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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内战和抗美援朝

抗战、内战和抗美援朝

农宝央 黄华春 农祥锦

农宝央,广西靖西县南坡乡逢鸡村人,从军11年,经历抗日战争、国共内战、抗美援朝战争。1944年抽壮丁服兵役,桂军新编第十九师特务连士兵。1947年3月被解放军收编入华东野战军第八纵队第二十三师第六十八团炮兵连,后历任第二十六军第七十七师第二三。团炮兵连副班长,第七十七师炮兵团一营三连副班长,第七十七师二三一团三营十连副班长,第二三一团三营一连班长。荣获淮海战役纪念章、解放华中南纪念章、抗美援朝纪念章等各1枚。

去冬今春,笔者两度前往逢鸡村,采访这位清瘦矍铄、身直步稳的高龄老兵。

1923年8月,农宝央出生于靖西县中越边境石山区一户壮族农家,父亲早逝,30多岁守寡的母亲陆氏带着4個儿子,苦苦支撑着这个家。因仅有的两亩石山坡旱地无法养活五口之家,宝央从小就得帮家里干活,长大后给人打工换口饭吃。1942年,一场火灾将家中一切都化为灰烬,宝央不得不跟着母亲外出乞讨,一去就是一年多。

1944年初,乡里传来抽派壮丁消息。按“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规定,即使有做屯长的堂叔关照一下,宝央家仍不免要抽派一丁。由谁应征,着实难以抉择。母亲陆氏寻思,按理应由长子去,但他脑子不好使;次子是主要劳力,家里实在离不开他;四子未成年;三子宝央瘦小但机灵,只能由他应征了。同村的一陆姓农户也遇到同样难题。该户男主人考虑,长子的生母早逝,若派他去,那太可怜了,唯有派次子陆亏堂(音),即续妻黄氏所生的头个儿子。

村里壮丁被押走的前一天,陆氏狠狠心宰杀了一只下蛋的母鸡给三子饯行。一家人围着餐桌,让宝央独自先吃,吃得饱饱了,大家才开始动筷子。

正月十二上午,村里壮丁在武装乡警的押送下,往外开拔。在靖西县城停留数天后,继续向德保县城进发,在那里集训一段时间。陆亏堂比农宝央稍稍年长,两人情同兄弟,当时编在同一壮丁连。时隔73年后,宝央还清楚地记得,当年农历四月初四(4月26日)是纪念孙中山的日子,队伍出操,还唱着歌。出操回来将进县城时,陆亏堂和来自安德州(今安德镇)的一个壮丁突然离队逃跑了!后来听一位同村的乡警说:途中两人被追捕的乡警枪杀。断气前,亏堂还用微弱的声音喊着宝央乳名“阿道,阿道……”。因为那时壮丁被严密看押,宝央能做的只有先记住乡警告知的埋尸地点详细方位和地形特征。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壮丁的逃跑、死亡和失踪比例相当高。北大前校长蒋梦麟的自传《西潮与新潮》,其中谈及抗日时的壮丁问题,称他在贵阳一个壮丁收容所里同广州来的壮丁谈话,得知从曲江来的700人仅剩下17个人时,感叹道:“日寇不杀,己先杀之,日寇不废,己先废之,何其荒唐。”在书中,他估计“在八年抗战期内,未入军队而死亡的壮丁,其数不下一千四百万人”。

在德保集训两个多月后,壮丁们等来到田阳,开始加入新兵连服役,进行军事训练。老兵用中正步枪(广东造)手把手教新兵使用枪支,当时因弹药匮乏,并无实弹练习。后来,部队经巴马、平治(今属平果县)到达武鸣县一带,新兵才配发枪弹。

1944年4月至12月,侵华日军为了打通所谓大陆交通线,发起了“1号作战”攻势。是年9月,日军从湖南、广东两面向广西进犯。继9月11日日军占领桂北战略要地黄沙河、13日占领全县(今全州)后,9月下旬至12月上旬间广西多地相继沦陷:桂东的梧州、平南、武宣、贵县(今贵港)、桂平;桂柳邕沿线的桂林、柳州、来宾、宾阳、武鸣、南宁;桂西南的凭祥、宁明、明江、龙津(今龙州)、崇善(今崇左市江洲区);桂西北的宜山、金城江、南丹。12月10日,日军沿邕(宁)龙(州)公路南下与经越南北上的部队在绥渌会合。至此,日军打通了从中国到越南的交通线。为保证从桂林-柳州-宾阳-思陇-马头-武鸣-高峰直到防城通往越南的交通线安全,日军在各个路段设立据点,派兵驻扎。

