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英思
在战事纷繁的年代,许多战果不凡的战斗因种种原因而逐渐被历史的尘埃所湮没,广西百子坳(又称“鬼子坳”)伏击战便是其一。民国时期新桂系“三巨头”之一的黄旭初在其回忆录《从辛亥到抗战》一书中,30章里有12章回忆全面抗战爆发后的历程,其中专门整章记载一个战事的只有两章,即抗战回忆之三的《昆仑关血战记》和抗战回忆之四的《柳州百子坳歼敌奇迹记》。在百子坳战斗的记述中,他写道:“在前一次,则有昆仑关连续两周的浴血苦战,歼灭了敌军一个旅团,我获大捷……在后一次,又有柳州百子坳之役,我一步兵团独立伏击三日,毙敌千人以上,而我仅伤一兵,创从来战事所罕有的奇迹,是安可不特为表彰呢!”
到底百子坳的战斗情况如何?能让黄旭初如此念念不忘,多年之后仍这样关注并追记呢?
百子坳伏击战经过
百子坳伏击战发生在日军第二次侵入广西的末期。
1945年5月中旬,黔桂路上的日军开始后撤。国民革命军第四十六军第一七五师五二五团在团长卢玉衡的率领下,奉命与友军向柳州尾随追击敌人,因卢团果敢,被派任前锋。部队一路从河池都安,经宾阳、上林追进,在迁江与敌军对峙数日,时有激战。后卢团在迁江上游渡河,到忻城县思练圩,得知邕柳和迁江、忻城、宜山通往柳州的公路汇合处,离当地有12公里的大塘圩,集结配有4辆战车和4门野炮的敌人两三千人,正准备向柳州方向逃窜。
因大塘之敌比我方占有明显优势,而且装备精良,若强攻,我部徒招损失:若这样放过,又心有不甘。而卢玉衡对这一带并不陌生,且他的第三营副营长覃仲豪正是里高人,对这里的地形更为熟悉。因此,他决定在离大塘(今忻城县大塘镇)约20多公里的百子坳(今属柳州市柳江区里高镇境)伏击敌人。
从大塘往东撤往柳州,必须途经的柳江县里高至三都(今属柳州市柳江区)之间,有一段8公里长的劈山公路,从山峡中通过,窄窄的,地势非常险要,其中百子坳最险。百子山南面山峰海拔551米,北面山峰海拔559米,为石灰石山体,柳邕公路下劈4米多深,自东向西通过其山脚下。百子坳则位于板六村与盘龙村交界处,相传观音在此坳送子百子,故名“百子坳”。坳侧两旁悬崖陡壁,从峡谷中经过的公路呈“之”字型盘转,长约1公里。这里当时为从柳州到南宁的必经之路,山体坚硬,山陡路窄,两旁有树林,地势险要,是埋伏的理想之地。
卢玉衡.1905年生,黄埔军校第一分校(南宁分校)步兵科毕业,后人陆军大学特别班学习。曾任第四战区第十六集团军总司令部参谋处第一科科长,分管作战和教育。1945年春任五二五团团长,率部参战。
这场战斗的情形,柳州市和柳江县、柳州地区及忻城县的地方志都有或多或少的记载,黄旭初对此有较为详尽的描述。综合相关史料,可以知道这场战斗的大致情况:
部队尽量携带子弹和两天的粮食,伙夫和行李都留下,只有团长和副团长骑马,乘夜绕道轻装前进。到里高,卢玉衡向当地人士宣布:他们将在百子坳伏击最后一批撤退的敌人,而且因其他已撤退的敌人不可能回援,所以定能取胜。部队只携带很少粮食,请大家帮忙代办,合力收拾这批鬼子。将来敌人遗下的武器用品,给大家要,决不追缴。
民众为此踊跃支持,不仅纷纷主动为部队煮饭送菜,而且自卫队等还主动去侦察敌情,把了解到的情况及时报告给部队。
