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晚清民国时期汉语词典已开始收录字母词，这一时期汉语词典收录字母词的方式为其后的汉语词典编纂奠定了基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汉语词典对字母词的收录进一步发展。改革开放后，特别是自1990年起，字母词快速发展，通行较广的普通语文词典开始在正文后部集中收录字母词。2001年以来更先后出现了5部专门收录字母词的词典。文章从产生时间和数量、构词形式、分布领域等角度分析了当代字母词的特点。
关键词 字母词 汉语词典 《现代汉语词典》
一、 字母词入典的肇始
汉语字母词产生于晚清时期，汉语辞书编纂者在字母词产生不久就注意到这一变化，开始在汉语词典中收录字母词。随着汉语中使用的字母词不断增多，民国时期的汉语词典已经收录了不少字母词。
晚清时期，收录现代汉语词汇的词典较少。1903年，近代中国最早的一部新词语词典《新尔雅》收录了“X光线”（X射线的早期译名之一）。由此，汉语辞书发展史上首次有汉语词典收录字母词。《新尔雅》也是目前见到的唯一一部晚清时期出版的收录字母词的汉语词典。
民国时期出版的收录现代汉语词汇的词典有40多种，其中收入字母词的有18种，详见表1。
从晚清民国时期主要收录近现代词汇的汉语词典对字母词的收录可以看到，这一时期的汉语词典编纂实践为字母词入典解答了以下三个问题。
（一） 字母词是否可以收入汉语词典？
字母词的字母形式与汉字形式格格不入，因此字母词在汉语中出现是一种突破，在汉语词典中收入字母词也是一种突破。从清末开始，像阿拉伯数字被国人逐渐接受一样，字母词因其使用的便利性在汉语中开始出现并不断增多，逐渐被国人接受。汉语词典也与时俱进，开始收入字母词。X射线1895年年底被德国科学家伦琴发现。时隔仅几个月，上海的《万国公报》就向国人介绍了这一发现。1898年《光学揭要》出现了“X线”一词。1903年，有留日背景的汪荣宝、叶澜在其所编的《新尔雅》中已经收录“X光线”。可见词典编纂者对新事物的反映是十分迅速的。尽管当时X射线译名众多，词形不确定，《新尔雅》还是收录了该词，开创了汉语词典编纂史上的一个新时代。到民国时期，汉语词典收录字母词已经较为常见。在民国时期的汉语辞书编纂中，收录字母词逐渐成为一种常态，成为汉语词典编纂的惯例和通行的做法。
（二） 汉语词典收录哪些类型的字母词？
从晚清民国时期出版的汉语词典对字母词的收录可以看到，这一时期收录的字母词主要有两种。
1. 汉字跟字母混合构成的字母词
主要有三种构成方式：
a. 字母+汉字，如X光线、α线。
b. 汉字+字母，如三B。
c. 汉字+字母+汉字，如三K党、三A政策。
2. 纯西文字母构成的字母词
这一时期汉语词典所收录的纯西文字母构成的字母词主要是英文缩写词，如C.P.、C.G.T.。采用传统的缩写形式，多带有“.”，而今天的英文缩写词为方便使用，“.”多数已省略。这一时期汉语词典所收录的纯西文字母构成的字母词也出现了非纯缩写形式的字母词，如《新名词辞典》（1934）收入了“Nepman”一词，这个英文词由缩写词nep（新经济政策）和man组合构成。
（三） 汉语词典怎样收录字母词？
从编排方式上看，汉语词典收录字母词大致可以分为三种情形： 放入正文；放在附录部分；分别放在正文和附录部分。
1. 将字母词放入正文
晚清民国时期汉语词典在正文部分收录字母词已较常见。有14部词典在正文中收录了汉字开头的字母词；有4部词典《新尔雅》《新辞典》《新名词辞典》《现代知识大辞典》在正文收录了西文字母开头的字母词，汉字开头的词语与字母开头的词语混排在一起。这一时期较为权威的汉语词典，如《辞源》《辞海》《国语辞典》等，都只在正文中零星收录了汉字开头的字母词，尚未收录西文字母开头的字母词。
2. 将字母词放在附录部分
晚清民国时期的汉语词典已开始在正文后设附录，集中收录西文字母开头的字母词。先后有2部专科词典和1部普通语文词典采用了这一方式。
《中国教育辞典》设“补遗”部分专门收录，是目前见到的最早集中收录西文字母开头的字母词的汉语词典；
《自然科学辞典》设“外来字”部分收录；
《辞林》在补编的附录部分设“缩写名词”专项收录，是目前见到的最早专项收录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的普通语文词典。
3. 分别放在正文和附录部分
《中华百科词典》把汉字开头的字母词放在正文部分，西文字母开头的字母词放在附录部分。
