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文章讨论《现代汉语词典》对“当时、当日、当天”的修订。指出词典的一个个词条只是词典编修的结果，其背后往往需要做大量的研究工作。文章详细说明了“当时、当日、当天”修订的过程和理由，把词典编修的“幕后工作”加以呈现，旨在总结经验，提高理论水平，找出不足，避免再走弯路。
关键词 《现代汉语词典》 修订 当时 当日 当天
一、 引 言
词典是以一个个词条呈现给读者的。词条的收录、注音、释义、举例形式上虽然简单，字数不多，不像论文那样有材料、有论证、有结论。但一个个词条只是词典编修的结果，其背后往往需要做大量的研究工作。正如吕叔湘先生（1961）所指出的那样：“编词典，这里面大有学问。从选词、注音、释义、举例到语法特点和文体风格的提示，乃至条目的排列和检字法这些技术性的工作，没有一处没有很多问题，有的比较好处理，有的比较难处理。编写者要努力钻研……”
本文就《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第7版对“当时、当日、当天”的修订过程进行总结、反思，把词典编修的“幕后工作”呈现出来，以就正于广大读者和专家。通过对编修实践的总结，可以提高我们的理论水平，总结出的经验对今后的词典编修工作也有一定的借鑒作用;通过对编修实践的反思，可以认识到我们工作中的不足，避免在今后词典编修中再走同样的弯路。
二、 《现汉》第7版对“当时、当日、当天”的修订
（一） 当时
“当时”原条目如下：
当时dānɡshí①名时间词。指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时候： ～不清楚，事后才知道|他这篇文章是1936年写成的，～并没有发表。②动指处于合适的时期：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1]（第6版）
义项①所举的两个例句紧扣释义，“当时不清楚，事后才知道”中的“当时”是指在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这篇文章是1936年写成的，当时并没有发表”中的“当时”是指1936年。这样用的“当时”是它的基本义，即“当那个时候;在那个时候”，指过去具体的某一时间。再比如“我昨天晚上10点多回来的，当时他已经睡了”，“当时”就是指“当我昨天晚上10点多回来的时候”。这样看来，“当时”就是从“当那个时候”短语中提取“当”和“时”构成的。这样用的“当时”前后一般要有说明过去某件事的文字，以此指出发生那件事的时间。[参看《当代汉语学习词典》（张志毅 2020）]如上文三个例句中的“事后”“这篇文章是1936年写成的”“我昨天晚上10点多回来的”。值得注意的是这样用的“当时”一般不能用“过去、从前”替换，尤其是“当时他已经睡了”中的“当时”绝对是不能用“过去、从前”替换的。不过“当时”的前后有时并没有提及过去发生的某件事，这样用的“当时”就有可能不是指过去具体的某一时间，而是泛指过去。例如：
（1） 莒县中楼乡党委书记王义田说：“当时这里是万亩良田万亩林，修起水库后则是一片汪洋都不见。对此，要说心不疼那是假的，但是，想到牺牲了我们这个局部，……保住了大局，心里就舒坦了。”（《人民日报》1990-06-02）
（2） 当时不懂的经典，现在终于懂了。（百度网）
例（1）、 例（2）的“当时”都能用“过去、从前”替换，替换后意义基本不变。其中例（1）后面有“修起水库后”，因此“当时”表示的是“修起水库”以前，所以也就可以解释为“从前”。这还可以比较下面的两个例子。
（3） 一位“老珠海”介绍说，过去这里是一片废墟，现在，大片的草坪、锦簇的鲜花、飞舞的喷泉构成一幅美丽景象。（《人民日报》1999-12-16）
（4） 从前我们以为庄稼不收是天年，人没有办法。现在我们懂得用手用脑子就可以一步一步地战胜天灾。（《人民日报》1951-01-31）
例（3）、例（4）用的是“过去”和“从前”，而语境跟例（1）、例（2）基本相同，这可以说明例（1）、例（2）中的“当时”用“过去、从前”替换是能够成立的。
