰”而解。
苏轼还了解到,朝廷对百姓一些生活必需品的官卖政策,造成“民日益困穷而无告”,主张废除官卖,尽以予民。为了能尽快达到目的,苏轼一方面将具体情况报告凤翔知府,请以凤翔府的名义上奏朝廷,另一方面又以个人名义,上书宰相韩琦,请求帮助。
苏轼曾负责“理欠”,即追收百姓所欠官府债务。鞭打捆绑百姓,“日与小民结为嫌恨”,但每天所得甚微。一些服役者的无辜遭遇,更令苏轼深感同情。譬如:负责押运的竹木,被风浪冲走,要赔:看管的粮食布匹,时间长了霉烂,要赔:……朝廷和地方政府明知其冤,却迫于旧规,赔不起,就将其长期关押。有时逢朝廷大赦天下,但贪官污吏却趁机勒索,有钱行贿则释放,没钱行贿则继续“追呼鞭挞,日夜不得休息”。苏轼查出凤翔府还关着这种无辜者225人,于是敦请凤翔府上报朝廷,又私人上书具体主管相关事宜的蔡襄,恳请蔡襄“独断而力行之”,以使这225人得以回家“养其老幼,日晏而起,吏不至门,以歌咏明公之德”。《侯鲭录》作者赵令峙赞扬苏轼施政,“真得循吏之体”。循吏,古代对优秀地方官的美誉。
徐州抗洪,勇毅为民
宋神宗熙宁十年(1077年)四月,苏轼赴任徐州。七月,黄河决堤。
徐州城外的地势,洪水易积不易泄,抗洪任务分外艰巨。苏轼发动百姓,赶在洪水到达徐州城之前,修补好了堤坝,准备好了抗洪所需物资。八月二十一日,洪水淹到徐州城下,水量逐日加大,到九月二十一日,水深已将近3丈,水面高于城内平地达丈余,外小城东南角快被淹没,形势十分危急,城中富人争相出城避水。苏轼知道,富人一逃,民心必被惊扰,还如何守城?何况城外正是一派汪洋,此时出城,无疑主动送死。遂一边挺身高呼:“吾在此,水决不能败城!”以鼓舞人心,一边下令将逃跑的富人拦回城中。
苏轼从与城中父老的交谈中得到启示,决定在城东南修筑一条长堤,以预防洪水持续升高而入城。为与洪水抢时间,苏轼脚穿草鞋手拄拐杖,亲自到朝廷禁军驻徐州军营,对其卒长说:“河将害城,事急矣,虽禁军,宜为我尽力!”卒长深受感动,应声答道:“太守犹不避涂潦,吾侪小人效命之秋也!”立即率领兵士短衣光脚,自带工具,加入筑堤队伍。长堤刚筑好,洪水就到了堤下,正好被挡住,不得进城,民心遂安。苏轼却并未因此而稍有松懈,又于城内附城为长堤,并于城外将因为风浪不敢行驶的公私船只数百条,分散系于城下,以减轻洪水冲城的力度。接着又是风雨日夜不停,洪水暴涨,“城不没者三板”,随时都有被冲毁的危险。苏轼决心与城共存亡,白天黑夜都住在城上指挥抗洪,因事路过家门也不进屋,并命各级官吏分段把守。正如苏轼诗中记述,抗洪工作又惊险又艰辛,常是夜半“千沤发。水穿城下作雷鸣,泥满城头飞雨滑”。弄得浑身泥水,“日暮归来洗靴袜”。到十月五日,洪水终于逐渐退去,徐州城得以保全。
苏轼也没忘记城外百姓。当时徐州城外洪水际天,房屋被冲走,老弱被席卷,强壮者拼命奔逃,惊恐和饥饿交加,山丘上,树梢上,到处都有尸体。苏轼组织一批水性好的人,驾船载着食物四处抢救,救活了不少人。
洪水虽退,城外积水仍在,威胁仍在。有位和尚建议,凿通清冷口,将积水引入黄河故道排出。苏轼立即采纳,这次洪水对徐州城内外的威胁,终于彻底解决。考虑到洪水以后还会发生,苏轼顾不得稍息,紧接着又上奏朝廷,请求动用来年服役力量,增筑新城,并修建一条木岸。得到朝廷批准后,苏轼立即组织施工,设想很快落实,徐州抗洪能力得以较大提升。徐州百姓感念苏轼,“至今思焉”。