宝央入伍不久正值1944年9月至12月的桂柳会战时期。因为不识字且只是最底层士兵,宝央并不能清楚地回忆那时期部队的行进路线、经历过的战斗等,但仍记得首次上战场时在武鸣一带与日军作战的情形。

1944年秋冬,宝央随军在武鸣双桥一带的邕武公路旁依托山丘、河沟迎击从南宁方向来犯的日军。我方虽人多但日军战斗力强,火炮威力骇人,让新兵恐惧。老兵比较镇定,懂得根据炮弹呼啸声判断落点及时隐蔽卧倒。一开始,见到身边有战友伤亡,宝央也慌,但很快就镇定下来,知道退缩也是死路,只能拿枪勇敢射击敌人。每当有官兵战死,长官就号召为牺牲的弟兄报仇,以此激励大家同仇敌忾。那时期打仗很少死守硬攻,长官觉得顶不住时就会下令后撤。日军也是这样。我军与日军在武鸣、崇左(当时的崇善、左县)一带来回拉锯了一段时间。我军到哪里,当地民众跟着到哪里,支持部队抗日。

由新兵连进入老兵连后,宝央被编入桂军之新编第十九师师部特务连。任务主要是学习化妆术,装扮成农民、乞丐和难民,去打探敌方情况。

该师于1938年6月由陆军第一七五师抽调两个团为基干组建而成。次年2月,桂系第八军团所属第七军和第四十八军合编组成第四十六军,辖第一七。师、第一七五师和新编第十九师。1944年夏,第四十六军两度奉命北上衡阳解围。作为先锋的新编十九师,在6月中旬的衡山县城守卫战、8月上旬的雨母山攻击战中与日军激战。第四十六军在衡阳一战中伤亡严重,营以下军官伤亡过半。

1945年春,趁日军收缩防线,国民党军部署收复广西、追击日军的战略反攻。4月下旬,武鸣、上林、都安相继收复。5月中旬,日军在南宁外围的各据点纷纷被攻克。5月27日南宁光复后,第四十六军沿邕宾公路追击北逃日军,收复宾阳,后又协助第二十九军进攻并于6月底收复柳州。8月18日,广西全境光复。是年7月中下旬,柳江南部一带的第四十六军部,与第二十九军、第七十一军会合,奉命去攻打广州湾(今湛江)。7月26日,新编第十九师奉命由南宁出发,经玉林、博白、陆川向广东廉江方向追击日军。8月9日,该师两个团三面围攻廉江之敌,毙敌25人。后又攻击退至遂溪马头岭的敌军。13日、14日激战两天,至16日晨,战斗全部结束。

宝央回忆说:“1945年初夏,第十九师在南宁一带,后来一路向东,攻打占据廉江的日军。消灭廉江日军后,部队休整。没过几天,听到日本无条件投降的消息。部队里一片欢腾,加菜狂欢,士兵每人能分到5两肉、5两酒。”

据广西区委党史研究室所编《广西抗日战争时期人口伤亡和财产损失》一书显示,日军入侵造成广西人口直接伤亡高达201,5万人(未含间接伤亡、未含抗战期间广西出征军人伤亡和政府征调民工劳工中的伤亡数),财产损失巨大。

1945年9月,新编第十九师赶往广州湾,后再往海安乘船赴海南岛,到榆林、三亚受降,担任琼南接收和警戒任务。此后该师在海南岛整训一年多。

1946年1月,调海南驻防的第四十六军和原第三十一军之第一八八师(两军因对日作战严重减员)整合为新的第四十六军,军长韩练成。军辖甘成城之第一七五师、海竞强之第一八八师、蒋雄之新编第一十九师。5月,该军改为整编第四十六师,各师改为整编旅。是年夏,该整编师受命警卫京沪。9月,刚抵上海的师部和第一七五旅及第一八八旅奉命乘船离沪去山东打内战。此时,该整编师又改回第四十六军番号,各旅改师。