在战斗部署上,卢玉衡采取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做法,竞不留预备队,将一个营埋伏于百子坳口负责封锁:一个营扼守百子坳東边的要隘:另一个营则到牛屎坳一小山包阻击可能从坳口通过的敌人。柳江、忻城附近的自卫队也配合作战,被命令在公路两侧扼守。军民在修好工事后,分头埋伏,并布置迫击炮阵地,构成密集的火力网。
数千敌人陆续而行。前后打了3天,而且是越打越勇,指战员越战激情越高,效果也就越好。
战斗首先在6月16日凌晨打响。这一天通过的是敌人小股部队。日军第三师团第六联队于原地收容步兵第三十四联队一个大队后,于15日晚9时从大塘出发,先头第二大队于16日凌晨到达百子坳。
敌人进入伏击火网后,我方军民居高临下,枪炮齐发,火力猛烈。双方开火了约两个小时,日军前卫第二大队主力冲出伏击圈。紧接其后的辎重最多的第七中队尚被围困在坳中公路上,位于后面的联队本部本欲前进增援,无奈路窄且弯,道路两旁又悬崖陡峭,根本无法向其靠拢。被困之敌欲后撤,辎重又堵塞道路,只好以大路两旁的大石作为屏障,展开抵抗。
战至下午,我军及自卫队利用有利地形节节逼进,迫使日军炮兵进行零距离射击,步兵则以死马和同伴尸体做掩护,拼死挣扎,可无法占到便宜。黄昏后,我军攻势渐弱,日军第七中队及第六联队本部趁机冲出伏击圈。
半夜,日军第六联队后卫第一大队进至百子坳后半段及牛屎岭时,再次遭到我军和自卫队伏击。
日军尸体遍谷,仍逃脱不了。17日白天没有太多的战斗,日军只时不时开枪,掩护其同伙把死者尸体拖到山谷两头火化。被焚的日军尸体发出阵阵腥恶臭气味。
第三天早晨,他们发现百子坳左侧勒桃弄口有个高坡,没有悬崖峭壁,而且可以过到东面的长洞屯。恰好我军的兵力集中在百子坳公路南边,北边空虚。日军因此派迫击炮兵偷偷翻过阵地左侧的杨家屯后背山,登上牛屎坳对面的高山。控制这一制高点后,架上几门迫击炮向我方阵地实行强攻。敌一发发炮弹在我方阵地上爆炸开花,弹片纷飞。当时我方正得到后勤和村民们送来的饭菜,大多数人正在舀饭举筷,受此打击,伤亡惨重,一营三连当场被炸死多人。其他连队也都有或多或少的损失。日军趁机集中主力攻击我方薄弱环节,从勒桃弄口突围出去,逃出伏击圈,于上午10时逃到白见村,21日夜逃至柳州与其主力会合。
战斗歼敌的真实情况
百子坳战斗,日军损失惨重。但战斗中到底毙敌多少?我方的伤亡人数又是几何?事实上与黄旭初所说的略有出入。
为纪念百子坳战斗胜利,当时部队和当地政府以及民众将百子坳又称为“鬼子坳”,并在百子坳的坳口建石砌牌坊,又筑纪念亭,立纪念碑,记叙歼击战经过。因历史变迁,纪念亭已被毁,碑则一度被人移作洗衣石,字迹已经模糊,难于辨认。有关部门经找附近知情人多方核对,始得亭、碑状况及碑文内容。原亭高约5米,呈六角轿顶。亭前建一牌坊形门,中门上书“鬼子坳”三字,左右两小门分书“精忠” “报国”四字(卢玉衡题),门联“百子忆人泪,千军万马魂”为国民革命军第八十四军军长覃连芳所赋。亭前柱对联为卢玉衡题:
百子坳前清血债
蓬莱岛上吊孤魂
碑立于亭中,高1.65米,宽0.8米。碑文分两部分,上半部分为《鬼子坳序》:
陆军第四十六军一七五师五二五团
此坳原名百子,今日庆得千孙。柳忻疆域,骤起抗日。本团乙酉端午,截击倭寇三千。出奇制胜,以寡敌众,前仆后继,激战三日,杀敌千人,战马二百。遗尸遍野,血流成河。火化瘴气盈空,数月犹腥。敌寇败北,特立碑以志念。