杭州理水 睿智施政
钱穆《国史大纲》称赞苏轼苏辙兄弟对世务“相当练达,凭他们活的聪明来随机应付”。的确如此。苏轼做地方官多年,每到一处,总是坚持调查研究,故其谋政多精确而睿智,施之于政,多见实效。
苏轼一生,两次到杭州任职,两次都主抓理水治湖,治绩斐然,有力地拯救并发展了升华了西湖之美,他是西湖的护美使者。
第一次是宋神宗熙宁四年至七年(1071-1074),苏轼任杭州通判两年半,期间,协助知府疏浚著名的钱塘六井,保证了府城饮用水的质量。
宋哲宗元祐四年( 1089年)七月,苏轼第二次到杭州,任知府,次年即组织疏浚西湖。苏轼看到西湖因久不疏浚,已淤塞过半,湖水加速干涸,长满野草,估计“更二十年,无西湖矣!”他上疏朝廷,痛心地说:“杭州之有西湖,如人之有眉目”,倘若“杭无西湖,如人去其眉目,岂复为人乎!”经过他的争取,浚湖工程终于在元祐五年(1090年)四月二十八日开工,百姓欢欣鼓舞,踊跃投入。
唐代大诗人白居易任杭州太守时,也曾疏浚西湖,引水灌田千余顷。白那以后,历代相延,疏而浚之,成为治理西湖的唯一法宝。苏轼漫步湖上,详观细察深思,久之,灵感突降:倘若沿袭旧法,将淤湖的污泥杂草从湖中掏出,如今湖中污泥、杂草极多,望之如云,掏出后,堆放到哪里去?西湖很大,南北相距三十里,人们绕湖而行,一整天也打不了个来回,这问题也需解决。何不来个废物利用,就将湖中淤塞之物在西湖中筑一条长堤,以通南北,则淤物去而行者便,岂不一举两得?治湖工程按苏轼的妙思进行,一挥而就。长堤修成,苏轼又命“植芙蓉、杨柳其上,望之如画”。既适用,又增美。杭州百姓欢喜不尽,亲切地把长堤称作“苏公堤”。
苏轼治杭,西湖修罢,还想改善杭州境内长江段险恶的水运状况,资金已筹备好了,适逢朝廷召还苏轼为翰林承旨。林希接任杭州太守,竞听信谄媚者的鬼话,怕工程坏了他的官运,遂作罢,并将资金挪作他用了。
据陆游《家世旧闻》,苏轼知杭州时,陆游的六世叔祖陆傅正任浙西路转运使属官,曾认为苏轼在杭修葺公廨、筑堤西湖,是劳民伤财,干的并非急需之事。杭州乃两浙路辖区,苏轼的动议,本已得到两浙路主管官员的同意,陆傅不过一小干事,却出来反对,这让苏轼很生气,在杭州府僚面前骂陆傅是“小丐”。很快,苏轼在杭的辉煌治绩,就让陆傅发觉自己反对错了,颇感内疚。后来,当宋哲宗和章悖陷害苏轼,向陆傅收集苏轼治杭的反面材料时,陆傅就趁机表达了对苏轼的敬仰和自己的忏悔,在朝堂上同昏君和权相唱起了反调:“是时岁凶民饥,得食其力以免于死、徒者颇众。”认为当年苏轼治杭是救民于水火,功德无量。搞得哲宗“默然”,章悖“不悦”。
定州治军 帅才难得
宋哲宗元祐八年( 1093年)九月,蘇轼被任命为定州知州。定州与辽接界,是北宋王朝北方边防重镇,苏轼一到任,就着力抓边防。