因此《现汉》第7版初稿对“当时”做了如下的修改：
当时dānɡshí ①名时间词。指过去某一时间;从前：～他还是个娃娃，如今都成了大小伙子了。②名时间词。指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时候：～不清楚，事后才知道|他这篇文章是1936年写成的，～并没有发表。③动指处于合适的时期：白露早，寒露迟，秋分种麦正～。[2]
在审订初稿时，有专家提出两条意见。第一，“指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时候”是“当时”的基本义，应该作为第一个义项。第二，两个义项的界限有时能够分开，有时界限并不清楚。比如例（2），虽然能够用“从前”替换，但也有可能指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时候，即指过去具体的某一时间。最好能合并为一个义项。
根据审稿人的意见，又做了如下的修改，这也是定稿：
当时dānɡshí ①名时间词。指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时候，泛指从前：～不清楚，事后才知道|他这篇文章是1936年写成的，～并没有发表|～他还是个娃娃，如今都长成大小伙子了。②……
在原释义后增加“泛指从前”，这也符合《现汉》已有的释义方式。例如：
前朝qiáncháo名 ①上一个朝代，也泛指从前的朝代： ～遗少。（第6版）
失时shī∥shí动 错过农时，泛指错过时机： 播种不能～|因医治～而留下后遗症。（第6版）
原来的两个例句，都体现了“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时候”的词义，所以删去一个，补上一个体现“从前”词义的例句，这样例句就能完全照应词义了。
“当时”有个同义词“当初”。[参看《实用汉语用法词典》（周行健 1990）]
当初dānɡchū名 时间词。指从前，特指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时候：～这里是一片汪洋|早知今日，何必～？（第6版）
只不过“当初”的基本义是“从前”，因为“初”的基本义就是指“开始的一段时间”;“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时候”是特指义，正好跟“当时”相反。上文例（1）、例（2）中的“当时”都可以用“当初”替换，这说明为“当时”增补“从前”义且不分义项是站得住的。
（二） 当日
“当日”原条目如下：
当日dānɡrì名 时间词。当（dānɡ）时。（第6版）
“当（dānɡ）日”的释义在《现汉》第1、 2、 5、 6版是“当（dānɡ）时”，第3、 4版是“当（dānɡ）时;当初”，不过都没有例证。没有例证就不容易理解，而且用“当（dānɡ）时”或“当初”解释“当（dānɡ）日”，但含有“当（dānɡ）时”或“当初”的句子，其中的“当（dānɡ）时”或“当初”现在一般却不能用“当日”替换，如上文的例（1）、例（2）和“当初这里是一片汪洋”。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有必要厘清“当日”的词义和读音。
为了能够更好地分析“当日”的词义和读音，我们先讨论 “当年”。因为“当年”两种不同的词义和读音比较好区分、好理解，而且无论是构词还是词义都与“当日”有密切的联系。下面是“当年”的实际用例。
（5） 當年兰考连年受灾，但焦裕禄并没有被困难吓倒，凭借“敢教日月换新天”的精气神，带领兰考人民战胜“三害”。（《人民日报》2021-05-19）
（6） 曹雪芹当年写《红楼梦》只是要写下自己刻骨铭心的经历和感受，也许他并没有更多的意思。但一部作品的伟大不朽之处就在于能给人许多启发或思考。（北京大学中国语言学研究中心CCL现代汉语语料库，以下简称“CCL语料库”）
（7） 魏庆余在1951年还是一个赶大车工人。当年10月份，他考上了金属结构厂训练班开始学习技术， 1952年毕业后，就在该厂当学徒工。（《人民日报》1957-06-16）
