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逆全球化是后金融危机时代国际社会的新语境,近年来更有强势回归之势,深刻影响着当今世界政治经济格局。逆全球化的兴起缘由既有时代动因,也有思想根源、经济动力和政治诱因。相应地,逆全球化的未来发展趋势相应地表现为:与全球治理相反相成、与爱国主义交叠参差、与全球化齐头并进以及与新民粹主义相互形塑。
关键词 逆全球化 国家主义 全球化 全球治理 新民粹主义
作者简介:毕秋,山东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2015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与当代社会思潮。
中图分类号:D996 文献标识码:A DOI:10.19387/j.cnki.1009-0592.2017.11.154
2016年是国际形势风云变幻的政治纪年。英国脱欧、“特朗普现象”、欧洲政党选举折射的逆全球化思潮让世界瞠目结舌,人们不禁反思:全球化怎么了?逆全球化盛行的根源何在?其未来发展走向又如何?
一、当前逆全球化的兴起缘由
全球化与反全球化同卵共生、亦步亦趋,逆全球化则是全球性金融危机后反全球化的新提法。其兴起缘由可从时代、思想、经济和政治四重维度进行解读。
(一)时代之维:国际格局的深刻调整
国际格局表征时代大势,孕育思想潮流。新世纪尤其是全球性金融危机以来,国际格局面临大发展大变革大调整,国际力量对比发生显著调整。首先,“东升西降”的实力对比态势更加明显。金融危机阴云至今尚未散去,发达国家经济增长疲软无力,国内经济社会结构性难题应接不暇,然而,以“金砖五国”、“新钻十一国”、“薄荷四国”为典范的新兴市场国家集团呈梯队强势崛起,以中国为代表的发展中国家异军突起。2016年,中国GDP增速为6.7%,而同期美国经济增速为1.6%、日本0.9%、欧元区1.7%。这种显著的国际力量变化严重侵蚀了发达国家绝对主导的全球化秩序,强烈冲击了西方构筑的“中心-外围”世界体系。其次,动荡频仍的国际形势。经济危机加深了阶级矛盾,加剧了社会撕裂,也激活了国际社会的躁动因子。“阿拉伯之春”、“茶党运动”、“占领华尔街”、“黑夜站立”、由希腊债务危机升级的欧洲主权债务危机、由发展失衡引发的难民危机、由“乌克兰危机”导致的欧俄对立等种种国际社会重大事件使国际矛盾持续激化、国际格局不断重塑,逆全球化思潮在其中慢慢发酵。
(二)思想之维:国家主义的思维囿见
时代思潮蕴含政治思维,植根于价值理念。逆全球化非起于全球化受挫的今日,而是萌芽于20世纪90年代的反全球化;非源于国力不足的发展中国家,而是在西方国家孕育、发酵进而席卷全世界。个人主义是西方民主制度的底色,国家主义是西方外交逻辑的基座和政治思维。威斯特伐利亚会议首度确立了主权至上原则,形成了主权国家体系。至此,信守本国主权和利益具有优先性的国家主义被西方国家奉为圭臬,渗透在国家内政外交国防的方方面面,成为逆全球化思潮滋生的思想温床。
全球化以全球主义为思想根基,以世界市场的大联通为基本特征,以世界各国的共享共赢、全球人民的福祉为价值旨归;逆全球化则以国家主义为价值基点,以本国利益、本国人民福利为首要考虑和落脚点,甚至不惜侵犯别国主权、牺牲他国权益。全球性金融危机后暗流涌动的逆全球化思潮在美国尤为瞩目。2016年“特朗普现象”已裹挟着逆全球化思潮的迹象,2017年“百日新政”标志着贸易保护主义正式成为美国的对外经济战略。宣扬“美国优先”,呐喊“让美国再伟大”,呼吁“雇美国人、买美国货”,甚至不惜诋毁他国为“汇率操纵国”,特朗普的国家主义囿见可见一斑。
(三)经济之维:全球化引发的贫富悬殊