苏轼先派幕僚兼好友李之仪、孙敏行遍访驻军营地,仔细了解军队情况,得知白澶渊之盟以来,近百年间,因与辽国少有战事,北方延边诸郡军政渐驰,监管乏力,贪污盗窃,酗酒赌博,竞成风气。士兵日有逃亡,聚为盗贼,搞得百姓不能安居。苏轼根据情况,“因事行法,无所贷舍”,军风军纪,很快得以整饬。“军民白此稍知有朝廷法令,逃军渐少,盗贼亦稀。”苏轼进而了解到,军营现状极差,营房大段毁损,不蔽风雨,且多是偷地修建,面积很小,又年久失修,士卒妻儿子女挨饿受冻者,十有五六。苏轼感叹道:“岂可身居大厦,而使士卒终年处于偷地破屋之中,上漏下湿,不安其居?”即派3位将官带着工匠,“遍诣诸营,逐一检计合修去处”,预算所需建材和费用,情况既明,苏轼立即多方筹措资金,营房修建随之动工,快速进展。军中衣食稍足,苏轼就按照战法开展练兵,长期懒散混乱的军营,一下子变得风纪整肃,士气昂扬,像个军队的样子了,官兵对苏轼无不“畏服”。
第二年春季阅兵,由于军礼久废,官兵已不知上下级之间的礼仪规矩,苏轼命一切遵行朝廷军礼旧典,知州以元帅的身份,身着文官的服装坐于军帐中,将吏则戎装奔走于前,听从元帅吩咐。副总管王光祖是员老将,傲然军营惯了,如今却要他在一个书生面前俯首听命,觉得是受了莫大耻辱,装病不来。苏轼稳坐军帐,命令书吏起草奏状,要将情况上奏朝廷。王光祖振恐不已,急忙跑来参见苏轼。阅兵仪式按军礼规定进行,隆重肃穆,大振军威。定州军民对苏轼由衷敬佩,曰:“自韩魏公去,不见此礼至今矣!”赞美苏轼治军有方,和30多年前名相韩琦知定州时一样。
根据李之仪和孙敏行的调研,苏轼深知驻防定州以及沿边诸州郡的朝廷禁军,已是病人膏肓,单靠短时间的整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而且,考虑到宋辽关系的大局,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整军,那样会引起辽人惊恐,恶化边防形势。所以朝廷驻军,“缓急终不可用”。而沿边一带百姓迫于自卫,“带弓而出,佩剑而樵”。又自发成立弓箭社,组织有方,私立赏罚,严于官府。遇有紧急,击鼓集众,顷刻可致千人。器甲鞍马常备,随时可投入战斗。打起仗来,“人自为战,敌甚畏之。”当年范仲淹在西北抗御西夏,就特别重视民间弓箭手,有力地提升了边防力量。过去担任过定州知州的名臣名帅,如韩琦、庞籍,也都如此。近年由于推行保甲法,削弱了弓箭社,自然也就削弱了边防力量。苏轼上奏朝廷,强调“弓箭社实为边防要用,其势决不可废”。建议在边防地带废除保甲法和其它一些不利于弓箭社的措施,以大力推进弓箭社的发展。但朝廷不予理睬,苏轼也很快被贬官南方,他在定州的苦心经营,也随之终结。
苏轼有诗赞其友人曰:“腹有诗书气自华。”苏轼本人尤其如此。
崇文抑武本是宋王朝固守的国策,所以宋代文士多不愿谈兵,甚至耻于谈兵。苏轼则不然。他的父亲苏洵就“好言兵”。苏轼虽以诗文享誉天下,却也好言兵,当初应朝廷制科策试所献文章中,就多有谈兵的内容。元祐七年(1092年),苏轼还一度任过兵部尚书。苏轼的师友们对他的军事才华也颇为赞赏,还请他代写有关边防用兵的奏议。张方平为一代名臣,始终关注边防用兵,《宋史·张方平传》多次提到其有关奏议,其中熙宁十年(1077年)谏阻对西夏用兵的上疏,即由苏轼代写。宋神宗读了这封上疏,曾一度被打动,虽未采纳,但用兵惨败后深感后悔,“颇思其言”。滕元发擅长军事,为北宋中后期名帅,其于元丰四年所上《论西夏书》,也为苏轼代笔,意见与当时任同知枢密院事孙固基本一致。神宗不听,前方败报至,神宗悲叹:“悔无及矣!”