（8） 六年前从中央戏剧学院毕业的原华，在走出校门的当年便因在影片《省城里的风流韵事》中的出色表演，获得电影“百花奖”最佳女主角提名。（CCL语料库）
例（5）、例（6）中的“当年”，不是表示具体的某一年，而是“指过去某一段时间”，可以用“从前、过去”等词替换。尤其是例（5）“当年兰考连年受灾”，“当年”后还有“连年”，把“当年”解释为“某一年”是讲不通的，只有解释为“从前、过去”才讲得通。例（7）、例（8）中的“当年”是表示具体的某一年，但只根据“当年”并不能确定是哪一年，而要根据上下文才可以推知。比如例（7）是表示跟1951年同一年，即1951年，例（8）是表示跟“走出校门的年份”同一年，即走出校门是哪一年，“当年”就是指哪一年。所以例（7）、例（8）中的“当年”可以用“同一年、本年”替换。
同样，“当日”也有两个意思，词义和读音与“当年”基本是平行的。例如：
（9） 张无忌心想：“芷若嫁给宋师哥，实非本心所愿，想当日她和我流落海外，双栖孤岛，何等亲爱？”（金庸《倚天屠龙记》）
（10） 子兴叹道：“老先生休如此说。如今的这宁荣两门，也都萧疏了，不比先时的光景。”雨村道：“当日宁荣两宅的人口也极多，如何就萧疏了？”（曹雪芹《红楼梦》）
（11） 4月10日，修葺一新的中共五大会址重新对公众开放，当日参观人数超过2万人。（《人民日报》2021-04-21）
（12） 观光车票价格低廉，一般为10至20欧元，车票当日有效。（《人民日报》海外版2004-09-04）
例（9）、例（10）中的“当日”同“当年”一样，也不是表示具体的某一日，而是 “指过去某一段时间”，可以用“从前、过去”等词替换。尤其是例（10）“先时”与“当日”对言，都是表示“从前、过去”的意思。这样用的“当日”跟“当年”同义，所以《新华字典》把它们作为同义词处理。
当年 当日 从前：想～我离开家的时候，这里还没有火车。”（《新华字典》第12版）
这样用的“当年”“当日”虽然同义，但现在一般多用“当年”，而“当日”多见于旧小说中，现在一般不大这样用了。需要着重指出的是这样用的“当年”“当日”的“当”读作dānɡ。
例（11）、例（12）中的“当日”也是表示具体的某一日，但同样只根据“当日”并不能确定是哪一日，而要根据上下文才可以推知。比如例（11）是表示跟4月10同一日，即4月10日，例（12）是表示跟观光车票上注明的日子或购买车票的日子同一日，即车票上注明的是哪一日或购买车票是哪一日，“当日”就是指哪一日。所以例（11）、例（12）中的“当日”可以用“同一日、本日”替换。需要着重指出的是这样用的“当年”“当日”的“当”读作dànɡ。
“当（dānɡ）日”的意思是“从前”，本来可以用“从前”作注，但由于已经给“当（dānɡ）时”增补了“从前”义，就可以用“当（dānɡ）时”解释“当（dānɡ）日”了。另外，“当初”和“当（dānɡ）时”是同义词，因此“当（dānɡ）日”只用“当（dānɡ）时”作注就可以了，不必再用“当初”作注。当然如果保留“当初”的注释也是可以的。可以说，给“当时”增补“从前”义也是为了修改“当（dānɡ）日”释义做的铺垫，表面上没有修改“当（dānɡ）日”的释义，实际也等于做了修改。而且含有“当（dānɡ）日”的句子，其中的“当（dānɡ）日”都能用“当（dānɡ）时”或“当初”替换。上面例（9）、例（10）两例就是如此。再如：
（13） 贾母听说，便啐了一口，说道：“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儿就禁得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日你父亲怎么教训你来着。”说着也不觉泪往下流。（曹雪芹《红楼梦》，中国古典文学名著珍藏宝库绣像版，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0年第1版）
（14） 贾母听说，便啐了一口，说道：“我说了一句话，你就禁不起，你那样下死手的板子，难道宝玉就禁得起了？你说教训儿子是光宗耀祖，当初你父亲怎么教训你来着！”说着，不觉就滚下泪来。（曹雪芹《红楼梦》，人民文学出版社，2008年第3版）