下半部分为《迁柳歼敌战斗经过》:
溯自日寇侵华,迄今八载。虽告口口口口口口(注:此处字迹不清),去秋,行将崩溃,犹图孤掷,重窜桂郡。南疆军民,奉上之命,本团通令歼敌于迁柳之间。众将士浴血歼敌战果:
五月二十九日,团开始向石陵、迁江二地进发,跟踪追击,凡四昼夜。官兵同命,奋力争取战斗时机,绕石陵,夺迁江,北经红河,扫荡残敌,歼灭日寇四百,战马三十。我官兵阵亡四十八,伤七十三。
团扫清迁敌后,即向柳州急连,抵思练,侦知由迁江、宜山败退之敌约三千,战车四辆,野炮四门,纠集大塘附近,均为战败残敌。决以全力绕道北荡,进击里高、三都沿线。六月十六日,于门头、百子坳、牛屎坳三线伏击,围敌三日,反复袭击,歼敌二百余,战马六十余,俘马若干,战利品无算。祭则向英灵——我军阵亡官九,士兵二十。
我军阵亡名单(注:因字小刻浅,已被践踏磨光无迹)。
门头在百子坳西1公里多处,牛屎坳在百子坳东不足1公里处,两者均为百子坳的延伸,是当时战斗的主要阵地。
因《鬼子坳序》有“激战三日,杀敌千人,战马二百。遗尸遍野,血流成河。火化瘴气盈空,数月犹腥”的记载,所以黄旭初有“杀敌一千”之说。
当时桂系的另一重要人物、国民党第六届中央委员程思远战后回桂视察团务,就收复广西的情况,在其《政坛回忆》中也持同此说:卢团“于六月十四日秘密绕道出里高设伏……由于地形特殊和得到当地人民群众的协助,在三日间歼敌千余,敌遗尸满谷,卢团仅有一名士兵受伤。”
《广西抗日战争史稿》等则称,此战毙敌约为400多人,当是出自《迁柳歼敌战斗经过》中提到的,在迁江一带“歼灭日寇四百,战马三十”。
實际上, 《迁柳歼敌战斗经过》记载很明确具体:5月29日,该团开始向石陵、迁江二地进发,跟踪追击,争夺激战,绕石陵,夺迁江,北经红河,扫荡残敌,打了四昼夜, “歼灭日寇四百,战马三十”,我官兵阵亡48人,伤73人,其中副团长李敏昌在6月1日收复迁江县城的战斗中牺牲。6月16日,于门头、百子坳、牛屎坳三线伏击围敌三日, “歼敌二百余,战马六十余,俘马若干,战利品无算。”由此看,所谓杀敌千人,非指鬼子坳的单一精准的战斗伤亡数,并且我方在鬼子坳的伤亡人数也并不只是1人,而是29人。笔者认为,百子坳的战绩,应以记述详细的《迁柳歼敌战斗经过》为准。
但不管怎样,以一个普通步兵团的兵力,在当地自卫队的支持下,在追击中与装备精良的日军一个联队(缺第三大队)激战,一次战斗就歼敌200多人,这无疑是抗战中难得的胜利战绩。以至于战败方日军对此也耿耿于怀,无法忽视,在战史中给予详细记述。
1984年2月中华书局出版、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研究室著的《昭和二十年(1945)的中国派遣军》第二卷第二分册,虽然全是敌方观点,描述亦未十分准确,但从中仍可见百子坳伏击战的激烈状况,以及日军当时所处的无奈困境:
第六联队于原地收容步兵第三十四联队一个大队之后,迅速向柳州转进。……而大塘位于军用公路的三叉路口,板则村一长洞一白见村之间又成狭路.先出发的部队若一停止,后续部队就很难处置。面对上述形势和地理条件,联队长松山大佐极为担心,遂命令各部队严密注意警戒,迅速出发。另据报,15日返转的贺屋大队,在板则村北狭路上遭到了重庆军的夹击,现已摆脱敌人,……第一大队……21时从大塘三叉路出发,行军中不时听到前方传来的枪声。17日凌晨,先头部队被重庆军发现,遭到猛烈侧击,前进自然停止,部队在狭路形成一条纵队,毫无隐蔽处所,而且东方渐渐发亮。