1947年1月,新编第十九师受命由琼南乘船开赴山东打内战。宝央回忆说,当时部队乘坐的美国造大船,下层装汽车、大炮,中层放骡马、粮食等物质,上层住人。途中船到香港时停留了一夜。此后北上山东的航程里,寒风呼啸,大浪汹涌,轮船颠簸摇晃得厉害。他晕船非常难受,但因为在师部特务连,有药吃,条件相对还好。很多人吐得一塌糊涂,吃不下睡不着,因身体病弱顶不住的也有。他亲眼看到死后被抛人大海的有好几个。1月23日左右,部队在青岛登陆。从晴朗暖和的海南乘船颠簸几天来到寒风刺骨的山东,好些人经过10天休整也没恢复好。部队领到了御寒的冬衣后受命赶往莱芜,攻打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部队。

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1947年1月22日发动莱芜战役后,作为李仙洲兵团后勤基地的口镇被包围,守军请求增援。被包围在莱芜一带的国民党第四十六军和第七十三军借机突围去口镇增援。2月23日拂晓,在莱芜附近的第四十六军突围,解放军从左右两侧追赶。军长韩练成(实为中共地下党员)“临阵失踪”,各师各自为战中受到解放军不断阻击。第一八八师负责扫清前进路上的阻击。负责攻击左右两侧解放军高地的新编第十九师,在第五十五团督阵团长被打成重伤后,部队混乱失控。当日傍晚,第四十六军和第七十三军全军覆没。至此,李仙洲兵团加上吐丝口被歼大部的新第三十六师,共6万人,3天内被消灭。国民党军参谋总长陈诚闻讯大骂:“就是放6万头猪在那,共军3天也抓不完!”

此前宝央并未随军赶往莱芜。因脚板严重皲裂,身体虚弱,走路艰难,连长批准他和几个病弱者在后面慢慢跟着,每人发一颗手榴弹防身。一路上,宝央等5名掉队散兵,所带粮食只有少量炒熟的面粉,用盐掺和着吃,冷水送咽,或盐水冲干粮吃。饥寒交迫之际,发现路边有匹腿伤的军马无人看管。為保命,大家杀马,生火,烤肉。正在狼吞虎咽,远处有两三名国民党军走来,显然是发现生火烟雾后过来察看。大家赶紧躲起来。来人看了一下现场,把剩下的马肉拿走了。想到宰杀军马是要被判刑的,一行人惶恐不安起来。后来,一位极度虚弱的同伴发病死了,大家只能草草将其掩埋。途中,看到有宣传标语,有识字的同伴说标语的意思是八路军优待俘虏。来到莱芜口镇附近时,他们遭遇据守在山坡上的一伙武装民兵。

“站住!你们是哪里的?”“我们是部队的。”“那个部队的?”“南方部队的。”民兵们似乎明白了什么,喝令交出武器。宝央他们没带枪,身上的手榴弹和军刀被缴后,被带到八路军(解放军)那里。

宝央被仔细查问身份后的第二天,解放军干部对他说,你不要害怕,也不要逃跑,我们优待俘虏,不打人,不骂人,官兵平等,欢迎加入我们的队伍。如果想回家,那就发给路费。

宝央表示愿意被收编。1个月后,他领到了新衣服,新鞋袜,很快还领到了士兵津贴。

宝央被编人迫击炮连,被告知番号第六十八团,并不知道属于哪个军哪个师。实际上,该团属于华东野战军第八纵队第二十三师(该师前身为1945年11月以鲁中军区警备第二、三旅为基础组建的鲁中军区第九师)。

谈起加入解放军转战鲁豫皖时的情形,宝央回忆道:起初,国民党军经常在后面紧追,部队常常白天休息,夜里行军。有一次遭遇黄河决堤,听说是国民党军炸的,部队跑得快没被淹着,只是很艰难地走了长长一段烂泥路。首长说,过去我们走过了万里长征,现在我们走泥巴长征!孟良崮战役时,八纵主要担任左翼穿插分割重任,第二十三师与友军于15日向孟良崮发起总攻。宝央随军参加围歼国民党王牌军整编第七十四师的战斗。宝央说,1948年春节是在战场上度过,伙食不错,有猪牛肉和鸡肉,还有酒。休整没几天后又继续打仗。第一次打开封时,敌人太强,部队主动退走,向山东转移,到博山县休整几天。