综上可知，晚清民国时期汉语词典收录字母词已成为常态；主要收录汉字跟字母混合构成及纯西文字母构成的两类字母词；三种编排方式各有特点，为今天的汉语词典所借鉴。
二、 字母词入典的发展
中華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汉语词典对字母词的收录有进一步发展。
1951年，黎锦熙主编的《学习辞典》由天下出版社出版。该词典在凡例中说：“西文字母居首的各词，编在全书最后”，在正编部分的最后设有“西文词头”部分，收入“AB团、CC系、CCC系、S.A.加纳帕西、X行动计划”5个西文字母词开头的字母词。该词典是较早的将西文字母开头的字母词在书后集中收录的综合性辞典。
1962年起，《辞海》出了多个修订版，各版本收录字母词的情况见表2。
1956年，国务院在《关于推广普通话的指示》中，责成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即今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写以确定词汇规范为目的的中型现代汉语词典。1958年2月，《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开始试编，至今已有9个版本出版，分别是试印本（1960年）、试用本（1965年）、第1版（1978年）、第2版（1983年）、第3版（1996年）、第4版（2002年）、第5版（2005）、第6版（2012年）和第7版（2016年）。从试印本到第2版共4个版本，《现汉》在正文中都收录了“阿Q、三K党、维生素A、维生素B1、维生素B2、维生素B5、维生素B11、维生素B12、维生素C、维生素D、维生素E、维生素K、维生素P、维生素PP”14个汉字开头的字母词，其中维生素词族的字母词12个。《现汉》第3版在正文后部设“附”部分，专门收录西文字母开头的字母词；正文中删除了12个维生素词族的字母词，增加了“卡拉OK”。此后直到第7版正文中所收汉字开头的字母词都是3个，为“阿Q、卡拉OK、三K党”，而所附“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部分收录字母词的情况变化较大，见表3所示。endprint
《现汉》9个版本正文中合计涉及汉字开头的字母词15个，所附“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部分合计涉及字母词263个，9个版本总共涉及278个字母词。
《新华词典》是以语文为主、兼收百科的中型词典，1980年开始出版，至今已有4个版本。2001年第3版开始在词典正文后附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收录字母词87个。第4版于2014年出版，收录西文字母开头的字母词212个。
中型语文词典《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从2004年开始出版，至今已有3个版本，在词典正文后附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2004年第1版收录132个，2010年第2版收录150个，2014年第3版收录151个。
《全球华语词典》于2010年出版，词典正文后附“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收录字母词159个。2016年《全球华语词典》的升级版《全球华语大词典》出版，词典正文后附“包含西文字母、阿拉伯数字的词语”，集中收录汉字开头的字母词、西文字母开头的字母词和阿拉伯数字开头的字母词合计276个。
随着汉语中字母词的不断增多，专门收录字母词的词典也开始出版，2001年至今已有5部，详见表4。
专门收录字母词的词典在编排方式上有了新的发展。由于是专门收录字母词，普通词典常见的在正文后部集中收录字母词的形式，在专门收录字母词的词典中发生改变。由于数量相对较少，汉字开头的字母词在专门收录字母词的词典中处于从属地位。比如《实用字母词词典》的正文分为四部分： 第一部分是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又分为拉丁字母开头的词语和希腊字母开头的词语两类；第二部分是汉语拼音字母开头的词语；第三部分是汉字开头的词语；第四部分是阿拉伯数字开头的词语。