例（14）就用“当初”替换了例（13）的“当日”。不过现在一般不能反向替换，因为“当（dānɡ）日”这种用法现在已经不大用了。这就是上文指出“含有‘当（dānɡ）时或‘当初的句子，其中的‘当（dānɡ）时或‘当初现在一般不能用‘当日替换”的原因。
根据以上的分析，《现汉》第7版初稿对“当（dānɡ）日”做了如下的修改：
当日dānɡrì名时间词。当（dānɡ）时：想～我外出求学时还不到16岁。注意 这种用法多见 于早期白话小说。
在审订初稿时有专家对此提出意见，认为这种用法已经很陈旧，现在的人不大能接受，举这样的例子欠妥。
可能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第1—6版都没有举例。确实，要想找一个现在用的，表示“当时、从前”的意思的“当日”不大容易。但是不举例，总觉得有些遗憾。为此我们检索了大量语料，终于在百度网上找到了“完全没有了当日的风采”“重现当日风采”的用例。这样用的“当日”不是表示“同一日”，而是表示“从前;当年”的意思。
据此对“当（dānɡ）日”又做了如下的修改，这也是定稿：
当日dānɡrì 名时间词。当（dānɡ）时：这位老艺术家年过古稀，仍不减～风采。
我们又在CCL语料库中检索到了“当日的风采”，不过仅有1例：
（15） 而今漫步白沙瓦街头，却是人去物非，往景不再。触目所见，是树木稀疏，鲜花零落。从三三两两衣衫褴褛的小孩子沿街叫卖的各种鲜花上，似乎依稀可见“百花之城”当日的风采。（CCL语料库）
而在CCL语料库中“当年的风采”有26例，这也说明表“从前”义的“当日”现在已经很难得一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当年”。
（三） 当天
“当天”的原条目如下：
当天dānɡtiān名 时间词。指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那一天： 吃了几粒药，～病就好了。（第6版）
当天dànɡtiān名 时间词。本天;同一天： 路不遠，早晨动身，～就能赶回来。（第6版）
先讨论“当（dànɡ）天”，“当（dànɡ）天”是“本天;同一天”的意思，表示的是具体的某一天，“路不远，早晨动身，当（dànɡ）天就能赶回来”，“当（dànɡ）天”就是指跟动身的那天同一天，也就是动身的那一天。 这样用的“当（dànɡ）天”和“当（dànɡ）日”同义，所以《新华字典》把它们作为同义词处理。
当天 当日本天，在同一天：～的火车票。（《新华字典》第12版）
需要指出的是“当（dànɡ）天”和“当（dànɡ）日”都表示“同一天”，也就是跟发生某件事的那天同一天，即发生某件事的那一天。发生的某件事可以是过去、现在和将来，所以“当（dànɡ）天”可以是指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具体某一天。例如：
（16） 他上个月去过一次上海，可是因为临时有急事，当天就赶回来了。
（17） 如果你现在就出发，当天就可以赶回来。
（18） 如果我明天一早出发，当天就可以赶回来。
再讨论“当（dānɡ）天”，“当（dānɡ）天”的释义是“指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那一天”，表示的是过去发生的某件事情在哪一天，“当（dānɡ）天”就指哪一天，也就是指跟过去发生的某件事情同一天。所举的例句“吃了几粒药，当（dānɡ）天病就好了”，“当（dānɡ）天”表示的就是跟“吃了几粒药”同一天。这样看来，“当（dānɡ）天”和“当（dànɡ）天”的释义表面上虽然不同，实际上表达的基本意义是相同的，“当（dānɡ）天”只不过是“当（dànɡ）天”表示过去具体的某一天的用法。因此“当（dànɡ）天”的释义完全可以涵盖“当（dānɡ）天”的释义和例句，把“当（dāng）天”的例句移到“当（dàng）天”后面做例句也能成立，这就是证明。因此“当（dānɡ）天”不应该立目。