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泽举
一
位于戈登路南的菜市场一大早就热闹了起来。这个点儿来光顾的大部分都是年纪稍大的大妈、有钱人家的老妈子等等。宋玉静提着菜篮子走在这里就显得有些扎眼,因为她正是如花似玉的年龄。
两年前,宋玉静从前线调到了中央所在地——上海,正式成为了中央交通局的一名普通交通员。说是交通员,其实也没啥正事,日常工作就是负责各种用品采购、人员伙食之类的杂活。按说以她现在的年纪投身革命,应当去执行各种艰巨的任务为自己的信仰抛头颅洒热血的,然而她没有,而是兢兢业业地干着普通工作。
中央交通局的联络处是一栋独立的复式小洋楼,三层高,附带院子。回到一楼大厅里,宋玉静坐下来喘了口气,中午还要烧七位同志的午饭。
“嘭嘭嘭”,有人在敲院门。敲门的暗号是有规定的,这敲门声很急切,而且不是规定的暗号。宋玉静一下子警觉起来,掏出枪闪到了门边,低声问道:“谁?”门外却没声音了。迟疑了两分钟,她还是开了院门,只见一个奄奄一息的男人倒在了门边。她仔细一看,是特科的李同志,之前来这里开会见过面的。
宋玉静连忙将他扶了进来,掐了下人中。李同志缓缓醒了过来,一见是她,急忙问道:“陈科长在吗?”陈科长是宋玉静的上级,可是两天都没露面了。宋玉静摇了摇头,李同志喘着气说:“那只能靠你啦!赶紧去拜明路的陈公馆,那里正在召开一个各根据地代表的联合会议。通知大家紧急疏散,参会人员里出了内奸!中统特务马上就杀过去了!”
宋玉静吃了一惊,急道:“内奸是谁?”李同志想说话,可是已然出不了声了,挣扎了几下就断了气。情况紧急!宋玉静草草处理了一下,出门叫了辆黄包车往拜明路赶去。
到了拜明路,还没到陈公馆门口,老远就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枪声响了起来。大批的巡警和中统特务已将陈公馆团团围住。看来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宋玉静躲在不远处,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公馆,忽见侧门被炸开,好多人出来四面逃散,巡警和特务们分头追了上去。混乱中,她看见了陈科长,只见他左胳膊受了伤,飞快地钻进了马路斜对面的巷子里。
宋玉静快速跑了过去。拐了好几条巷子,还是没找到陈科长。正在犹疑,忽然背后有一只手捂住了她嘴巴,是陈科长!二人躲在一处角落里,陈科长道:“小宋,你怎么来了?”宋玉静连忙将特科李同志报信的事说了。
陈科长疑道:“李同志?他说了内奸是谁吗?”宋玉静摇摇头,陈科长刚要说话,忽听“啪”的一声枪响,好几名特务追了上来。陈科长赶忙从怀里抽出一个档案袋塞给她,急道:“保存好这个东西,我们分头走!”又是几声枪响,陈科长回击了几枪,摆手示意她赶紧逃走。
宋玉静藏好档案袋,快速钻进了身后的巷子里……
到了第二日早上,宋玉静买了份早报,看到了关于昨天陈公馆的新闻,一共牺牲十三名同志,里面就有陈科长,而且配了现场图片,十三具尸体并列成一排,惨不忍睹。
陈科长牺牲了!宋玉静伤心至极,恨不得马上查出内奸为陈科长报仇。按常理推断内奸不会在这十三名牺牲的同志里,但她又没有本次联合会议人员的详细名单,自然也就无从查起。还有,这个档案袋该怎么处理呢?犹豫再三,她打开了档案袋,是几份文件和一张潦草的地图。大致内容是:随着反动势力的疯狂围剿,各根据地的反围剿斗争已经白热化。但是由于武器装备落后,反围剿斗争兵力一直比较薄弱。组织上有鉴于此,秘密筹集了一批枪支弹药,准备运往各根据地加强武装力量。
可是,在以中统为首的特务组织的严密布控下,各省的交通要道都盘查得异常严格。所以组织上才紧急召开这次联合会议,主要议题就是研究如何將武器安全运达各根据地。
地图上标明的密密麻麻的线路应该就是会议讨论出的结果——运输武器至各根据地的路线图。这个运输方案可是牺牲了十三名同志换来的,应该马上将运输方案送到各根据地负责人手里,尽早实施才对。
整整一个下午,宋玉静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她拿不定主意该怎么办。可形势已经迫在眉睫,她决定违反组织纪律启用自己的秘密身份——特科第一机要员!