……,第六联队的前卫(第二大队)的主力虽然强行突破狭路,但其后尾的第七中队不能不停下来在长洞的狭路开始向左右高地攻击,这样一来,跟在后面的本队无法转动……重庆军则扼守狭路巧妙地利用山岩地形斜射、侧射,并使用了追击炮。从长洞到板则村的狭路口战线长达4公里以上,枪炮声极为激烈。本队在军用公路上陷于胶着状态。重庆军继续调来援兵,我第一线各中队只能竭尽全力保住要点而不能进行反击,特别是在后卫的尾部和南侧方面,已发现重庆军开始出击。……我军的大炮连续不断地射击,炮身都要烧坏了。
各队早饭、午饭也没有吃,一直奋战,并试图脱出狭路前进。自迁江开始同行的担架队,多数是民夫,行动比牛还慢,迟迟不能前进。而伤员还在继续增加。更加重了救护班的负担。野炮兵第三中队以死马和马鞍为掩体,对逼近炮位的重庆军实行“零距离射击”,奋力应战。此时金子中队长也已负伤。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使用一切手段以图尽快脱离险境。……,后卫各中队为确保要点,对敌军寸步不让,整天都在与重庆军对峙和奋战。……,第一大队逐次收容了第一线的各部队,大队长决心利用月光一举强行突破长洞狭路。……,6月18日,……,第一大队越过长洞山峰整理部队,……,在长洞以东虽未发现从大塘来的尾追之敌,但不断听到从狭路两侧传来的枪声。后卫乘着月光摆脱了重庆军,快速向白见村进发,10时到达白见村大休息。
板则村为包括门头村在内的当时行政村名,在百子坳下,距百子坳1公里许。长洞即百子坳到牛屎坳之间崇山峻岭中的狭长地段。白见村距百子坳约10公里。
从日军的记述看,在向柳州转进途中.15日日军贺屋大队在板则村北狭路上已遭到夹击。
我方在战斗结束后打扫战场时发现,日军开始还把死者拖到山峡缝僻静处火化,后来就顾不上了。在翻检敌人尸体时看到,他们的皮裤带上往往系有几个小口袋,内装骨灰。后死者原来还想把前面战死的同伴送回家乡,哪知连自己也抛命他乡。
当年,果朗村坡孝屯的村民们将被击毙的日军战马拉回村里,全村人因此吃上了好几天的马肉。
日军遭此败辱,在撤离柳州之前,放火连烧两天,全城被毁房屋3000多间,可住的房屋仅剩下十分之一左右。指挥和视察广西方面作战的汤恩伯、陈诚等国民党高级将领,都向还未到柳州的黄旭初描述了柳州残破情况。美军波文将军乘军机赶往视察,从机上俯瞰,底下一片瓦砾,实感触目惊心。
战绩被忽视的背后隐情
百子坳我方完胜,卢团建立奇功,本应获得国民政府的表彰,但实际卢玉衡仅获得寻常的陆海空军奖章,原因何在?黄旭初道出了一个酿祸的插曲。
在百子坳第三天战斗结束后,卢玉衡即将此役经过和结果报告师部,但未见有特殊奖励。因毙敌太多,团卫生人员少,无法把战场清理,他又请师部加派卫生队来协助,同时请师部迅速补充子弹。师部同意补充子弹,派人解押,并派出一名美军联络官同来。不料在途中,他们误信“前途有警”的谎报,又折返回去。所以,师部始终无人看到战场的实情。