另外“当（dānɡ）天”条目的例句“吃了几粒药，当（dānɡ）天病就好了”，其中的“当天”可以用“当日”替换。“当日（包括读作dānɡrì和dàngrì）”只有两个意思“当时，从前”和“同一天”，如果给“当（dānɡ）天”立了一个“指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那一天”的义项，照此也应该给“当日”立一个“指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那一日”的义项，但第6版并没有给“当日”立这样的义项，这也从另一个侧面说明给“当（dānɡ）天”立这样的义项是欠妥的。
根据以上的分析，第7版删去了“当（dānɡ）天”这个条目。
当天dānɡtiān 名时间词。指过去发生某件事情的那一天：吃了几粒药，～病就好了。（第6版）
由于辞书对“当天”处理得不够妥当，这给读者造成了一定的困惑。我们曾经收到《语言文字报》原主编杜永道先生转来的读者来信。
杜老师：
苏教版语文五年级下册练习6“诵读与积累”中有这样的语句，“1935年10月，毛泽东率领的红军，在六盘山前又击败了前来堵截的敌人。在战斗胜利的鼓舞下，当天下午就一鼓作气翻过了六盘山。”据查阅，“当天”读dàngtiān，意为本日，同一天;读dāngtiān，意为过去的某一时间。在此句中，两种情形都有，似乎两种读音都可以。而联系前一句，我感觉还是读dàngtiān为妥，不知是否正确，请指教。
安徽省六安市裕安区青山乡黄大桥小学 一位教师
这位读者认为“当天”应该读作“dànɡtiān”，是十分正确的。“当天”只有一个读音、一个意思，都应该读作“dànɡtiān” [3]，这比较好掌握。但是“当年、当日”有两个读音、两个意思，如何区分呢？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用组合搭配来判别，如果能够修饰低一级的时间词，那么“当年、当日”就表示同一年、同一日，读作dànɡnián、 dànɡrì;否则，“当年、当日”就表示从前，读作dānɡnián、dānɡrì。例如：
（19） 在南方冬季不甚寒冷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可以进行扦插。春季扦插，当年秋季就可以出圃移植。（《人民日报》1959-03-01）
（20） 截至当日傍晚，为期三天的洽谈会首日即有十九个项目签约成交，总投资额十五亿元人民币。（CCL语料库）
上文例（7）、例（8）和例（11）、例（12）中的“当年”和“当日”分别表示“同一年、同一日”，其中例（7）后面已有低一级的时间词，其余三例后面也都能加上低一级的时间词，而例（5）、例（6）、例（9）、例（10）中的“当年、当日”都是表示“从前”，后面都不能加上低一级的时间词。因为能修饰低一级的时间词的“当年、当日”一定是表示具体的哪一年、哪一日，不可能表示从前。由于“当天”只有一个意思“同一天”，它都能修饰低一级时间词。上文所举的含有“当天”的例子，其后都可以补出低一级的时间词。
吃了几粒药，当天病就好了→当天晚上病就好了
当天的火车票→当天下午的火车票
他上个月去过一次上海，可是因为临时有急事，当天就赶回来了→当天夜里就赶回来了
如果你现在就出发，当天就可以赶回来→当天傍晚就可以赶回来
如果我明天一早出发，当天就可以赶回来→当天中午就可以赶回来
上文提到的那位读者的来信，“当天”修饰“下午”也印证了这一点。其实信中的“当天下午”是指“击败了前来堵截的敌人”的“当天下午”，迎击前来堵截的敌人是在“1935年10月”内发生的，但“击败了前来堵截的敌人”是在某一天完成的。
问题是“当日”和“当天”构词是相同的，“日”和“天”又是同义词，为什么二者的词义、读音却有不同呢？我们认为这跟构成成分“当”和“日、天”的语素义有着密切的关系。
“当”有两个意思，一个意思是“正在（那时候）”，读作dānɡ;另一个意思是“指事情发生的（时间）”，也就意味着跟某件事情发生的（时间）相同，即同一个（时间），这时读作dàng。“日”，包括“年”，除表示确定的某日（如“今日、明日、昨日、前日”）和某年（如“去年、今年、年初、年底”）外，还可以泛指一段时间，而且多指过去的，如“往日、昔日、近日、旧日”，“往年、末年、早年、初年”。而“天”只能表示確定的某天，而不能泛指一段时间，所以普通话里没有“往天、昔天、近天、旧天”的说法。