二
宋玉静表面上是交通局的交通员,实际上她另有秘密身份,就是特科的第一机要员。经过多方努力,特科搭起了一条可以直接联络各根据地的秘密联络线。通过这条线,特科可以随时将搜集到的情报快速传达各根据地。在这条秘密联络线上,中央交通局是一个重要的情报中转站,特科才安插了宋玉静。因为身份的特殊性,整个交通局内部都没人知道。
以前,每次有情报需要她传递时,都是上级薛老板主动联系她,她自己不能擅自联系上级,否则就违反了组织纪律。可是现在,宋玉静顾不了那么多了,这份方案太重要了,必须马上通过秘密联络线传达到各根据地负责人手里。她用相机将方案拍了照,然后拿着档案袋去了同和茶馆。以前每次有情报需要她传递时,薛老板都会在茶馆门口挂一个“新到好茶,欢迎品尝”的木牌子。
半个小时后,宋玉静到了茶馆,门口没有挂木牌子。她瞄了眼四周,确定没人跟踪才走了进去。在茶馆左边的偏房里,她看到薛老板正坐在床沿上抽纸烟呢。薛老板一见是她,吃惊地说:“宋玉静同志!你怎么过来了?这是违反纪律的!”
宋玉静忙说:“我知道,但是我遇到了十万火急的事情!”旋即将陈公馆事件以及运输方案的事情详细说了,然后还说出了她自己的想法,准备启用秘密联络线传送运输方案。运输方案她已经用相机拍了照留了底,只等上级同意后马上就可以实施。
不料薛老板一下子火了,吼道:“宋玉静同志!你有什么权力启用秘密联络线?你知道这条秘密联络线有多重要吗?万一被敌人截获,立马就会掐断特科同各根据地之间的联络。我看你是疯啦!”宋玉静一时无言以对。
薛老板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陈公馆事件组织上已经知道了。你刚才说运输方案是交通局的陈科长交给你的是吧,我也知道方案很重要,但是内奸到目前为止还没查出来。你想过没有,万一这是敌人设下的圈套怎么办?若是趁我们传送情报时获取秘密联络线呢?”
宋玉静愣了一下,犹疑道:“你怀疑陈科长?可早报都登出来了,他已经死了呀。如果他是内奸,没可能傻到把自己的性命都搭进去吧。”薛老板严肃起来:“在内奸没查出来之前,我可以怀疑任何人。当然也包括陈科长,因为他也是本次联合会议的与会人员。早报刊登的照片上的尸体脸部模糊不清,谁能断定一定是陈科长?”宋玉静没有再争辩,而是问他运输方案该怎么处理。
薛老板沉吟一阵,说道:“先交给我吧,我马上向上级汇报。你这两天多留意茶馆,如果木牌子挂出去了,就说明上级同意了你的想法,你可以马上实施情报传送。”宋玉静应了一声出了茶馆。
由于陈公馆事件的发生,宋玉静担心联络处暴露,就另外租了一个地方暂住。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她穿过几条弄堂,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子门口,刚要开门,忽觉背后有人。
她右手去掏腰间的配枪,还没掏出来,那人忽然几步蹿上来,竟是陈科长!陈科长道:“先进去再说。”宋玉静快速开了门,将他让进了屋里。
二人在桌子旁坐了下来。陈科长问:“档案袋呢?”宋玉静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按照组织纪律,她不能说出自己的秘密身份,更不能说出档案袋现在薛老板手里。看她不回答,陈科长说:“我跟踪你去了同和茶馆,档案袋到底在哪里?”
宋玉静先是一惊,然后想了想,开了口:“陈科长,我只能告诉你,档案袋现在很安全,而且组织上正在想办法处理档案袋里面的东西。”
陈科长惊奇地看着她,因为这些话完全不应该从一名普通交通员的嘴里说出来。宋玉静将早报拿给他看,陈科长苦涩地笑了笑,说看来是敌人弄错了,报上那位同志只是身形像他而已,而且脸部被炸弹毁了容,已经辨认不出来了。
沉默一阵,陈科长说:“宋同志,你另有秘密身份对不对?”宋玉静还是沉默,这是铁的纪律!陈科长点了点头:“我知道纪律,我不问了。既然档案袋已经妥善处理,我也就没啥担心的啦。”
这时,宋玉静忽然想起联络处里李同志的尸体,因为当时太匆忙,只是放在了储藏室里。眼下天气这么热,应该早点让遗体入土为安才是。她跟陈科长说了,陈科长点了点头。
二人弄到一辆手推车来到联络处,四周查看了下,确定小洋楼一切正常后,才推着手推车进了大门。绕到后院,宋玉静开了储藏室的门,用手电筒四下一照,除了常见的物品外,哪还有别的东西呢?李同志的尸体凭空消失了!