不仅如此,接着来了解情况而且比师部更具权威的美军人员到来后,却帮了一个大倒忙。先是汤恩伯的第三方面军驻宜山部队的美军联络官某上尉闻此大捷,赶来战场视察,认为单独一个步兵团在没有飞机大炮的支持下,杀敌如此之多,为各地战场少有,不胜惊奇,看完后拍了很多照片,兴高采烈回去报告。一位美军上校级联络官听了上尉的报告和看了照片后,也兴致勃勃地赶来查看。真可谓乐极生悲。这位美军上校来到里高,拉着卢团三营营长林绍栋去看战场。看完后,美军上校欣喜若狂,把林营长拉上他的车,不由分说开出战场向三都驰去。战场北端有第三方面军的某部哨兵,虽阻止他们不要往前,但美军上校不予理会,继续前进。车开到距离三都不远的小山口处,突然一排枪声响起来,敌人出来把一车人俘去,后解去桂林。到修仁时,机警的林营长寻机逃出,而那位美军上校仍未知下落。
卢团长本以为有美军的两个联络官到来,可以弥补自己师部无人前来验查的缺憾,由他们报告,也可证明自己所报战果的真实性。岂知在联络官和林营长出去后,他急匆匆赶到三营营部,等了许久,仍不见他们回来,问了许多人,都说不知道,情知不妙。到了夜里,美军方不见上校回来,打电话向卢团长要人。卢团长报告说:“我们一位营长,被你们上校拉上车,倒是被你们那位上校弄丢了。我看彼此无谓做这种争论,等着看后面有什么消息吧。”我方上头接着发来查问的电报,卢团长只得据实电复:一、某上校因误入敌人阵地,被敌俘去:二、战场一带地方,当时已由汤军接管负责:三、某上校未待职到相晤,而径自行动,故职对此事无法防止。
就因为这起意外事件,冲淡和转移了上级的注意.也失去了有力的证明,所以百子坳的战绩后来没有得到应有的认可。
黄旭初在回忆录中还提及,在百子坳设伏,不仅三日间将三千敌人毙其三分之一,而且“当时我第一八八师本有一团蹑大塘敌人之后,和卢团彼此不和,未能联络彼此夹击,否则成果必然更大。”由此看,美軍上校到时,接防百子坳一带的应该就是第三方面军的该团。
关于美军上校被俘之事,也有另外一种版本。冯杰著的《漓江烽火:桂柳会战》中称,第三方面军司令长官部副参谋长苟吉堂说,当时汤恩伯指挥的中国第三方面军第九十八军第一六九师,与张发奎指挥的第二方面军第四十六军第一七五师都在同一条路上向柳州追进。因路小人多,双方互不相让。争来争去争出事情来了。第三方面军的美军炮兵顾问凯佛德上校和中、少校各1人,以及5名中国士兵,乘坐两辆指挥车由里高向三都圩急驶,因为公路公用的原因,半途有一位第一七五师的林姓营长搭上了车。该车驶到百子坳以东不远的村落时,第一六九师哨兵阻止他们前行,说是日军虽已退去,但前面还有危险。凯佛德等人不听劝阻,继续沿着公路往白见村方向疾驶。结果到中和屯小桥头时,遭到断后日军伏击,除了凯佛德被俘以外,其他人全部丧命。
至于凯佛德不听哨兵劝阻执意前行的原因,白见村槎山屯的韦卓史老人当年是抗日自卫队成员,亲眼目睹了日军伏击指挥车的全部过程:“第二天下午,两位美国战地记者在一位中国翻译的陪同下,也乘车到中和现场了解情况。我和韦香草都是大学生,略通英语,就主动向他们简介昨天的所见所闻。他们向我们说明,惨剧发生的原因是炮兵观察所误导前线情报所致。该情报称,当日追击日军的我方先头部队已占领柳州市附近的拉堡镇。美军作战指挥部闻讯后,即派校级军官往前线观察,未料日军只撤退到三都至六道之间路段,白见村槎山屯仍有日军的岗哨部队在后掩护守卡,不幸酿成了这次美军重大伤亡的惨祸。”至于占领拉堡的情报由谁发出,几年前《柳州日报》曾刊文报道,当地文史研究人士、小时候经历过那场战斗的周坦说,是第三方面军谎报称已全部攻克三都,导致两辆美军吉普车误入,遭日军伏击,9名官兵被俘,除上校外其余均遇害。而那位幸存美军上校(一说是少将,疑为后来晋升)周坦说他被俘后随日军撤退转移,至雒容洛清江时跳江躲在船下,急于撤走的日军用机枪乱扫一通后离开,上校被一名渔民救起。几年前,这位美国人重返柳州寻找救命恩人, “跪在江边老泪纵横,对着江水默默念,祈盼能与恩人再见上一面。”