因此“当”跟“日/年”组合时，就会产生两个意思、两个读音，即：
“正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在过去≈过去=从前，读作dānɡrì/dānɡnián;
“同一个+确定的某日/某年”=同一日/年，读作dànɡrì/dànɡnián。
而“当”跟“天”组合时，只有一个意思、一个读音，即：
“同一个+确定的某天”=同一天，读作dànɡtiān。
这样就造成“当（dānɡ）日”和“当（dānɡ）年”同义，“当（dànɡ）日”和“当（dànɡ）天”同义。
同样，上文所说的“当时”可以表示过去发生某件事的时候（如“当时他已经睡了”），也可以表示从前（如“当时这里还是一片庄稼地”），也是因为“时”既可以表示确切的时间（如“准时、按时”），也可以表示不确定的一段时间（如“旧时、往时”）。不过这样用的“当时”都读作dānɡshí，而读作dànɡshí时是表示“马上、立刻”的意思。为什么如此，这还需要对“当时”词义、读音做进一步的深入研究。
三、 结 语
《现汉》第7版只是给“当时”增补了一个泛指义“从前”，并更换了一个例句，给“当日”增补了一个例句，删去了“当（dānɡ）天”条目，表面上修改的内容并不多，但是这需要对“当时、当日、当天”的读音、词义做深入的研究，其修改过程还是花费了一番心血的。
另外，需要说明的是，“当（dānɡ）天”这个条目第1—5版没有，是第6版增补的，这可能是受了一本辞书的影响。这本辞书收录了“当（dānɡ）天”这一条目。
当天dānɡtiān 名指过去某件事情发生的那一天：他～就回老家去了。提示跟“当天（dànɡtiān）”不同。
现在编修词典，都会参考已有的辞书，也会吸收词汇学、语义学、语法学等语言学研究成果，但必须要有甄别地参考、吸收，所吸收的内容一定要有语言事实的支持，而不能盲目地照搬，只有这样才能确保词典编修的质量。
附 注
[1]本文的词条释义大都出自《现汉》，以下出自《现汉》的不再一一交代，只注明版次，出自其他辞书的则随文注明。另外，为了节省篇幅删去了与本文无关的义项，对某些释义及例子也做了删减。
[2]涂阴影的部分是增补的内容，画双删除线的部分是删去的内容。下同。
[3]“当天”在口语中也有读作dāngtiān的，不过按规范的标准读音，应该读作dànɡtiān。
参考文献
1. 高 翀. “当年、当日、当时”等词的词义辨析及其在词典中的处理.辞书研究，2015 （1） .
2. 吕叔湘.汉语研究工作者的当前任务.中国语文，1961（4）.
3. 谭景春.“当日”和“当天”的异同.光明日报，2016-11-27.
4. 张志毅主编.当代汉语学习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20.
5. 周行健主编.实用汉语用法词典.北京：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90.
6.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修.新华字典（第12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20.
7.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1—7版）.北京：商务印书馆，1978—2016.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中国社会科学院辞书编纂研究中心 北京 100732）
（责任编辑 刘 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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