心系民瘼 惠民终生
《曲洧旧闻》说苏轼“性不忍事”,好仗义执言。作为官员的苏轼,一生最所不能忍者,都是国事民事,而尤以民事为多,认定为害民之政,必义形于色,口争之,笔讽之,为救百姓疾苦,甘受新旧两党夹击。
元祐六年(1091年)润八月,苏轼赴知颖州任,当年冬天,就碰上久雪成灾。苏轼“可怜扰扰雪中人”,一天晚上通夜不寐,思谋解救之策。他和夫人商量,想白掏腰包,“出百千钱造饼救之”,但这显然是杯水车薪。夫人提醒他,府僚赵令畴有救灾经验,何不与之商量。没等天亮,苏轼就把赵令畴找来。赵令畴果然了得。他告诉苏轼,如今颖州百姓的急难,主要就两点,一个粮食,一个柴火。而“义仓之积谷数千石,可以支散以救下民:作院有炭数万称,酒务有余柴数十万称,依原价卖之,二事可济下民。”苏轼大为赞赏,立即给朝廷写了《放积欠赈济奏》,得到许可后,救灾工作迅即在全州各县展开,颖州百姓顺利度过饥荒。赵令畴写诗赞日:
坎壤中年坐废人,
老来貂鼎视埃尘.
铁霜带面惟忧国,
机阱当前不为身。
发廪已康诸县命,
蠲逋一洗幾年贫。
归来又扫宽民奏,
惭愧毫端尔许春。
苏轼在身遭贬滴之时,仍力行善事。滴居惠州,适逢他的表兄弟程正辅任广中提刑,苏轼利用这层关系,为当地军民做了不少好事。驻广诸军,多缺营房,起居窘迫。苏轼建议,为之修建营房300间。农民缴纳秋粮,有司强行要求将其中一部分折成现钱。当时岭南钱荒,折现极其不易。苏轼建议,缴米缴钱,听民自便,不硬性规定。州城准备建桥,苏轼发现当地胥吏大多贪狠,极可能将建桥款中饱私囊,影响桥的质量,建议特选一位干练官员主持建桥事务。惠州城中,饮用水质很差。苏轼写信给广帅王敏仲求助,引浦涧水入城。南宋人费衮著《梁溪漫志》,特立《东坡谪居中勇于为义》一条,记述苏轼在惠州的义行后,感慨道:“凡此等事,多涉官政,亦易指以为恩怨,而坡公奋然行之不疑,其勇于为义如此!谪居尚尔,则立朝之际,其可以生死祸福动之哉?”
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六月,苏轼从海南北归至毗陵(今江苏常州)暂住。经常与阳羡(今江苏宜兴)友人邵民瞻游,乐其山水,想在此定居,以度余生。邵民瞻帮其打听到一处房子,要价五百缗,苏轼倾其所有买得,入住日子也选定了。一天夜里,苏轼和邵民瞻散步,途经一个村落,听见有妇人哭声极哀,苏轼遂走近细听,不禁为之震惊,感叹道:“异哉!何其悲也。岂有大难割之爱触于其心欤?”推门进屋,见一老太婆正涕泣不已。苏轼问:为啥悲伤成这样?老太婆哭着答道:我家所住,是一套祖屋,代代相传,已历百年。到我手里,竞被不肖之子卖给他人,我无奈迁居到此,想到“百年旧居,一旦诀别,宁不痛心!”苏轼为之怆然,因问其故居所在,竟然就是苏轼刚刚买下的房子。苏轼先再三宽慰老太婆,然后告诉她,你家老房是被我买下,你不必太过悲伤,我现在就还给你。说毕,苏轼就令人把买房的契据拿来,当着老太婆的面烧了,又把老太婆的儿子叫来,命其明天就把其母接回旧居,房钱也不问他要了。苏轼回到毗陵,积蓄既已倾尽,再也无力买房,只好借住在一个姓孙的人家,这年七月,苏轼就在借居的房子里去世了。
《宋史》本传说:“轼自元祐以来,未尝以岁课乞迁。”所以直到去世,阶官不过朝奉郎。宋代的阶官,就是官员的薪俸级别,共分29级,朝奉郎为14级,属偏低档次。苏轼入仕43年,曾任正三品的翰林学士、从二品的兵部尚书和礼部尚书,而朝奉郎仅为正六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