三
陈科长来回踱了几步,开口说:“李同志会不会是假装死亡?”宋玉静忙说不可能,陈科长突然说:“我现在怀疑李同志就是内奸!”他本名叫李士年,隶属特科总务科。他虽然不是本次联合会议的与会人员,但很可能知道会議的大概情况。
刚开始,组织上在筹备联合会议时,为了保密,分别派不同的人员去接各根据地的代表。但是在接送过程中出了一个小插曲,有一名同志突然发病,不能按时过去接人。组织上一时又找不到合适人选,就让李士年去了。李士年本身就安排了接待一名与会代表,这样的话他等于一个人要接两个根据地的代表。虽然是个小插曲,但李士年猜出,组织上可能要开一个有各根据地代表参加的联合会议。虽然他不知道联合会议的具体内容,但是身在特科,不可能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现在他的尸体忽然不见,这就加重了对他的怀疑。
宋玉静问道:“如果李士年是内奸,他为什么要假死来骗我呢?而且还专门告诉我联合会议有内奸的消息,让我赶紧过去通知与会人员疏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陈科长分析,应该不是为了运输方案。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只需带一帮手下扑过去就行了,没必要多此一举。
二人均陷入思索之中。陈科长心念电闪:“我看李士年是知道了你的秘密身份,加以利用。”宋玉静又回忆起薛老板在偏房里说的话,顿时慌了神。
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比运输方案还重要,那就只能是特科同各根据地之间的秘密联络线了。而且参与联合会议的各根据地代表在陈公馆已经被消灭殆尽,只要再掐断秘密联络线,运输方案就是再完美又有什么用呢,根本无法传送到各根据地负责人手里。
宋玉静沉吟一阵,又望了陈科长一眼,将自己的秘密身份及心里的隐忧全部说了出来。陈科长听完无比震惊,没想到自己领导下的一名普通交通员,竟然是中央秘密机关——特科的第一机要员!
愣了愣神,陈科长暗道不好,问她刚才去同和茶馆是不是去见自己的上级。宋玉静点点头。陈科长说:“李士年如果知道了你的秘密身份,肯定会一刻不停地派人盯着你。你去了茶馆,他马上就会知道,估计这时候你的上级已经暴露了。”
宋玉静听完浑身发颤,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啊!这时,忽听联络处大门像是被人推开了,接着是一连串紧急的脚步声。陈科长说道:“不好!看来是特务们跟踪过来了!”宋玉静拔出枪就要冲出去,陈科长却拉住她向厨房里跑去。
进了厨房,陈科长挪开角落的一口米缸,下面竟然是一个黑幽幽的洞口。宋玉静当先下到了洞里,陈科长紧随其后,然后又将米缸挪回了原位。陈科长告诉宋玉静,这是中央交通局秘密修建的一条暗道,直通徐汇区的天主教堂。
二人摸黑往前走,陈科长殿后,忽觉背后像是有响动。回头一看,有一团明火在移动,看来特务们已经追上来了。陈科长说:“往前走,很快就到天主教堂了,我留下来掩护你。”见宋玉静还愣在那里,陈科长吼道:“宋玉静同志!到现在为止我还是你的上级,执行命令!”