苟吉堂的说法有难以自圆之处。以车上有美军上校、中校等军官3人,还包括5名中国卫兵,按美军的张扬个性与其时在国民革命军中的优越地位,如果不是他们邀请,并不属于第三方面军的一个营长,显然难以坐上其车。而作为派驻第三方面军的美军人员,因是视察了解百子坳伏击战的情况,所以才带上了参加战斗而属于第二方面军的卢团一个指挥官:又由于在汤恩伯指挥部了解到拉堡镇一带已被我方占领,因而才不听第三方面军哨兵的劝阻。如此,美军上校的所作所为及其造成的恶果,也就不难理解,合乎逻辑了。
百子坳伏击战并非五二五团的唯一成功战例。《柳州市志·军事志》记载,在这场伏击结束后的第五天,即6月23日,追击日军的五二五团到达柳州市近郊,团前卫队和柳江县自卫队向退守柳州飞机场的日军第六联队第二大队发起攻击.25日攻占机场一部。日军独立混成第二十二旅团步兵第六十六大队百余人,由羊角山向机场增援,也被他们击退。27日,国民革命军完全攻占飞机场。日军沿桂柳公路逐步退往三门江。此战,又歼敌百余人。
尽管百子坳伏击战纪念亭在“文革”时期被毁,但每年清明节和8月,都有不少群众来到纪念亭遗址烧香点烛,缅怀被日军杀害的亲人,有的机关单位还带领青年到遗址来进行爱国主义教育。
1989年8月16日,原日军第三师团第三十四联队饲养、医治战马的士兵补永茂,为44年前侵略中国、占扰忻城的罪过,到忻城县谢罪。他曾回忆说:当年他们行至忻城、柳江交界的门头、百子坳、牛屎坳时,遭到国民革命军、民军连续伏击,狼狈莫可言状。他负责保管的日军阵亡官兵的手掌,原本是要拿回国内以掌纹验明阵亡者正身,焚烧后将骨灰送交亲属的,结果战斗中丢了几麻袋,谁也不敢去找回来了。
抗战胜利后,卢玉衡任第四十六军第五十五团团长,后任军司令部副参谋长。解放战争初期,该军奉调北上。在莱芜战役中,卢玉衡受伤被俘。1947年秋任重建后的国民革命军第四十六军第一八八师副师长,后任华中军政长官公署第二处少将副处长等职。1949年冬部队溃散后,赴香港寓居,曾在九龙任职中小学校教员。休假之日,他每每与黄旭初煮茗交谈往事,提及当年的杀敌情景,犹心往神驰,眉飞色舞。
1986年10月,思乡情切的卢玉衡从香港乘飞机回到大陆。在柳州市有关部门人员的陪同下,他到百子坳重游战地,在参观中他回忆当年军民战斗情景,非常兴奋。他惋惜长叹:“那座纪念亭是不可磨灭的历史见证啊,可惜不在了。”并即兴吟诗《战地重游有感》一首。那时候,柳江县里参加过自卫队、协助五二五团作战及1949年前参加革命的大部分老同志还在职工作。卢玉衡的感慨,引起他们的共鸣,遂萌生了恢复重建纪念亭的心愿。
几经酝酿和筹划.2007年1月,当地及曾在柳江工作过的一批老同志和老百姓,自费建立百子坳军民抗战胜利纪念亭。为了不占用农民已经开发的原地,纪念亭建在与百子坳相连的观音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