此外，改革开放以来出版的各种汉语新词词典，也或多或少地收入了新产生的字母词，比较及时地反映了汉语词汇中这一特殊类集的最新变化。
从字母词入典的百年历程可以看到，字母词收入汉语词典已是通行的做法，已在汉语辞书学界成为共识。随着汉语中字母词使用数量的不断增长，读者对字母词的查检有越来越高的需要。
三、 当代字母词的特点
汉语字母词产生至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跟晚清民国时期的字母词相比，当代字母词产生了较大变化，有其自身的特点，从产生时间和数量、构词形式、来源领域分布等方面我们可以看到二者有明显不同。
（一） 产生时间和数量
汉语中目前仍在使用的字母词粗略估计总量在5000个左右，其中相当一部分是组织机构名和专业术语等，在大众日常生活中并不常用。《现汉》所收录的字母词虽仅是一少部分，但它们在当前的语言生活中仍在使用，是大众最为常见、常用的，一定程度上可以反映当代字母词的使用情况。因此，我们可以以《现汉》第7版对字母词的收录情况来分析当代字母词在产生时间和数量方面的特点。
《现汉》所收的字母词都是当前语言生活中仍在活跃使用的字母词，但这些字母词并不是同时产生的，也不都是近些年才产生的。《现汉》所收的字母词都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呢？对此，我们利用电子资源（如中国知网、晚清民国期刊全文数据库、《申报》全文数据库等）、纸本书刊、缩微资料等做了大量的资料搜集整理工作，弄清了《现汉》所收字母词的产生时间情况。晚清时期字母词开始产生，数量不多，但有些字母词使用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属于典型的常用字母词。《现汉》收录的字母词中，在这一时期产生的有2个，分别是X线（1898）和X光（1899）。民国时期字母詞已经有一定数量的使用。《现汉》收录的字母词中，在这一时期产生的有21个，如X染色体（1920）、阿Q（1921）、ISO（1946）。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至改革开放前，字母词发展缓慢。《现汉》收录的字母词中，在这一时期产生的有31个，如DNA（1956）、CPU（1967）、CT（1977）。改革开放至1990年，字母词增长速度较快，《现汉》收录的字母词中，在这一时期产生的有42个，如LCD（1979）、B超（1982）、卡拉OK（1985）、NBA（1987）。1990年至今，字母词快速发展，产生了大量字母词。《现汉》收录的字母词中，在这一时期产生的有142个，如HDTV、ETC、VR等。
我们对《现汉》第7版所收字母词的产生时间进行了统计，详见表5。
从表5统计数据可以看到，《现汉》所收字母词中，晚清民国时期产生的仅占9.66%，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产生的占90.34%，占了绝大多数。当代产生的字母词中，改革开放前产生的仅占13.03%，改革开放后产生的比例最高，合计占到77.31%，反映了字母词从产生至今数量不断增多的趋势，特别是1990年至今字母词发展迅猛，也反映了改革开放以来国际交流日益频密的趋势。由此可见，当代字母词比晚清民国时期有了飞跃性的发展，产生的速度更快、数量更多。
（二） 构词形式
当代字母词增加了新的构词形式。晚清民国时期，字母词的主要构词形式有汉字跟字母混合构成的字母词和纯西文字母构成的字母词两种。当代字母词在这两种构词形式的基础上，又增加了阿拉伯数字跟字母和汉字混合构成的字母词，其主要有6种构成方式：
1. 字母+阿拉伯数字，如PM2.5、F1、MP3。
2. 阿拉伯数字+字母，如3C、3D、4G。
3. 字母+阿拉伯数字+字母，如B2B、O2O、C4ISR。
4. 阿拉伯数字+字母+汉字，如4S店、3C认证、3D打印。
5. 字母+阿拉伯数字+汉字，如Ω3脂肪酸。
6. 汉字+字母+阿拉伯数字，如维生素B2、辅酶Q10。
6种构成方式中，以阿拉伯数字开头的数量最多。因此，2002年出版的《实用字母词词典》专门设了“阿拉伯数字开头的词语”这一部分，收词29个。2014年出版的《实用字母词词典》（侯敏主编）也专门设了“阿拉伯数字开头的词语”这一部分，收词增加到59个。endprint