宝央所在炮连每个排装备两门炮,两个炮班,一个炮弹班。每门迫击炮操作有校准、指挥、放弹手、送弹手等4人。他起初只负责拉马喂马,做后勤,帮伙房做事。一次,炮手被炸牺牲了,他当即顶上去放炮弹。有好几次因暴露目标被敌人炮击造成伤亡。1948年6月再打开封时,两名炮弹手牺牲。9月打济南时,炮连的班长等4人阵亡。

1948年8月在鲁西南时,马驮着的炮架突然滑下,宝央抢上去托顶却不够力,被倒下的沉重炮架压伤右臂,严重骨折,被安置在设于孔子庙的医院治疗,疼痛难眠,就吃止痛药。几天后,部队碰巧又经过孔子庙,宝央见到了炮连的班长、排长。排长同意他带上些治疗药归队。9月16日至24日的济南战役,八纵在鲁西南地区(巨野筑城)打援,之后东移济宁休整练兵,准备迎接淮海决战。9月23日,宝央加入中国共产党,介绍人是炮连指导员刘乃延(音)。

淮海战役中,解放军以60万打败国民党军80万,俘、毙、伤、改编国民党军共55,5万人。其中八纵共歼敌2,6万人。黄泛区500万支前民众支持解放军发起淮海战役。提起淮海战役,宝央自豪地说:“淮海战役非常了不起啊!解放军所到之处,得到群众的拥护和支持,粮食物资就地补给。这是国民党军根本做不到的。”

1949年2月,八纵改称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六军。原第二十二、第二十三师依次改称第七十六、第七十七师。第六十八团改为第二三0团。在4月渡江战役中,解放军第二十六军在天王寺、上沛地区追歼国民党第三一二师。宝央回忆说,渡江前夕,炮兵连调了30人去步兵连,也补充了30人。夜里乘小船渡江时,先上炮班,每班两匹马两门炮,后上弹药班。每门炮要保证有6发炮弹紧跟着。

5月,第二十六军参加解放上海战役,连续攻克昆山、嘉定真如火车站、大场、江湾镇等,控制苏州河北侧市区。对上海发起总攻时,第二十六军迅速占领大场镇、大场飞机场、翟港及真如镇,再向江湾猛插。上海解放后,第二三。团驻防上海南京路、火车站一带。

“上海很大,山远远的在天边。吴淞码头,大厂,广东街,广西街,四川马路……”宝央历数印象中的上海地名,追忆上海驻军时的和平岁月,感叹那时有大米饭吃,冬天有大衣穿,无忧无虑,觉得和平生活已经来临,艰苦日子就这样过去了。

1950年6月27日,美国宣布出兵干预朝鲜内战,接着出兵台湾,防止解放军攻台。不久,又将战火烧向鸭绿江中国一侧。为保家卫国,新中国政府被迫抗美援朝。11月7日、12日、19日,志愿军第九兵团所辖第二十军、二十七军、二十六军分别奉命由吉林辑安(今集安市)、临江、辑安过江。第二十六军辖第七十六、七十七、七十八、八十八师,军长张仁初,政委李耀文。第七十七师辖第二二九、二三0、二三一团,师长王建青,政治委员魏伯亭。入朝前的11月3日,中央军委根据时局变化,电令已到达山东集结待命的第二十军、二十六军开赴东北梅河口(今吉林省梅河口市)集结,进行短期整训,准备人朝。

据宝央回忆,1950年秋冬间他由上海北上,途中只听说是东北的军队入朝后,他们去东北驻防。当部队到达一个产煤炭、叫做“煤挖沟”(注:疑为梅河口之误,该地区煤储量居吉林省之首),在一个地下厂房里休息,战士们被要求不能解背包,只能背靠背和衣休息,随时听候命令。去开会回来的干部们通知大家说,准备进入朝鲜打仗。很快,领到了棉大衣、毛皮鞋子等冬装。对入朝打仗,宝央说自己无所畏惧,但有些战士没有心理准备,入朝后仍想不通,私下抱怨:我们在中国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来这里受苦受难?有位士兵晚上暗暗哭泣,一夜未睡。第二天,留心战士思想动态的干部发现他眼睛红肿,询问原因。那士兵不敢实告,说:“太冷,给冻红肿的。”

