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庆义
2022年1月1日，全球最大自贸区RCEP正式生效。
2022年1月1日，《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RCEP）正式生效实施。RCEP对于世界、亚太地区和中国来说，都具有非凡意义。
RCEP是全球最大的自由贸易协定（FTA）。进入21世纪以来，在世界贸易组织（WTO）难以推动多边贸易投资自由化的背景下，WTO成员们纷纷转向谈判和签署双边和区域的FTA。根据WTO数据统计，2000年之前累计生效的区域贸易协定（RTA）有82个，2001～2021年生效的RTA则有271个。在众多FTA中，影响较大和受到较大关注的主要是一些巨型FTA。所谓巨型FTA，就是在世界四大经济体——美国、欧盟、中国、日本中，至少有两个经济体参与的FTA。按此标准，欧日之间有巨型FTA，RCEP因为有中国和日本加入而成为巨型FTA。《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本来也是巨型FTA，但因为美国的退出，TPP被CPTPP取代，原来巨型的FTA降格为准巨型FTA。所谓准巨型FTA，是指上述四大经济体中只有日本加入，但因为其中包括加拿大，所以可以称为准巨型FTA。加拿大之所以重要，是因为它是世界前十大经济体，同时也是七国集团（G7）成员。毫无疑问，RCEP是世界最大的FTA，因为其缔约方的人口数量、国内生产总值（GDP）、贸易都约占世界的30%，其他FTA无法与之比拟。
RCEP有助于推动亚太经济一体化进程。长久以来，亚太地区的经济一体化进程颇为曲折。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试图通过建立包括APEC21个成员在内的亚太自贸区（FTAAP）推动亚太经济一体化进程，但是未能如愿。美国试图通过建立高标准的TPP主导亚太区域贸易协定安排，但是因为以下三点原因而无法成为亚太一体化的推动器：一是美国主动退出，二是具有排他性，三是标准太高而无法兼容发展水平低的国家。在这种情况下，RCEP最有潜力成为推动亚太经济一体化的协定。RCEP的总体标准要低于TPP，是发展水平差异较大的经济体之间达成的相对高标准的FTA。RCEP具有包容性，亚太经济体都可以加入。未来RCEP还可以通过扩容达到推动亚太经济一体化的目的。
RCEP有助于强化东亚区域产业链。RCEP最成功之处无疑是货物贸易方面的安排，也就是降关税，它解决了东盟与其他五个经济体之间（10+1）FTA安排的“意大利面条碗效应”（指多个FTA的不同的优惠待遇和原产地规则相互交织在一起），让东盟和其他五个经济体之间适用于统一的原产地规则，并且使得中国和日本之间第一次有了FTA安排，促进了中日之间的贸易。在世界三大区域——北美、西欧、东亚之中，东亚的经济一体化水平最低，而东亚各经济体之间的互补性却最强，因此东亚区域产业链的发展潜力最大。相对而言，北美、西欧的产业链比较成熟，发展空间有限。东亚区域产业链虽然目前实力已经很强，但仍具有较大的发展空间。这一发展空间需要通过RCEP这种FTA安排进行拓展。RCEP的贸易投资自由化无疑有助于东盟和中日韩之间形成强有力的制造业生产网络。
RCEP探索出没有强力主导者的谈判模式。与欧日FTA这种巨型FTA相比，RCEP的谈判难点在于缔约方较多，利益交错，更加复杂。与TPP相比，RCEP的谈判难点在于缺少像美国这样强有力的谈判主导方。美国一方面谈判势力足够大，能够协调不同缔约方的利益;另一方面谈判经验丰富，能够按照过去累积的经验定制文本。而RCEP谈判则大不相同。由于东亚一体化的复杂性，RCEP名义上由东盟主导，但是东盟的协调能力有限。一是东盟自身首先需要协调各成员内部利益，而且东盟很多成员，如新加坡、马来西亚、文莱、越南还是CPTPP缔约方;二是中国和日本的谈判意愿非常重要，可以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三是印度的贸易自由化能力有限，印度在几乎所有协定谈判中，都是“拖后腿者”。由于上述原因，RCEP在2018年之前的谈判进展非常缓慢，2018年开始加快了速度。印度的退出则直接促成了RCEP完成谈判。实际上2018年以后RCEP各締约方只用了两年时间就差不多完成了谈判。因此，RCEP的借鉴意义还在于探索出在各方谈判势力比较均衡的情况下谈判FTA的经验。