全球化是一把“双刃剑”,既能激发经济发展的活力、动力和潜力,也会带来发展失衡、产业泡沫、环境污染、经济犯罪等严峻挑战。其中,发展失衡加剧引发的贫富悬殊是一切问题的根源。“当今的全球化是垄断资本主义制度在世界占据主导地位的全球化” ,从一开始就打上了“不平等”的烙印。美国是全球化的推动者和主要受益方,亦尝到它原先始料未及的苦果,成为逆全球化思潮的兴起国和泛滥所,究其原因,是国内财富的两极分化已经严重到将社会撕裂为“精英美国”和“大众美国”。奥巴马在2016年11月16日卸任总统职务时明确概括逆全球化思潮兴起的动因,即全球化“引发不公正感,不少选民觉得被快速推进的全球化进程抛在身后,产生沮丧和愤怒” 。
特朗普的“反建制”“反精英”理念顺应了广大底层群众的呼声,赢得了中下阶层的青睐,成功入主白宫。其在执政后强烈主张大兴实业,给企业减税松绑;积极主张加征进口商品税率,提高准入门槛;明确表示修筑美墨边境防护墙,拒绝接受难民;高调宣布退出TPP甚至《巴黎协定》,这些举措内涵的逆全球化思潮代表了普通人民要求经济平等、就业公平、福利均衡的最紧迫、最真实也最朴素的诉求,因而能在美国大行其道甚至延展至全球范围,汇聚成一股强烈的反经济全球化力量。
(四)政治之维:新民粹主义的逆势而起
民粹主义(或平民主义)最初是19世纪俄国农民民主派持有的思想观念。作为一种具有复发性的政治思潮和社会运动,民粹主义在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国家思想各异,但基本主张是人民至上,捍卫人民权利,“对政治权威、社会精英、经济寡头、文化霸权存在天然的抗拒,对社会平等有一种天然的追求” 。当下,欧洲方兴未艾的新民粹主义则是全球性金融危机后的新表述,主要指欧洲右翼政党拒绝移民、排斥全球性、反对精英政治、反对现行政治体制的激进思想。
2016年是国际形势动荡更迭的多事之秋。奥地利“自由党”、西班牙“我们能”党、意大利五星运动党、法国国民阵线等欧洲各国边缘政党成为政党选举中的一匹“黑马”,“借助民众对现行体制的不满,打着‘人民至上的口号” ,支持率节节攀升,标志着右翼政党开始走向欧洲政治主流。以理性著称的英国于6月24日做出了“脱欧”这一最情绪化的政治选择,其深刻影响在于释放了歐盟内部的离心力、减缓了欧洲一体化进程、动摇了世界继续推进全球化的信心和决心。11月9日“政治素人”特朗普以“反全球化”斗士的姿态摘得美国新一届总统桂冠,给国际形势未来走向更增添了诸多不确定性,开启了民粹主义在西方的全面崛起。在国内经济疲软低迷的形势下,新民粹主义以极强的煽动性触动了广大失望民众的柔软内心,戳中了底层人民渴望向上攀登社会阶梯的内心热望,获得了社会大众的普遍欢迎,在短时间内迅速蔓延成为新的反体制力量,推动逆全球化形成燎原之势。endprint
二、逆全球化的未来发展趋势
国际形势、爱国主义、全球化、新民粹主义构成了逆全球化来势汹汹的四重动因,推动逆全球化思潮快速发展壮大,并推动其向着更加复杂方向演进,预示着其未来的发展趋势。
(一)与全球治理相反相成
首先,逆全球化与全球治理相互制约。全球治理兴起于20世纪90年代,在新世纪尤其是后金融危机时代逐渐成为国际社会的时髦话语,是治理在世界范围的扩展。全球治理具有鲜明的全球化色彩,治理主体是世界各民族国家、国际组织、全球公民社会、政党乃至个人,治理对象是全球性问题及风险,治理方式是多中心的网格化治理,治理理念是开放包容的全球主义。逆全球化恪守国家主义,是对全球化的反对、抵制和悖逆,从根本上与全球化背道而驰。从空间维度看,逆全球化“向内看”,全球治理“向外看”;从时间维度看,前者着眼于“当前”,后者着眼于“未来”;从价值维度看,前者关注“国家利益”,后者关注“全球共同利益”。二者相互制约,对彼此的进一步发展构成限制。
其次,逆全球化与全球治理相辅相成。逆全球化思潮是全球化“失败者”对全球化消极影响的深刻反思,全球治理是解决全球性问题的集体行动,二者都是全球化的衍生物,是对全球化伴随的负面效应的批判性体悟和战略回应。可以说,全球化、逆全球化思潮、全球治理三者是唇齿相依的命运共同体。一方面,要正确分析逆全球化对全球治理的促进作用,即逆全球化在一定程度上能助益人们全面审视全球化的二重性,转变某些民众对全球化的无理排斥或狂热拥趸,进而构建包容的全球化观,尝试与各国携手参与全球治理。另一方面,要客观认识到全球治理对推进逆全球化向着理性、规范方向发展的积极影响,即全球治理助益全球化更加均衡普惠、共享共赢,推动逆全球化日益成为民主平等、公道正义的代名词。因此,可以预见,逆全球化在未来发展中将与全球治理相辅相成、协调共生。