宋玉静望了陈科长一眼,眼角忽然有点儿湿润,随即转过头快速向前跑去。刚跑到一个拐弯处,忽听“轰隆”一声巨响,看来是陈科长子弹打完了,拉响了随身携带的手雷。
四
宋玉静跑出一段路,看到一架铁梯,顺着梯子爬上去,掀开一个圆水泥盖子,发现自己已在天主教堂的后院里。走出教堂,四周都是人,宋玉静一闪身钻进了人群,之后找了一家偏僻的旅馆住了下来。
挨到天明,宋玉静决定还是冒险去一趟同和茶馆,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化装了一下,坐着黄包车过去了。路过茶馆时,她见茶馆里一切如常,门外显眼处挂出了“新到好茶,欢迎品尝”的木牌子,看来薛老板还没有暴露身份。
回到旅馆,宋玉静进进出出忙活了一阵子,一直到晚上八点钟,她才向同和茶馆走去。一进茶馆,埋伏在暗处的特务就将她控制住了,然后押着她来到后院的偏房里。
偏房里的灯忽然亮了,黑压压地站了十来个特务。为首一人坐在桌子旁,穿着一身灰色中山装,五短身材,正是在交通局联络处里已经“死”了的李士年!见到宋玉静,李士年笑着说:“宋小姐,重新认识下,鄙人李士年,系中统上海站情报处中校处长,在特科卧底六年。”
宋玉静没吃惊,而是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李士年夸道:“不愧是特科第一机要员,处乱不惊!”正如陈科长所推断的,李士年就是本次联合会议的内奸。
由于中统上海站近期实施残酷的“清剿行动”,组织上迫于形势,发出了近期不再举办人数较多的工作会议的指令。而这时,李士年忽然受命接待两名根据地代表,又通过打听相关负责接待的人员,他猜到本次联合会议必然十分重要。
他派手下通过暗中跟踪其中一名根据地代表,摸清了会议的具体地址在陈公馆。而且他还派手下化装成电工,借着给陈公馆检查电路的机会在隐秘处安装了窃听器。
会议当天,窃听器里传回了模糊不清、断断续续的声音,李士年本来可以在适当时机率领手下冲进陈公馆逮捕所有根据地代表,而且还可以轻易得到运输方案,但他没有那么做,他想到了特科与各根据地通讯的秘密联络线。要想掌握这条秘密联络线,有一个前提就是特科必须有什么重要情报需要快速传达到各根据地负责人手里,这样秘密联络线才会启用。只要一开始启用,李士年派人暗中跟踪,那整条秘密联络线就浮出水面了。
顺着这个思路推想下去,李士年想到了联合会议集体讨论形成的运输方案。这个运输方案按常理是应该由各根据地代表直接用脑袋“装”回去的,因为这样最为稳妥。但如果这些代表们回不去了,确定下来的运输方案又要马上执行,唯一的方法就是启用秘密联络线快速将运输方案告知各根据地负责人。想通这一点后,李士年当机立断布置了后来的行动。
宋玉静静静地听着,然后问道:“你当时单单跑来告诉我,是不是早已知道了我的秘密身份?”李士年摇了摇头。
他平时的工作中也会和交通局接触,自打宋玉静进入交通局的第一天,他就开始怀疑她另有秘密身份。而且他利用身在总务科的职务之便,暗中调查了她的个人档案,发现档案中记录的前线部队里根本没有宋玉静这个人。他早就听闻特科里有一名女机要员,专职秘密联络线上的情报中转。虽然宋玉静疑点甚多,但还是没有确凿的证据。为了破获这条至关重要的秘密联络线,李士年决定赌一把。
李士年望着她说:“看來我的运气不错,赌赢了。”在布控陈公馆的同时,李士年掐准了时间,自己来到了联络处的门口。他装作奄奄一息的样子,透给宋玉静联合会议里有内奸的消息。宋玉静不知是计,赶紧赶了过去。等她赶到现场时,李士年手下的特务们已经行动了,而且故意留了陈科长活口,让他带着档案袋逃了出去。
这一切为的就是让这位有着秘密身份的特科机要员宋玉静得到档案袋。而后李士年又故意在报纸上刊登陈科长已经死亡的消息,这么做一是为了把水搅浑,让对方怀疑陈科长是内奸;二是为了让宋玉静别无他法,逼迫她启用自己的秘密身份。
果然一切都如李士年所料,宋玉静得到档案袋后,知道里面情报的重要性,又看到报纸上说陈科长牺牲了,没有办法才违反组织纪律启用自己的秘密身份,主动联系了自己的上级薛老板。此举让李士年欣喜若狂,他安排的手下早已在暗中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顺藤摸瓜就摸到了同和茶馆。
宋玉静低着头说:“你们既然已经跟到了这里,想必薛老板已经落到你们手里。他,他还活着吗?”李士年没吱声,目光游离,像是又回忆起了昨晚的惊魂一幕!