RCEP有助于为中国塑造良好的外部发展环境。虽然在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下，中国发展的外部环境仍然是机遇大于挑战，但是机遇和挑战都有了新的变化。国际金融危机之后，随着中国经济实力的增强，美国对中国的定位也在发生变化。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之后，美国对中国发起了贸易战，随着贸易战向广度和深度延伸，中美关系发生逆转。总体而言，中国发展面临的最大外部挑战在于美国不再试图让中国融入世界经济体系，而是试图建立排斥或规制中国的世界经济体系。RCEP的生效意味着中国具有了稳固周边地区的资本，至少未来可以强化与东盟、日韩之间的经贸联系。
RCEP让中国和日本之间第一次建立自贸协定联系。在RCEP缔约方中，中国惟独与日本之间没有FTA安排。本来，中日韩之间试图通过中日韩FTA建立贸易协定安排，但是中日韩FTA谈判进展一直不顺利。目前，中韩之间已经建立FTA安排，但是中日之间因为各种原因仍然没有建立FTA安排。中日之间的产业有较强的互补性，由于没有建立FTA，两国之间的经贸潜力无法充分释放。RCEP使得中国第一次与世界大型经济体日本之间建立FTA，中日经贸关系有望迎来更大发展。
RCEP有助于中国积极对接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高标准国际经贸规则是未来世界贸易体系变革的方向，无论是多边还是双边区域安排，提升贸易投资规则标准都是其必然选择。贸易投资规则标准的提升包括三个方面：一是货物的零关税安排，二是放宽服务投资市场准入，三是在国有企业、劳工、环境、数字经济等领域规则的建立。虽然RCEP与CPTPP相比，缺少涉及国有企业、劳工、环境等领域的章节，而且货物、服务投资、知识产权、数字经济等领域的规则标准要低于CPTPP，但是中国参与RCEP的意义在于让中国有一个过渡期，即在能够执行RCEP的前提下，可以更好地对接CPTPP。比如，RCEP的数字经济规则虽说基本达到CPTPP的标准，但由于其不受争端解决机制的约束，约束力有限。然而，中国可以以加入RCEP为契机，逐步达到数字经济的高标准规则。
2019年8月3日，RCEP部长级会议在北京召开。
RCEP有助于中国通过高水平开放推动高质量发展。2021年底召开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指出，中国要以高水平开放促进深层次改革，推动高质量发展。在新的发展阶段，中国经济发展面临较大压力，稳增长的重要性凸显。中国一方面需要通过扩内需、供给侧改革促进国内大循环，另一方面需要通过高水平开放推动高质量发展。RCEP无疑能够起到这种作用。中国可以通过对标RCEP规则推动改革，破除发展中的堵点难点。未来中国还可以通过参加更高标准的FTA进一步扩大开放，进而达到推动高质量发展、稳增长的目的。
当然，RCEP生效实施不是终点，是新的起点，未来RCEP缔约方还需做好两项工作。第一是扩围、升级等工作。RCEP目前只是达到了生效门槛，即在已经批准的缔约方之间生效，还有一些缔约方未完成批准工作，需要尽快让所有缔约方批准该协议，成为真正的15个缔约方的FTA。在此基础上，RCEP在运行一段时间后，还需要考虑扩围工作，让更多愿意加入的经济体加入到RCEP中。此外，RCEP的有些规则也可以在满足条件的情况下进行升级。第二是执行和利用工作。一个协定的最终效果不仅要看文本的标准高低，还需要看执行的程度和企业利用的水平。RCEP包括老挝、柬埔寨、缅甸等世界最不发达经济体，因此对他们RCEP在有些条款设置了过渡期，这一方面需要其他經济体给予他们援助，另一方面也需要这些缔约方通过自身的努力达到实施的标准。从企业层面来讲，RCEP缔约方政府需要尽可能通过培训、信息公开等让企业了解RCEP条款，充分利用RCEP带来的商业机遇。
对于中国而言，则需要做好三点工作。第一，做好应对RCEP相关工作。RCEP不仅给我国带来机遇，还意味着挑战。中国加入RCEP，可能会给某些产业和产品带来冲击，需要政府密切监测，了解企业、行业面临的困难，从而予以帮扶。第二，继续参与高标准FTA。在参与RCEP的基础上，中国仍需要推动中日韩FTA谈判，参与CPTPP等高标准FTA，从而构建起面向全球的高标准FTA网络。第三，统筹参与FTA与WTO改革工作。WTO与FTA是推动贸易投资自由化的两个轮子。FTA的好处是参与谈判方少，相对容易达成一致意见。WTO是全球范围的，因而达成谈判的难度更大。但是WTO规则一旦建立起来，其多边约束力更强。WTO改革虽然是漫长的工程，但是我国需要在参与FTA的基础上，高度重视WTO改革工作，让两份工作良性运转，建立起正反馈的机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