第二三。团炮兵连装备国产二。式82毫米迫击炮,最大射程2,8千米,炮重69公斤。炮连9个班中,第三、六、九班是炮弹班,其余是炮班,每班1门炮。宝央说,入朝后没几天部队急行军,炮连并没有使用骡马,装备靠人力运输。他运送炮弹时,若肩扛则3枚,若肩挑则4枚。迫击炮分拆成炮筒、支架、底座3部分,由3个人背扛。大家都主动多扛多运装备,争取立功受奖。行进中遭遇大雪天,积雪把沟壑都填满了,河塘全都封冻。为了隐蔽和躲避天上美机轰炸,部队昼伏夜行,没热饭吃,精疲力竭了还要拼命赶路。

入朝大约半月时,宝央手脚被冻伤,回国治疗了两个星期才再次入朝。等他回到原来的连队,还是原番号,继续做副班长,但战友都是新面孔了。有天晚上,他听到有说话声很熟悉,便前往打招呼:“是高排长吗?”“是啊,你是小农吧?”果然是原排长高书顺(信),他已经调到团后勤当股长了。听说原来的连指导员刘乃延也调往其他师团了。宝央问:“为什么连队原来的人都不见了?”高排长沉默了一阵,说:“连队战友基本分成三部分,一部分冻伤离队治疗,一部分牺牲了,一部分在过河时被俘虏。”

当时志愿军的损失情况是严格保密的。作为炮连普通一兵,宝央并不知道,自己冻伤前后的那些天,他随第二三0团炮兵连行进过的朝鲜东北部发生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战役。

经长途奔袭而仓促上阵的第二十军和第二十七军共7个师悄然进入长津湖附近设伏,拟围歼美军王牌陆战1师为首的“联合国军”。1950年11月27日,突降大雪,气温迅速降至零下30多摄氏度。潜伏部队上千人冻死,冻伤无数。从该日黄昏直至12月6日,惨烈的战役一直在严寒中进行,志愿军付出巨大伤亡,虽重创敌军,却无法阻止拥有绝对装备优势的美军主力突围撤退。第二十六军自11月29日接到命令后即从鸭绿江边赶赴长津湖地区,受制于美机轰炸和恶劣天气,进度缓慢。12月6日晨,先期赶到的第七十六师和第七十七师向下碣隅里猛攻,遭敌强大火力打击伤亡惨重,无功而返。8日,第二十六军追击到黄草岭,遭美军猛烈炮火阻击,第二三0团团长张端胜在攻击黄草岭1350高地的战斗中被炸伤左腿,后失血过多而牺牲。在该团任司务长的苏义忠也牺牲在黄草岭地区。为了掩护撤离,美军陆炮、舰炮、战机构成一个绵密的火制地带。尾追的志愿军付出重大伤亡,却无力有效接近打击敌人。24日,退到兴南港的美军全部乘船撤离。

据中央党史出版社《开国第一战》载,约15万人的九兵团在长津湖战役中减员高达4,8万多人。战场上,大批因饥寒疲惫超出身体极限的战士在冲锋中突然倒地牺牲;保持战斗姿态的战士化作冰雕,一尊尊留驻在雪地里……黄草岭某高地第七十七师第二三一团一营二连之仅存战士朱彦夫,重伤之际极度口渴,迷糊中将炸出到嘴边的左眼球吞入肚子,之后被截掉凍死的双脚双手。后来,朱彦夫曾以嘴代笔,以断臂捧笔,写出自传小说《极限人生》出版。此役,志愿军官兵给历史留下太多惊天动地的悲壮!