(二)与爱国主义交叠参差
逆全球化表征的政治理念是国家主义,内涵的价值精神却是爱国主义。爱国主义是人民对本国的自尊心、自信心和自豪感,是每个人抹不平、忘不了的民族胎记和烙印。与民粹主义“将一个民族或国家中的‘平民作为认同的对象” 不同,爱国主义一般以地理疆域为临界点,主张优先考虑本国人民的利益和关切,对本国界同胞给予更大的道德关怀。这无可厚非,也具有相当的合理性、合法性与正当性。问题在于爱国主义在多大程度上平衡本国同胞与他国人民的利益,如何取舍双方的生存需要与发展需要、紧迫诉求与延缓诉求等。逆全球化与爱国主义内在相通、相互交叠,均强调本国主权至上、本国人民福祉高于一切;但区别在于爱国主义是一种稳定而持久的民族认同感,值得称颂和尊敬,逆全球化思潮仅是全球化利益受损者在不满情绪支配下偏执本国或本团体利益的狭隘认知,是一种功利性思维,随时间而变化,以需求是否满足为转移,当呐喊得不到回应甚至被压制即势头渐盛,当利益得以满足即热度减退。因此,逆全球化思潮与爱国主义的思想内涵既重合交叠又参差有别,可以预见,二者在未来发展中将继续求同存异、聚同化异,共同成为维护本国利益的价值支撑。
(三)与全球化齐头并进
如前所述,逆全球化是全球化发展到纵深阶段的产物,是对全球化负外部性的批判性反思和省察。全球化与逆全球化是一个问题的两个方面,一个矛盾的两个持方,一个过程的两种解读。全球化每前进一步,逆全球化即降温一点;全球化每后退一步,逆全球化即迈上一个新台阶。当前,逆全球化此起彼伏反映了全球化进程中挑战大于机遇、陷阱多于福音,利益受挫方的呼喊得以放大和加强。也要看到,新航路的开辟打破了民族国家相互隔绝的封闭状态,开启了全球化的历史潮流。历史无法逆转和停顿,也“从不等待一切犹豫者、观望者、懈怠者、软弱者” ,只能向前看、往上走。实践也反复证明,全球化是世界大势,积极参与则发展迅速,拒绝排斥则发展缓慢甚至停滞,最终被时代抛弃。因此,可以预见,逆全球化思潮在未来发展中仍将与全球化齐头并进,推动全球化向着更加开放、均衡、透明方向发展。
(四)与新民粹主义相互形塑
新民粹主义是乱局时代的潜在冒进思想,在国内经济疲软无力、社会阶层严重对立、政府权威失效失能情况下成为现实产物。當前,西方国家社会危机重重,上层精英的“政治正确”说服力尽失,民粹主义成为广大人民希冀纾困破局的现实选择。民粹主义反对经济全球化,主张维护本国人民利益、保障本国人民就业和福利,道出了人民的内心诉求,但其强烈的社会批判性和情感煽动性特征使其可能对欧洲延续几百年的政治体制造成剧烈冲击,陷入极权主义深渊。同样,逆全球化思潮尽管有一定合理之处,但其非理性、无政府性、剧烈性特征使得它可能被恐怖分子别有用心加以利用,滑入恐怖主义陷阱。二者有诸多共通之处,甚至时常以他之长补己之短,彼此借鉴引用。因此,可以预见,逆全球化在未来发展中将与民粹主义相向而行,共同维护本国利益,同时要以辩证思维警惕逆全球化的发展动向,及时引导其走势,推动其向着规范、合理方向行进。
注释:
丁原洪.特朗普现象与全球化.经济导刊.2017(1).54-57.
郭正林、李镇超.当代世界的民粹主义:四种主要类型.学术前沿.2016(5).67-73.
史志钦、刘力达.民粹主义的蔓延与欧洲的未来.红旗文稿.2017(8).3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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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95大会上的讲话.人民日报.2016-07-02(2).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