五
薛老板昨天下午见完宋玉静后,就把自己关在偏房里,一直挨到天擦黑,他将运输方案揣在内衣口袋出门了。看样子他要去特科汇报这一突发情况,李士年化装成一名洋行经理,带了五名手下跟在后面。
这种突发情况应该向特科主要领导汇报的,李士年虽然卧底多年,却从来没有见过特科的主要领导。也许就在今晚,他不但能掐断秘密联络线,而且有可能捕获特科的大人物。
薛老板来到公交车站,上了巴士。李士年自己上了巴士,让五名手下坐在轿车里尾随其后。巴士刚要在站点“大上海歌舞厅”停下来时,车上忽然冒出几名打劫的小赤佬,手里都拿着刀子。李士年打扮得像个有钱人,自然就成了几人眼中的财主。一名小赤佬拿刀逼着他,另一名就要上来搜身。
李士年急了,他带着一把手枪就插在口袋里,万一给薛老板发现,那还了得。眼看两名小赤佬缠着自己不放,李士年知道跟踪计划已经失败,他快速掏出手枪结果了他们。薛老板一看情况不妙,刚跑到车门旁,李士年就已经闪了过去,抬起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捕获薛老板后,李士年严刑逼供,弄得薛老板只剩下了半条命,可他依旧没有吐露半个字。李士年只得放弃,亲自带领手下蹲守在同和茶馆里,看有没有其他人过来跟薛老板联络。此时,另一组手下汇报说抓获了陈科长,可人已经被炸死了,而与他接头的宋玉静溜掉了。李士年听完沮丧到了极点,正坐在偏房里想着该如何向上峰汇报,没想到宋玉静又主动送上门来了。
宋玉静之所以会第二次去同和茶馆,就是为了见薛老板一面。这是出于对同志的关心,却不料此举让她落入了李士年撒下的网中。
李士年望着宋玉静说:“只要你说出秘密联络线,我可以保证你的人身安全,而且还可以给你一大笔钱送你出国。”宋玉静沉吟一阵,提出要见薛老板一面。李士年盯了她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
六
几个人出了茶馆,坐车来到淞沪警备司令部监狱。宋玉静被两名特务押着,带到了一间密不透风的牢房里。等牢门一打开,就看见薛老板躺在角落里,已经奄奄一息。宋玉静上前几步,紧紧地握住薛老板的右手。薛老板睁开眼发现是她后露出吃惊的眼神,宋玉静没有出声,她清楚牢房周围此时肯定布满了监视他们的特务。
她刚要抽出手去抹掉眼角的眼泪,薛老板却没松手。宋玉静感觉到薛老板的手指在她的掌心滑动。沉默了几分钟,二人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会心的笑容。这时,牢门“哐啷”一声打开了,两名特务强行将宋玉静拽出去带到了一间审讯室里。
李士年坐在那里,淡淡地说:“你的要求我满足你了,那我的呢?”宋玉静冲着他微微一笑,始终不发一言。就在几分钟前,薛老板已经用手指在她手心里写字,告诉她敌人获取的运输方案是假的。薛老板每次去向上级传递情报时,第一次身上携带的情报都是精心伪造的,万一路上出了意外,可以用假情报迷惑敌人。一路上确定安全无误后,他才会返回将真情报带上再过去。这是有严格规定的工作流程!
宋玉静知道后虚惊一场,用指尖写字,告诉薛老板自己看到了茶馆门口悬挂着的木牌子,已将运输方案通过秘密联络线安全传送了出去。薛老板当时感觉到宋玉静在他掌心写的字后糊涂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向上级请示呢,在半路上就被李士年抓了,怎么可能去挂木牌子呢?木牌子是谁挂的呢?
后来二人想明白了,是李士年帮的忙。他控制了薛老板后,又順道控制了同和茶馆。通过审讯茶馆里的茶博士,得到了他们的老板会偶尔挂这个木牌子。李士年是老特务了,马上就联想到这可能是薛老板同上下线之间的一个联络暗号,于是命手下赶紧挂出了木牌子,看有没有薛老板的同党自投罗网的。碰巧宋玉静过来后发现了悬挂着的木牌子,以为上级已经同意了她的计划,于是马上启用秘密联络线将运输方案传送给了各根据地负责人。
宋玉静、薛老板二人怎么也没想到这次传送情报还得到了敌人的“帮助”,误打误撞才将运输方案传送到各根据地负责人手里的,所以才会在牢房里露出会心的笑容。
宋玉静落到李士年手里后,始终不肯说出秘密联络线,最后也被关进了陆军监狱里。
李士年虽然没有获取秘密联络线,但是从薛老板手中得到了运输方案。他当时虽然在陈公馆安装了窃听器,但是窃听到的声音模糊不清,毕竟没有亲眼看到过真正的运输线路图,所以难辨真假。运输方案到手后,李士年如获至宝,连忙上报了上峰。
上峰以为得到了运输方案,又杀害了联合会议的大部分与会人员,就等于彻底粉碎了根据地的武器运输计划,却没料到运输方案是假的。同时,由于运输方案的成功传送,那批珍贵的枪支弹药得以安全送到了各根据地手里,有力地加强了各根据地的武装力量。
上峰得知这一消息后,一气之下将李士年逮捕入狱,几天后秘密执行了枪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