长津湖战役虽未实现战术意图,但赢得了战略主动,迫使敌军退至“三八线”以南。英国战略学家罗伯特·奥内尔《清长之战》一书称,该战役使“中国从他们的胜利中一跃成为一个不能再被人轻视的世界大国。如果中国人没有于1950年11月在清长战场稳执牛耳,此后的世界历史进程就一定不一样。”(注:清长之战即中国人所称长津湖战役)

1951年3月至4月间,第二十六军在抱川、涟川一线,第七十七师部署在抱川,进行运动防御战,阻西线敌主力,激战38天。4月的第五次战役中,该军曾突破敌防线抵东海岸准备防敌登陆,后因美军趁志愿军补给困难反攻,又急赴战线中央,进行金化、铁原防御战,在五圣山、新岱里、平康一线,坚守阵地直至1952年6月换防回国。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第二十六军歼敌3,8万人。

或因炮兵不战斗在最前沿,虽亲历过战友被炸牺牲场面,宝央并没描述战场如何惨烈和血腥。当被问及在朝鲜的最艰难情形时,他说,没房子住,经常住洞穴,自己用铲挖或住别人留下的,铺上马尾松当垫,夏天蚊虫很多,有战士因洞穴塌陷牺牲(融雪和雨水渗入土体易致坍塌)。冰雪天稍不注意就被冻伤,有些人耳朵被冻掉。过“三八线”那段时间很艰难,美军反攻时伤亡惨重,原来的路被破坏,有时根本没路。后勤跟不上时,只有一点炒面,用雪送着吃,又怕吃完没有了,不舍得吃。

第二十六军回国后,第七十七师在威海驻防。不久,连队配备了文化教员,宝央由此学会了认字。1954年春,连里排长以上干部到军部开会回来后,绘声绘色地传达会议精神。

主持会议的军政委:大家想不想听好消息?

台下听众异口同声:想!

原来,这个“好消息”是军队干部转业和战士复员的计划方案(时值解放军第三次精简整编)。

宝央符合退伍条件。思念亲人的渴望和从此将过上安稳和平日子的憧憬,让他内心终日充满幸福和满足。领了转业费,宝央带着组织委托转交广西地方的13位退伍战友的档案,高高兴兴踏上了返回家乡的归途。

此前,1947年2月莱芜战役后,宝央被新编第十九师师部当成阵亡者报到靖西的家乡(因是顶大哥服役,阵亡名单写着的是大哥的名字农宝地)。家人闻讯大恸。并按壮乡习俗,每年的大年初二为他烧纸钱冥币,七月十四“鬼节”给他做纸衣。据说可去县城领抚恤金计120银元,宝央母亲却决意不领这笔“巨款”,一来担心领钱后又会有儿子再被拉壮丁,二来若用这钱会想起失去儿子而伤心,也担心路上遇到土匪抢劫。1952年2月,家里收到宝央在朝鲜托人代笔写的一封信,由此得知他还活着,但半疑半信。

1955年3月2日,宝央回到阔别11年的家乡,见到了满头白发的母亲,双膝跪下:“妈,我回来了。”三子突然出现在眼前,宝央母亲如梦如幻,颤声问:“你,是不是阿道啊?”

回乡后,宝央即带着陆亏堂家人去寻找陆亏堂的遗骨。几番寻觅,却没能找到。陆家人感恩,动员亏堂的妹妹嫁给比她大10岁多的宝央。两人婚后育有三男三女。

1955年至1976年间,宝央曾在乡里担任生产大队大队长等职。退伍后他从没向组织提过自己1948年右手受伤的事,没领过伤残费。右手干活时一直使不上力,阴雨天常常疼痛。在接受采访时,宝央曾捋起衣袖,亮出肘关节部严重变形的右手臂给笔者看。2015年,宝央开始享受“皇粮”,即由地方民政部门每月发放的优抚金900元。

宝央说,当兵他不怕死,死不过一了百了。不知何时才结束的种种艰难,最为難熬。当国民党兵时,生虱子没衣服换,有时还光脚,操练和长途行军很累……

当被问及在国民党和共产党军队当兵有啥不同时,宝央表示,当国民党兵,士兵必须绝对服从,没有自由,经常挨打挨骂。共产党军队很讲团结,心情舒畅,领导们没有官架子。他很感激在艰难时刻常得到部队领导和战友的帮助,认为自己挺幸运的。

此文未及付印,惊悉农宝央于3月16日去世。心绪难言,谨借此文向当年保家卫国的军人致以最诚之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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