（三） 分布领域
与许多百科词语相似，字母词最初是在某个专业领域中产生并使用的，后来才逐渐进入大众的日常语言生活。当代日常使用的字母词分布于较多领域，但分布并不均衡，有些领域较多，有些领域甚至根本没有。我们对《现汉》第7版所收238个字母词按使用领域做了分类统计，发现主要使用领域有电子（39个）、经济（36个）、医学（22个）、互联网（16个）、管理（10个）、交通（9个）、物理（9个）、计算机（9个）、考试（8个）等。这反映了上述领域对外交往频密，从国外引进先进技术和先进管理经验等较多。晚清民国时期字母词分布的领域则少得多，主要集中在政治、物理、音乐、医学、交通等领域。
（四） 语源
汉语字母词绝大多数是外来词。晚清民国时期汉语字母词主要来源于英语，阿Q是当时出现的极为少见的非外来字母词。1958年《汉语拼音方案》颁行，汉语词汇中开始出现来源于汉语拼音缩写构成的字母词，如GB、RMB、HSK。《现汉》就收录了少量这类字母词，其他词典也或多或少有所收录，如《实用字母词词典》（沈孟璎主编）专门设了“汉语拼音字母开头的词语”这一部分，收词38个。这是晚清民国时期所不曾出现的新情况。1993年以来，随着互联网对社会的影响日益广泛，网络用语大量产生，其中也有较多的汉语拼音缩写字母词，如PLMM、LD。由于这类字母词不够正式，仅专门收录字母词的词典予以较多收录。
（五） 缩写形式
汉语字母词中，绝大部分是西文字母缩写词，而且当代字母词中，西文字母缩写词占的比例更大。晚清民国时期英文缩写词带有点号的较常见，如S.O.S.、C.P.，因此该时期汉语词典所收字母词也常带有点号。随着英语的发展，缩写词带有点号的形式逐渐减少。当代汉语词典收录的字母词，也已经很少带点号。
综上所述，晚清民国时期汉语词典已经开始收录字母词，及时反映语言的变化。其对字母词的收录方式为之后的汉语词典编纂奠定了基础。收录字母词在这一时期就已成为汉语词典编纂的常见做法。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新编汉语词典对字母词的收录有进一步发展。改革开放后，特别是1990年后，字母词快速发展，数量不断增多，汉语词典纷纷开始在正文后部集中收录字母词，反映语言实际变化，满足读者查考需要。2001年，专门收录字母词的词典开始出现，反映了读者对字母词入典有更高的要求。随着国际交往的日益频密，汉语中的字母词还会不断增长。字母词的使用是对汉语的一种有益补充，但也不宜过度。汉语词典除了记录字母词方便读者查考外，也应对其词形做适当规范，这无疑有益于字母词在汉语中健康发展。
参考文献
1. 北京图书馆.民国时期总书目.北京： 书目文献出版社，1986.
2. 刘涌泉.谈谈字母词.语文建设，1994（10）.
3. 青苹果数据中心.《申报》（1872—1949）全文数据库.
4. 上海图书馆.晚清民国期刊全文数据库.
5. 沈孟璎.浅议字母词的入典问题.辞书研究，2001（1）.
6. 史有为.汉语外来词.北京： 商务印书馆，2000.
7. 王吉辉.非汉字词语研究.南京师大学报，1996（2）.
8. 杨挺.直用原文——现代汉语外来语运用中的一个新趋势.中国语文，1999（4）.
9. 叶澜（清），汪荣宝（清）.新尔雅.上海： 上海文明书局.1903.
10. 张铁文.词源研究与术语规范——X射线词族的词源研究.术语标准化与信息技术，2005（1）.
11. 张铁文.《现汉》“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部分的修订.语言文字应用，2006（4）.
12. 张铁文.字母词探源.语文建设通讯，2007（总88）.
13. 张铁文.字母词使用是语言接触的正常现象.北华大学学报，2013（2）.
14. 张晓.近代汉译西学书目提要.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
15.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试印本、试用本、第1—第7版）.北京： 商务印书馆： 1960、1965、1978、1983、1996、2002、2005、2012、2016.
16. 周有光.世界字母簡史.上海： 上海教育出版社，1990.
（责任编辑 马 沙）endprin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